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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薄暮临征马(3/3)

夏龙王虽然亲见,但若说是我故弄玄虚,连夏龙王也瞒过了,那也说得过去。

    ”秦渐辛半信半疑,但想以杨幺才智,若要捏造出天衣无缝的说辞,毫不为难。

    这般漏洞百出的说法,反显得他当真毫不知情。

    内心深处,又实不愿再纠缠此事,摇了摇头,道:“回城罢,且看钟姑娘信是不信。

    ” 二人这一番长谈,几有三个时辰之久。

    钟蕴秀在城中早已焦急万分,但唯恐杨钦、黄佐等起疑,却不敢稍露颜色。

    料想若是秦、杨二人撕破脸动手,秦渐辛纵然不敌,也定能自保。

    但教秦渐辛不死,杨幺便决计不敢向自己发难。

    待听得秦、杨二人回城,更是放心。

    舟车劳顿,也确是累得很了,也不和秦渐辛相见,便在两名小婢服侍下宽衣就寝。

     睡梦之中,似又回到那日武陵城破之时,满城之中皆是明教弟子自相残杀,连楚王府中也不能免,喊杀呼号之声铺天盖地。

    正没理会处,忽听得秦渐辛的声音道:“钟姑娘,你没事么?”钟蕴秀一喜之下,登时醒觉。

    却听得四处喧哗之声丝毫不减,窗外隐隐有火光闪动。

    钟蕴秀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忙披衣起身,急道:“出了什么事?又兵变了么?” 门外秦渐辛的声音道:“我也是方才惊醒,竟不知出了什么事,瞧这情形,只怕当真又是兵变也未可知。

    ”钟蕴秀微一定神,喜道:“那么咱们便乘乱去杀了杨幺,给我爹爹还有大哥报仇。

    ”秦渐辛急道:“此时湖广义军溃散各处,龙阳县虽小,却是总扼各路咽喉,若是有失,义军数万众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杨天王此时万万死不得。

    何况武陵之事是不是杨天王所为,还难说得很。

    ” 钟蕴秀一怔,若说要为杨幺一人而不顾明教数万义军,这等话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得道:“那么咱们现下怎么办?”秦渐辛道:“本来有我守在此,便是当真兵变,也可护得你周全。

    但城里闹得天翻地覆,杨天王不知何故,竟是始终不现身,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除了杨天王,再也无人能收拾现下情势,钟姑娘,你穿好衣衫,咱们一起去瞧瞧杨天王去。

    ” 钟蕴秀知他之意,是要自己陪在他身畔,以便就近保护,心中虽然不愿,也不敢多说,只得匆匆整了衣衫,将长发草草一束,便即出得房门。

    龙阳县小民贫,县衙固然浅狭,城中也无豪门巨室。

    是以二人所居不过城西一幢前后两进的宅子,这已是城中首富之家了。

    杨幺行营自是设在县衙,却在城北。

    秦渐辛心中忧急,说道:“那日武陵兵变,是方梵王亲身绊住了钟世叔。

    此刻杨天王竟不出来弹压,只怕也是为高手绊住了。

    咱们就算能帮杨天王打发了对头,这么一去一来,只怕城中已是伤亡惨重了。

    ” 忽听得宅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今世卧龙秦军师在此么?”秦渐辛一怔,道:“只我便是秦渐辛,哪位朋友深夜见招?”只听得门外那人一声朗笑,两扇门板之间陡然插入一柄铁枪,一绞之下,将两扇红木门板绞得粉碎。

    持枪那人大踏步而入,反手倒提铁枪,大声道:“秦军师,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盼军师允可。

    ” 钟蕴秀此时头发蓬松,衣衫不整,陡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闯入,自然而然退到秦渐辛身后,偷眼向那人打量。

