第十二回:无复玻璃魂(2/3)
份,楚王多半另眼相待。
早知楚王竟对秦公子也心怀疑忌,我便不多那句嘴,只怕尚能保住仇大师的全尸。
”
秦渐辛听他言中微带挑拨之意,想起钟蕴秀的神情,心中又是一凛,但见他对仇释之如此悼惜,登觉自己未免小人之心。
这时无暇细想,叹道:“仇大师只怕倒不以色身皮囊为意,只是想保住楚王的令誉,更保住十数万士卒的军心。
现下连杨天王都生了避祸的念头,只怕众将士也是人人自危了。
若是金狗或是朝廷大军打过来,只怕咱们要吃败仗呢。
”杨幺遽然道:“那便如何是好?”秦渐辛道:“倒不是说咱们一定便败,只是用兵之道,未虑胜,先虑败。
武陵乃是绝地,一败便不可收拾。
何况这湖广之地,先遭金狗蹂躏,又受官兵洗劫,各郡县壮年男子又多投入了义军。
便是侥幸不败,湖广的岁赋,也喂不饱十余万兄弟的肚子。
”
杨幺越想越惊,忙道:“那却如何是好?”秦渐辛道:“眼下大宋、大金、大楚,便如魏蜀吴三国鼎立,上策莫如以纵横之术联宋抗金或是联金攻宋。
只是方教主手谕中早已言明,楚王虽可建号帝王,却不许为大宋大金所用。
而无论攻宋攻金,都难保必胜,且尚须防另一方掣肘。
十余万人困守湖广疲敝之地,实如坐以待毙一般。
为今之计,只有狡兔三窟,先思退步,稳定根基,方可徐图进取。
”
杨幺道:“秦公子之意,莫非是要我劝楚王起兵收川?”秦渐辛摇头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当年刘备收川,以张、赵、黄、魏之勇,卧龙凤雏之谋,且有法正、孟达内应,尚且用了三年光阴。
何况是我等?我说的根基,却不是土地,而是八百里洞庭。
”杨幺脸色阴晴不定,喃喃道:“八百里洞庭?”秦渐辛微微一笑,又道:“自古渔米之利相当,八百里洞庭,便如万顷良田一般,单是捕鱼,便可供给十万大军。
何况洞庭湖吞吐江汉,控楚带吴,君山七十二峰,形势险要,实是用武之地。
金人不习水战,自然无法前来骚扰,便是大宋朝廷若要进剿,也须训练水师、征调战船,岂不是平白给了咱们休养生息的工夫?”
杨幺用力在案上一拍,喜道:“秦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明日我便向楚王献议,率一支偏师经营洞庭水寨。
一来可为大楚退步,二来可供给大军粮饷,三来……三来……”秦渐辛接口道:“三来杨天王统兵在外,便决计不会如仇大师一般身首异处。
”两人相对大笑,尽欢而散。
次日,杨幺果然便向钟相献议分兵。
钟相听他陈述经营洞庭之利,喜形于色,当即命杨幺率八千精锐教众,屯兵君山,训练水师,进窥江汉。
秦渐辛冷眼旁观,暗暗叹气,心道:“钟世叔对我虽好,我帮杨天王策谋自保之计,对钟世叔也不是没有好处,自然算不得不忠不义。
只是钟世叔器量偏狭,闻小利则喜,见小过则诛,实不是成大事之人。
较之方教主的雄才大略,可差得太远了。
”当下向钟相道:“钟世叔,我在这里无所事事,未免愧对钟世叔知遇。
小侄之意,想随杨天王同去洞庭,学一学杨天王的庶务之才,不知世叔意下如何?”钟相微一迟疑,终于点头道:“如此甚好。
”
其时大楚规模草创,百废待兴,仓促之间,却哪里去寻许多船只?却好钟相自打出“等贵贱,均贫富”旗号,所到之处,力行“均平”之法。
豪右巨室,大多破家,所得资财,除俵散贫民,尚颇有饶余。
这时张贴榜文,重金搜罗民间船只,只一日工夫,便得大小渔船三百余只。
乘载八千教众,丝毫不觉逼仄。
杨幺和秦渐辛率领船队,自河洑下湖,穿过千折百回的港汊,行得四日水程,湖面渐趋开朗,四望空阔,水天相接,清风徐来,烟波浩淼,人人都是心怀大畅。
洞庭湖古称云梦。
周围三万六千顷,环绕四州,衔远山,吞长江,是江南第一汪洋巨浸。
湖心七十二峰环抱,延绵成岛屿,所谓“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便是君山,一名湘山。
因山上有君妃娥皇、湘妃女英之墓,故而得名。
湖中鱼龙变化,日月跳丸,水族藩庶,芦苇丛生,实为湖广形胜之地。
