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霓裳曳广带(3/3)
得道:“原来姑娘识得我义兄,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子道:“我叫做辛汝,表字韫玉。
”顿了一顿,又道:“你不答我的问话,却来问我的名字,是心中对我不服,是也不是?”秦渐辛笑道:“岂敢岂敢,辛姊武功智谋均远胜于我,既有心相救我钟大哥,小弟自然唯辛姊马首是瞻,何必多言?”
其实辛韫玉虽较张素妍年长,却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眉眼与张素妍有三分相似,明艳娇美或稍逊张素妍,清丽妩媚之处却非张素妍所能及。
这时秦渐辛一口一个“辛姊”,辛韫玉脸上登时大为不豫,但随即泰然自若,淡淡的道:“秦兄弟既如此说,便随我去武陵罢。
”秦渐辛心中乐不可支,恭恭敬敬的道:“辛姊有命,自当遵从。
”
卢玄音忿然道:“辛姑娘。
”辛韫玉向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眼光却向秦渐辛转来。
秦渐辛会意,笑道:“卢道长,辛姊似是想让我助她呢。
我既认了她作姊姊,可不能不听话。
我良言相劝,不如就此算了罢。
不然董道长老是给人踩在脚底下,可有多难受。
”
便在此时,董玄容忽然大叫一声,抓住辛韫玉脚踝,抛向半空,跟着一跃而起,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左掌已然奋力拍出。
他先前被秦渐辛重创,动弹不得,这才给辛韫玉一击即倒。
辛韫玉将一只脚踏在他头顶,原意不过空出双手以防余人,倒不是有意羞辱于他。
但在董玄容心中,却不啻是奇耻大辱,是以拼着经脉大损,强行凝聚功力,突然暴起发难。
这一掌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一意要立毙辛韫玉于掌底。
此时变生不测,人人大出意料之外。
秦渐辛虽有意出手相助,但一来辛韫玉敌友莫辨;二来曾埋玉尸骨未寒;三来辛韫玉言语神情对自己甚是轻视,心中不免对她颇怀敌意。
他武功本就只比董玄容稍胜半筹,稍一迟疑,再出手时已然不及。
却见辛韫玉身躯如柳絮随风,顺着董玄容一抛之势,在空中轻飘飘翻了半个筋斗,下坠之时已是头下脚上,口唇微张,又是一口气向董玄容面门吹到。
董玄容一掌拍到中途,陡然一滞,虽仍是拍了出去,却已全无力道。
辛韫玉莞尔一笑,双腕振处,一对金铃脱腕飞出,铃声清脆之声中,夹着一声闷哼,董玄容头顶“百会”、眉心“印堂”两处大穴已同时被撞中,虽双目圆睁屹立不倒,然显是气息已绝。
秦渐辛心中怦怦乱跳,忖道:“以武功而论,这辛韫玉倒没什么了不起。
但她那般吹一口气便使人力道尽失,却是什么缘故?”想到适才自己也是如此着了道,心下一凛,忙试运真气,却觉全无异状,显然并非中毒。
此时无暇细想,心道:“天师派处心积虑对付楚王父子,以我武功,便是赶回武陵只怕也无济于事。
此人武功怪异,只怕倒是个得力臂助。
”当下笑嘻嘻的道:“辛姊果然了得,先除了本教叛徒,又剪除了张玄真那厮一条臂膀。
这回杨天王、夏龙王他们再没什么话说,辛姊这个护教法王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
卢玄音大骇,向后跃开一步,大声道:“小妖女,原来你竟是魔教的法王!”辛韫玉一怔,向秦渐辛瞧了一眼,淡淡的道:“那便如何?”卢玄音又惊又怒,有心上前拼命,但想秦、辛二人联手,自己决非其敌,一转念间,向群道一挥手,道:“大伙儿回龙虎山,禀报天师。
”群道眼见势危,却无论如何不肯弃下卢玄音一人,一起拔剑,站在卢玄音身后。
为首一人大声道:“天师门下,岂有贪生怕死之徒。
卢师叔,咱们这便为董师叔报仇。
”
秦渐辛笑道:“卢道长,你为人不坏。
我和辛法王都不想杀你。
天师派的嗣汉天师老是父子相传,有什么味道。
待本教剿灭了张玄真,不如卢道长你来当天师如何?”卢玄音大怒,喝道:“小贼住口!说这等言语,没的污了贫道的耳朵。
张师兄神功无敌,岂惧魔教贼子。
今日姓卢的技不如人,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
总有一日,叫你们一个个都同那王宗石一般下场。
”
秦渐辛大笑道:“王右使乃是被张玄真暗算,原来卢道长是说张玄真还要来暗算辛法王和区区在下,承教承教。
不过张玄真只顾着安排阴谋诡计对付钟左使,却不想本教方教主黄雀在后。
此时上清宫多半已是一片瓦砾,张玄真只怕再没机会施展暗算偷袭的独门绝学了罢?”