    只瞧得一眼,便觉脸上微红,心中怦怦乱跳,忙将脸转向一边。

    那人三十不到年纪,身材修葺挺拔,容貌俊美无匹。

    明教中除首脑人物外,人人身穿白衣,这人所穿虽不过寻常教众的粗布白衣,但不知如何,竟是说不出的潇洒出尘。

    秦渐辛本已算得颇为英俊,但与这人相对而立,自然而然便觉自惭形秽,回头向钟蕴秀瞧了一眼,道:“此时军情紧急,若非十分要紧之事,便改日再说罢。

    ” 那人道:“正是为此时情势紧急,小人才不得不冒死求见军师。

    小人杨再兴,斗胆求军师允可,许小人弹压城中士卒。

    ”秦渐辛一惊,向他上下打量,道:“杨天王不在,你如何弹压城中士卒?”杨再兴道:“小人职位低微,自不能服众。

    但军师若肯许小人便宜行事,小人愿勉力一试。

    若有差池,愿当重罚。

    ”秦渐辛亦是病急乱投医,微一沉吟,道:“好。

    我准你便宜行事。

    ” 杨再兴向秦渐辛微一躬身,牵了院中秦渐辛之马,转身出门,大声道:“秦军师有令,凡我明教弟子,立时抛下兵刃,就地坐倒。

    如有妄动者立斩!”秦渐辛一怔,心道:“就凭这么几句话,便能弹压城中士卒?”反身携了钟蕴秀之手,跟着出门。

     此时秦渐辛居所之外,正有无数明教士卒不辩敌我,自相厮杀,全不理会杨再兴呼喊。

    杨再兴提高声音,又叫道:“秦军师有令,有贼子冒充我教弟子作乱,凡我明教中人,立时抛下兵刃坐倒,妄动者立斩!”众士卒正自酣呼恶战,哪里去睬他,更有一人大声道:“你这花旦相公是什么东西,也来对老子呼三喝四,不如陪你老子喝上几杯,再……”杨再兴不待他说完,反手一枪刺入他咽喉,手腕一振,将他尸身挑向天空,大声道:“不遵军师号令者以此为例!” 众士卒发一声喊,便渐渐有人依言坐倒。

    忽然一人挥剑抢上,一剑将一名坐在地上的明教弟子砍死。

    余人大声鼓噪,本已坐倒的士卒纷纷又要拾起兵刃。

    杨再兴大怒,翻身上马,喝道:“明教弟子统统坐倒!”铁枪舞起斗大一团枪花,向那人后心刺到,那人反剑格挡,长剑顺着枪杆直削下去,武功竟是颇为不弱。

    秦渐辛一见之下,登时认出,喝道:“你不是明教弟子,你这是天师派的剑法!” 那人听到秦渐辛叫破,吃了一惊,索性不加掩饰,展开天师派“玄黄剑法”,向杨再兴急攻。

    此人正是天师派素字辈中好手,一柄长剑之上已有十余年功力,这一全力施为,剑光纵横,笼罩了数尺方圆,威力当真不容小觑。

    杨再兴更不与他拆招换式,人借马势,铁枪透围而入,刺入他前胸,将他挑得直飞出去。

     秦渐辛吃了一惊,心道:“这杨再兴呼喝之时全无内力,我只道他武功平平。

    不料这天师派弟子竟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

    ”其实若是平地交锋,杨再兴虽然神勇,却从未练过上乘功夫,未必是这内外兼修的天师派弟子对手。

    但杨再兴枪法乃是马上战阵功夫,此时骑在马上,把那条铁枪使得发了,两丈之内尽是枪势,那天师派弟子剑术虽然不弱,却全然无从施其技,措手不及之下,便糊里糊涂丧生在杨再兴精妙枪法之下。

     杨再兴神威凛凛,挺枪跃马,再次大喝道:“秦军师有令,本教弟子立时抛下兵刃坐倒,等候唱名。

    凡不坐倒者,即是奸细,杀无赦!”众士卒再无怀疑,纷纷抛下兵刃坐倒。

    数十人中,只两人落荒而逃。

    杨再兴也不理会,回头向秦渐辛道:“军师,我再去别处传令。

    ”说着纵马便行,一路呼喝而去。

     坐在地上的一名士卒眼见秦渐辛兀自矗立当地,忍不住道:“军师,那两人明明是奸细,怎不追上去抓住了?”秦渐辛喟然道:“但教本教弟子不自相残杀,便有一千个奸细,又值得甚么?跑了便跑了罢。

    ”那小卒兀自不解,又道:“这里有军师坐镇,自然不要紧。

    但别处的本教兄弟若是都抛下兵刃坐倒了,岂不是白白的给那些奸细砍瓜切菜一般杀?”秦渐辛笑道:“那些奸细不过要咱们自相残杀,但教敌我辨明,本教好兄弟百倍于奸细,那些奸细怎敢胡来?逃跑还来不及。

    如刚才那般蠢才,只怕万中无一。

    ”那小卒道:“原来是这样,军师神算,当真了不起。

    ” 秦渐辛摇头苦笑,心道:“这法子原本再容易不过,我怎便没想到?便是那日武陵兵变,虽说白莲宗人多势众,但也未必人人皆叛。

    想来方梵王所能发动的,至多不过数百人。

    只是‘白莲宗叛乱’五个字一喊出来,万余白莲宗弟子便是不想叛,也只得叛了。

    混乱之中,又是敌我不明,以至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若那日有这位杨再兴在,只怕钟世叔和钟大哥的性命也不会白白送掉了。