君山之上,古迹甚多。
秦渐辛究竟是少年心性,才一登岛,便在湘妃墓、封山印、柳毅井、轩辕台、酒香山、朗吟亭、射蛟台各处景致玩赏。
那射蛟台相传是后羿少年时射蛟之处,三面临湖,虽不甚高,却甚是险要。
秦渐辛正在远眺洞庭烟波,忽见一小队教众各持兵刃,伐倒邻近树木,便在射蛟台上搭筑。
秦渐辛忙道:“这里岂是安营扎寨的地方?没的糟踏了古迹。
”为首一名白衣汉子见是秦渐辛,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是杨天王号令,小人不敢有违。
”秦渐辛道:“你们且歇歇,我自去和杨天王分说。
”那汉子更是恭谨,却道:“秦公子恕罪,若无杨天王号令,小人等其实不敢停工。
”
秦渐辛心中微觉不快,只得转身去寻杨幺。
转过一处险峰,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环绕之中,却有一块极大的坪地,杨幺正自指挥教众,构筑营寨。
秦渐辛远远叫道:“杨天王!”杨幺转头瞧来,见是秦渐辛,登时满面堆欢,笑道:“秦公子,我本来还怕君山狭小,容不下大军驻扎。
却不料这里竟有天生的营地。
”
秦渐辛缓缓走近,见大坪上已堆了数百根大木,皱眉道:“杨天王,安营扎寨,怎须这么多大木?”杨幺笑道:“若是一时驻扎,自然用不着。
但咱们这次来,却是要准备久居之计。
这大坪四面环山,本已险要,若是再筑起城池,岂不是更加万无一失?别说这里八千人,便是十万大军,也可屯扎得下。
”秦渐辛眼见众人将酒香山上树木一棵棵伐倒,心中更是不快,道:“这酒香山传说盛产酒香藤,能酿长寿酒,汉代东方朔曾在此偷饮,乃是千古名胜。
这般糟踏,难道当真要蜀山兀,阿房出;君山秃,城池就?”
杨幺大笑道:“秦公子是风雅之人,为这名胜可惜。
只是自古以来,景致宜人之处,往往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行军打仗,又怎顾得许多?你瞧那武陵桃花源,不是也做了屯兵之所?再说了,现下你觉得可惜,安知千载之下,咱们这城寨,不是后人眼中的千古名胜?就说那封山印,本来也不过秦始皇嫉恨这君山的君字,这才派人尽伐君山树木,勒铭永封。
秦始皇何尝不是唐突胜景?现下封铭犹在,君山尚青,那封山印不是也成了秦公子玩赏之处么?”
秦渐辛听他言中竟有自比秦始皇之意,暗暗心惊,只得道:“杨天王既在此处筑城,何以又在射蛟台大兴土木?”杨幺微微叹气道:“我绝不信今世卧龙秦公子,竟连这个也看不明白。
想必是秦公子寻到了更好的所在了,是么?”秦渐辛脸上一红,他心中只当射蛟台是名胜古迹,却几时想到别处了?这时听杨幺提点,这才想到,那射蛟台俯阚三面,确是构筑岗哨的最佳所在。
秦渐辛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杨天王之意,还要夹龙舌山口为坞,以备日后营造战船之用了?”杨幺一怔,登时笑道:“秦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我竟尚未虑及于此。
待城寨筑就,咱们便在龙舌山口筑坞罢。
”秦渐辛啼笑皆非,摇了摇头,自行走开。
到得晚间,大坪之上已横七竖八的堆满木料。
众人辛苦一天,也不扎营,便在地上倒头而卧。
秦渐辛听得众人鼾声此起彼伏,却如何睡得着?到得中夜,又有起夜之人,在坪上随地便溺,更是臭不可当。
较之当年龙虎山大通铺中,别有一番苦楚。
挨到天将破晓,秦渐辛才有朦胧睡意,却听得四周喧闹,众人竟已开工。
秦渐辛心中焦躁,却是无处发作,只得起身,独自在朗吟亭呆坐,闷闷不已。
未牌时分,忽见杨幺慢慢走来,笑吟吟的道:“秦公子昨晚没睡好,是么?”秦渐辛涩然道:“也没什么,慢慢的也就惯了。
”杨幺笑道:“秦公子这等人物,自不能和那些粗人为伍。
请随我来。
”秦渐辛依言跟在杨幺身后,却见杨幺径往一处无名青峰而行。
君山之上处处景致宜人,这无名青峰的景色,却又比别处犹胜几分,山势却甚是平易。