卢玄音惊怒交加,大声道:“好个卑鄙无耻的方十三,竟趁张师兄……”一句话说到一半,忽然惊觉,强行忍住,呼呼喘气不止。
秦渐辛微笑道:“现下卢道长心中犹豫不决,不知是该和我们拼命,还是该赶回龙虎山,是也不是?卢道长,我良言相劝,你还是先回龙虎山罢,不然这个嗣汉天师,可就归了林门一系了。
”
卢玄音遽然心惊,越想心中越慌,顾不得再和秦、辛二人多说,命弟子抬了尸首及重伤诸道,恨恨道:“但教卢玄音不死,改日必再领教二位高招。
”秦渐辛笑道:“卢道长,本教自方教主以下,俱有意让道长接任天师,以期贵我两教永息纷争。
道长回去重整了上清宫,咱们再商议罢。
”卢玄音哼了一声,不去理他,率了群道,自行投东去了。
眼见群道去远,秦渐辛再也按捺不住,不禁捧腹狂笑。
辛韫玉见他笑得欢畅,冷冷道:“秦公子骗了那笨蛋道士,便这么得意么?”秦渐辛笑道:“骗那道士自然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能骗得辛姊再无转寰地步,难道还不够我得意的么?”辛韫玉冷笑道:“你骗那道士说我是魔教的法王,你可知我为什么竟不分辨?”
秦渐辛心情大佳,随口道:“事已至此,辛姊本已百口莫辨。
何况辛姊虽然檀口有樱桃之态,贝齿若珍珠之型,终究也不过一张嘴罢了。
”辛韫玉愠道:“原来今世卧龙秦公子,是这么个油嘴滑舌之徒,那也罢了。
你说我是魔教法王,无非是迫我再无退路,只好助你去相救钟相父子。
但我偏偏不去,你却如何?”秦渐辛一怔,道:“辛姊武功虽然不弱,只怕以一人之力,还不能与明教、天师派为敌吧?就算方教主、钟左使不来追究辛姊暗算曾明王之事,董玄容这条人命,天师派难道也能不追究么?”
辛韫玉冷笑道:“董玄容这条性命,天师派是一定要追究的。
可是我既然是魔教法王,你猜这条人命是算在我头上,还是方十三、钟相头上?”秦渐辛又是一怔,道:“那曾明王这条性命又怎么算?”辛韫玉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算在天师派张玄真头上。
”秦渐辛笑道:“莫非辛姊想杀我灭口么?”辛韫玉脸上忽露笑容,道:“想来秦公子是自恃武功在我之上,是以有恃无恐。
只是我何必杀你灭口,你可知我是谁?”
秦渐辛一呆,道:“适才你说你名叫辛汝,字韫玉,我听那卢玄音也叫你辛姑娘。
”辛韫玉笑道:“名字自然不假。
销魂红袖梁红玉、夺魄金铃辛韫玉,江湖上人称‘秦楼双玉’,也算薄有微名。
只是你可知秦楼在什么地方?辛韫玉在秦楼中又叫作什么?”秦渐辛道:“秦楼,秦楼,原来辛姊果真是我姊姊呢。
小弟孤陋寡闻,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是明教百万教众,若真要找什么人,只怕也不会太难。
”
辛韫玉微微冷笑,道:“你既叫我作姊姊,我便教你一个乖。
自五年前梁姊姊首创秦楼,天底下便只有我们姊妹找别人,别人却找不到我们。
你魔教自以为人多势众,你比张玄真如何?张玄真想求我暗算方十三,足足找了我一年。
若不是我念他诚心,派人去找他,他便是再找十年八年也未必找得到我。
”秦渐辛点头道:“原来姊姊这般难找。
方教主和钟左使既找不到姊姊,曾明王的性命也只有着落在张玄真头上了。
怪不得我留卢道长他们的活口,姊姊竟不阻拦。
想来姊姊这般本事,原也不会怕天师派。
”
辛韫玉笑道:“秦公子威胁不成,便来激我么?我杀不杀卢玄音,和我怕不怕天师派有什么干系?你姊姊是随便杀人的人么?我要杀方十三,是因为方十三该死。
我杀曾埋玉,是因为曾埋玉也该死。
至于杀那姓董的,却纯是自保。
你姊姊若真的心狠手辣,你现下还有命么?”秦渐辛见她颜色稍动,忙深深一揖,道:“多谢辛姊不杀之恩,小弟自当竭尽全力,助辛姊相救钟氏父子。
”辛韫玉俏脸一板,道:“是你助我,还是我助你?我又为什么要助你?我虽不怕天师派,却又干么要没来由的去趟这路混水?”