    ”心中不禁对杨再兴好生佩服。

     听得邻近诸处喧哗声渐低,自是城中扰乱正在渐渐平息。

    秦渐辛回头道:“钟姑娘,看来已不碍事了,你回去歇息罢,我去瞧瞧杨天王怎样了。

    ”钟蕴秀答应了一声,却不移步。

    秦渐辛见她脸泛红晕,神思不属,想起杨再兴丰神俊隽的容貌,心中微觉酸意,轻轻放开钟蕴秀纤手,又道:“钟姑娘,你回去歇息罢。

    ” 钟蕴秀蓦的惊觉,道:“秦公子,你说什么?”秦渐辛叹了口气,将头转过一边,正要说话,却见一人匆匆而来,肥肥白白,却是黄佐,气喘吁吁的道:“秦公子,杨天王他……”秦渐辛不待他说完,抢着道:“黄香主,你保护钟姑娘,我去瞧瞧杨天王。

    ”黄佐正要答话,却见秦渐辛展开轻功,向东疾奔,顷刻间已不见踪影。

    黄佐向东望了一眼,又向钟蕴秀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钟蕴秀粲然一笑,也摇了摇头,转身回房。

     秦渐辛奔出百余丈,脚下渐渐放缓,深深吐纳几口,只觉胸口似被什么塞住了,说不出的难过。

    忽想:“难道我竟是在吃醋么?当真岂有此理,我秦渐辛何等样人,竟会没来由的吃这等飞醋。

    何况钟世叔临终虽有许婚之意,到底不曾明说,那日我和钟姑娘那般……那……那也不过是因了辛姊的催情奇香。

    钟姑娘已然明明白白的不答允嫁我,她便是当真爱上了旁人,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饶是如此,心中仍是郁闷难当,又想:“钟姑娘喜不喜欢我,姑且不论,我当真喜欢她么?嗯,我初见她时,便大为动心,可那当真是喜欢么?那为什么我见了钟姑娘之后,心里仍是时时念着素妍师妹?我见了那何姑娘又怎么会不由自主地出言调笑?我向钟姑娘求亲,当真是因为我喜欢她么?” “素妍师妹对我那般好法,我却亲手害死了她。

    过后也不过哭得一场,也就罢了。

    我虽时时念着她,又值得甚么?我终究是又结识了别的姑娘,又向别的姑娘求亲了。

    原来我秦渐辛终究是个薄情的人,枉费素妍师妹那般待我。

    钟姑娘不肯嫁我,只怕也是有道理的。

    ”忽然叹了口气,想起白日里何皎提起光华公子时神情,心下黯然:“这一世也不知有没有人肯那般待我。

    素妍师妹被我害死了。

    钟姑娘是一定不肯的。

    那也怪不得她。

    嗯,钟姑娘若是嫁给那杨再兴,倒也卸去我肩上担子。

    只是……只是……我和钟姑娘已然那般,她却如何能嫁旁人?”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忽然惊觉:“眼下大敌当前,我却怎生尽想这些没要紧的事?”忙收敛心神,暗自调息,全身四肢百骸无一不松,展开轻功,径往县衙。

     离县衙尚有数十丈,黑暗中听得大声呼叱之声:“什么人!”“阻住了!”跟着两柄长剑分从左右递到,剑光闪烁,认得正是天师派“玄黄剑法”。

    秦渐辛轻哼一声,心道:“这才叫做喧宾夺主。

    ”心中本就有气,又见县衙外数十名明教弟子尸横就地,出手哪里还肯容情,双手交叉,同使“控鹤功”,带动两柄长剑,力道却并不施足。

    那两名天师派弟子只觉长剑似要脱手,忙用力握紧,却觉剑上劲力陡然暴增,不由自主连人带剑向前跌出,月光下与同门面孔相对,一怔之下,小腹一凉,已被同门的长剑穿腹而过。

     天师派共有四人在县衙外把守,余下二人见同门丧生,又惊又怒,各持长剑上前夹攻。

    秦渐辛身形微晃,从二人中间硬生生挤过,双肘向后撞出,正中二人背心,也不顾二人生死如何,径自冲入县衙。

    才一绕过照壁,忽听得堂中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杨天王,你也是一时豪杰,何必作困兽之斗。

    贫道良言相劝,你自行了断了罢。

    ”杨幺低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秦渐辛向堂中窥去,只见大堂中灯火通明,杨幺居中而立,神情甚是镇定,右肩却渗出血来,半边身子尽是血迹。

    三名道人分站三方,将杨幺困在垓心。

    一人正对门口,面容瞧得分明,正是数月前在龙虎山见过的林灵素门下大弟子晏玄机。

     第十九回:客路青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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