约摸上得百余丈,忽见山壁上一处极小泉瀑飞悬而下,泉水与山石撞击,声音甚是悦耳。
飞瀑旁数丈之处,却有一个小小山洞。
洞中虽不甚宽敞,却甚是整洁,显然是杨幺命人着意拾掇过了,举凡床第、案几、器皿、什物,无不具备,较之钟相府中厢房,犹觉舒适。
杨幺笑道:“秦公子当世奇才,人称今世卧龙,乃是我军的军师,怎可慢待。
这山洞虽然简陋,倒也幽静,周遭景色更是宜人。
秦公子若不嫌弃,便在此处安寝,杨某朝夕前来奉教。
”
秦渐辛心中一阵温暖,鼻子微微发酸。
他自少年时身逢国变,飘零江湖,虽然方腊、林砚农、钟相等都待他甚厚,却几曾有人这般细心体贴过了?眼见杨幺对自己微笑而立,脸上神色七分亲厚之中,尚有三分恭谨。
霎时之间,只觉这位杨天王说不出的亲切,心道:“杨天王初到君山,有多少庶务要办,却为了让我安寝,如此煞费苦心。
那是当真把我当成国士了。
以国士待我,即当以国士报之。
我便为他死了,又值得甚么?”
此后十余日,秦渐辛便在这小小山洞中安居。
每日晨昏,杨幺果然便来寻他,与他谈些军务。
何处屯兵、何处构筑工事、如何编制士卒、如何分派斥侯打探消息……诸般领兵要务,杨幺只说向他请教,其实却是一一传授指点。
秦渐辛心中感激,虽对这些全无兴致,却也用心记忆思索。
他本就熟读兵书,所不知的只是这些实用庶务,既经杨幺讲解,到得第九日上,已然粗通,时时竟能当真指出些杨幺所未见及的疏漏。
杨幺更是喜欢,商议军务之余,又将学自方腊的“控鹤功”悉心传授给他。
秦渐辛对这“控鹤功”也是倾慕已久,方腊虽曾答允传授,却始终未得其便。
这控鹤功纯系以深厚内功为基,乃是运使阴劲凌空取物的法门,秦渐辛虽能勉力运使,但终究内功远不及方腊、杨幺,劲力难及三尺以外。
饶是如此,这时见杨幺毫不藏私,心中也是感激无比。
十余日后,城寨已然建成。
秦渐辛既与杨幺同领军马,自不能离群索居,久与士卒不亲。
这时只得将居所搬入城中。
他在这山洞中居住将近一月,甚是恋恋不舍,好容易出得洞口,回头看时,却见洞边石壁之上,好大三个楷书,乃是“军师洞”三字,竟不知是何时镌上的。
杨幺见秦渐辛发怔,微笑道:“我知道秦公子重情之人,必定舍不得这里。
是以命人镌了这三个字在这里,不许旁人擅入。
只怕将来也是一处名胜呢。
”秦渐辛心中感动,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光阴荏苒,匆匆千载。
杨幺所筑城寨早已灰飞烟灭,惟余空坪。
这军师洞却当真同封山印、射蛟台一般,列次君山胜迹,为无数墨客骚人流连。
只是这一节,却非秦渐辛此时所能知了。
杨幺、秦渐辛二人方才到得城中,忽有一名白衣汉子上前禀报:“夏龙王已在厅上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杨幺又惊又喜,急急抢到厅上,见夏诚满面灰尘,正在厅上用茶。
杨幺喜道:“夏兄弟,我原说你这龙王,须到水寨方能用武。
只是生怕楚王不允,不敢开口。
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夏诚向杨幺、秦渐辛点首为礼,沉声道:“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先听哪个?”杨幺未及开言,秦渐辛已抢着道:“自然先听好消息。
”夏诚向他看了一眼,道:“天师派主动向本教示好,要与楚王和亲。
”秦渐辛一怔,道:“和亲?”杨幺却已大喜,拍案道:“若是明教与天师派携手,天下更有何人能敌?不知坏消息又是什么?难道楚王竟然拒却了?”夏诚道:“楚王已允可了。
”杨幺更是喜动颜色,笑道:“既是如此,却还有什么坏消息值得忧心的?”
夏诚道:“朝廷招安孔彦舟叛军,任孔彦舟为荆湖南北路捉杀使,进据鼎州,几场恶战,胜负未分。
鄂州宣抚司访察使李允文,派遣统领安和统步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