秦渐辛见她虽面如严霜,眼中却带笑意,冷艳中自有一股动人心魄之处,言语虽然犀利,语气却如娇嗔一般,实不知她到底心意如何,只得叹了口气,又是深深一揖,朗声道:“小弟在辛姊面前弄狡狯,原是小弟的不是。
只是眼下天师派似要对我义兄、世叔不利,小弟有心无力,独力难支。
还求辛姊施以援手,此恩此德,永不敢忘。
”辛韫玉嫣然道:“这才乖呢。
不过姊姊有言在先,我只救得钟氏父子性命,却救不得武陵的魔教大军。
只是做姊姊的也不能占你的便宜,我救钟氏父子,是我自己要救,可不是为了你求我。
你自不必领我的情。
”
秦渐辛一惊,道:“武陵十余万人马,岂是区区天师派所能加害?莫非天师派竟然勾结朝廷?”辛韫玉道:“不是天师派勾结朝廷,而是朝廷此次要借天师派之力。
你道你姊姊会当真为张玄真所用么?若不是李纲大人有命,我才懒得管天师派的事情呢。
”秦渐辛心中疑惑,勉强一笑,却不做声。
辛韫玉白了他一眼,道:“你想问什么便问,不必再弄什么狡狯。
我最厌这等勾心斗角之事。
”秦渐辛微笑道:“辛姊虽是性情直率,不喜勾心斗角,但当真勾心斗角起来,只怕世间少有人是辛姊对手。
小弟是甘拜下风了。
我想问什么,辛姊想必是知道的。
”
辛韫玉叹了口气,道:“说到勾心斗角,天师派的张玄真要算一个,贵教方教主和钟左使却差得很远,反不及那位……那也不用提了。
你要我助你,我何尝不要你助我?我若不对你明言,你也不能当真信我。
我虽受李大人之命对付魔教,但和钟……钟昂,却早有白首之约。
”
秦渐辛又惊又喜,道:“当真么?”辛韫玉道:“若非如此,我以待字之身,怎肯冒充新嫁娘?两年来他军务倥偬,不能来见我,我却时时能见着他。
只是……”忽然一笑,道:“不说这些。
钟昂当年起兵勤王,转战七省,何等英雄,如今却自甘堕落,沦为反贼。
虽然罪不可赦,我却终不能不救他。
秦兄弟,你可信我么?”
秦渐辛不答,却道:“听卢玄音言中之意,张玄真已亲至武陵。
此人武功实在太强,明教之中除了方教主,无人可敌。
咱们该当如何,还请辛姊示下。
”说着向曾埋玉尸身瞧了一眼,心道:“若是曾明王不死,只怕也能和张玄真一较高下。
唉,曾明王便是不死,又怎肯相助钟左使?”
辛韫玉伸手抿了抿鬓边一缕柔丝,低头沉吟不语,良久良久,忽然眼圈微红,叹道:“张玄真武功绝顶,倒还在其次。
难的是另一件事。
秦兄弟,你不必多问,一切照我吩咐行事。
咱们先去武陵再说,却也不必太急。
”忽然一笑,道:“那卢道长倒是挺够朋友,临走居然马也不要了。
倒省了咱们不少脚力。
”
秦渐辛素来以智谋自矜,但在辛韫玉面前却处处落于下风。
此时辛韫玉更是丝毫不与他商议,只是命他依令而行。
他虽明知自己这个“今世卧龙”名不副实,也知辛韫玉聪明机变犹在自己之上,但到底是当惯了军师,这时颇为不是滋味。
只是此时有求于她,却是无可奈何,是以虽和辛韫玉并辔而行,却连随口调笑的兴致也提不起来,只顾闷闷不已。
行出几里路,心中忽想:“辛姊既是钟大哥的未婚妻子,便是我的嫂子。
我让她三分,原也是该的。
”
第十五回:新人美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