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射天狼第十八章 常宁(2/3)
辣干练。
于是才有了皇仪门前那一幕,妻子背叛了丈夫,儿子欺骗了母亲……那天书本是无字的,他赵祯也没有看到。
于是才有更早之前,在赵允升开始对付他时,他就对太后提及了先帝的梦境,望着养母那惊怖的神色,他自责中隐约还有分快意。
刘太后临死前,指着他说,“我明白了。
”让他那之后很久都是惶恐难安,他不知道刘太后是否真的明白了,但他很害怕。
他真的要个朋友在身边,因此他希望狄青不要去征战,而留在他身边,他知道只有狄青,才不会图谋他什么。
他贵为天子,但他没有朋友,更没有人能倾听他的心事。
他憋的发狂,他本来还有个阎文应的……可想起阎文应临走前的惨然说“圣上,既然一定要个人承担这责任,那就由臣来承担吧……”他就忍不住的愧疚。
阎文应死了,一想到这里,赵祯泪水就流淌了下来。
想起了郭皇后,赵祯身躯一震,郭皇后都知道了,那个泼辣没心思的人竟然想用知道的事情要挟他,可这些事,他绝不能让人知道!
因此郭皇后死了,阎文应也死了。
望着吕夷简也将离去,赵祯心中悲恸。
他身边信任的人一个个离他而起,本以为得遇张美人,是苍天弥补他的伤情,不想张美人也中了毒,虽没有死,可一直毒性难清,整日病泱泱的在床。
赵祯真的怕——怕张美人有一日也离他而去。
想到这里,赵祯泪流不止。
吕夷简见赵祯哭泣,低低的声音道:“圣上……你是天子,要有威严。
臣老了……帮不了你了。
”
“你还能帮朕的。
”赵祯回过神来,抓住吕夷简的手叫道:“吕相,朕励精图治,将有大为,这时候,正需要你这种老臣。
范仲淹他……”犹豫下道:“吕相,朕听人说,范仲淹结党营私,你认为如何?”
吕夷简双眸中光芒一现,缓缓道:“范仲淹为人公正,敢为……人先。
他就算结有朋党,也是为圣上的江山着想……”
赵祯连连点头,心道范仲淹也的确这么自辩的。
“可这种人有个缺点……”吕夷简呼吸突然有些急促,良久才平,他已感觉生命一丝丝的离体而去,但见到赵祯恳切的目光,还不舍就走。
他自问此生或做过不少有愧在心的事,但他毕竟对赵家父子不亏,他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他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
赵祯一怔,一时间不明白吕夷简说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吕夷简喃喃道:“他太过清高,清高的让人看不过眼。
虽说这几年……他刻意自污,求能以高位做些大事,一展平生抱负……可他以前的作为给人的烙印太深,对欧阳修、尹洙、余靖等人影响的太深。
那些人学了他的皮毛,却少了他的风骨!”
脑海中电闪过多年前,范仲淹回转京城的一幕。
当年范仲淹主动来找吕夷简,着实让吕夷简意料不到,因此吕夷简至今还记得范仲淹说的每句话。
范仲淹当时还给吕夷简带了份礼物,那是荆湖一带产的绿芽茶。
这茶当然比不上龙团,也算不上贵重,可经范仲淹之手送出,就是别有含义。
据吕夷简所知,范仲淹很少送旁人礼物,更何况送给两府第一人?因此当初吕夷简拿着那茶团,若有深意道:“范大人不怕引人非议吗?这只怕和范大人的清名不符吧?”
范仲淹没有了倔强和执着,只是微微一笑,“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只听那一句,吕夷简就知道范仲淹没有变。
可他吕夷简倒是变了,变老了,变得有些心软,或许在政见上,他是不赞同范仲淹的做法,但从感情上,他知道交这种朋友没有错的。
但他吕夷简,不会有朋友!
范仲淹当时见吕夷简不语,开门见山道:“吕相,今日下官前来拜访,其实想请吕相举荐下官前往西北戍边……”
吕夷简更是讶然,蓦地发现范仲淹还是有些改变,本来这些话,范仲淹死也不会开口的。
吕夷简当时只道:“好呀,你给我理由。
”
范仲淹又笑了,明亮多情的眼眸中有了分感慨,“如今圣上登基,就有如这茶之绿芽。
这茶要好喝,要好水、要时间、要经验、要火候。
只凭意气行事,冲不出一壶好茶了。
下官知道吕相对赵家江山一直兢兢业业,下官以前不懂,如今懂了。
下官蹉跎多年,一事无成,也的确想为天下做些事情,如今元昊野心勃勃,西北告急,下官真想尽一分微薄之力,我想吕相懂我的。
”
范仲淹说完后,就静待吕夷简的回答。
他知道吕夷简是聪明人,而对聪明人,一向用不着多说什么。
等水烧开时,范仲淹起身沏茶,然后为吕夷简斟了杯茶。
吕夷简默默地注视着范仲淹的举动,端起茶杯时,喃喃道:“要经验?要火候?要好水?”顿了片刻,忽然道:“何为好水?”
“好水是活水。
”范仲淹立即回道。
他着重的说了那个“活”字。
吕夷简用茶盖轻划,滤了下茶叶,淡然一笑,只说了一个字,“好!”
往事幕幕,犹如在目。
吕夷简想到这里,嘴角带分笑,似有苦,似有悟,喘息片刻,这才又道:“变法事大,不但需……良臣辅佐,还需有魄力的君王的才可实施……”
他没有再说下去,赵祯却已明白,哽咽道:“吕相,你认为朕缺乏魄力吗?”
吕夷简良久才道:“不但要魄力……还要坚持,需百折不回的毅力。
这些范仲淹有……”言下之意却是,你赵祯是没有的。
可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
他虽要死了,也不需要怕什么,但他还是不会说出来。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话说三分,七分留在心底。
能悟的就悟,悟不了的,他解释也没用。
赵祯懂了,伤感的脸上带分惭愧,想挺胸说什么,可见到眼前那浑浊的眼,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赵祯变了,为了权位,已改变了很多。
可他知道,他骗不过吕夷简,既然如此,为何要说?
许久,吕夷简突然剧烈的咳,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赵祯一惊,不顾污秽,一把扶住了吕夷简,叫道:“吕相,你……要挺住。
”
吕夷简咳嗽终止,气息也像随着那咳吐出去,再也回不来。
眼前仿佛有分光亮,光亮中有真宗向他招手,吕夷简虚弱不堪,突然振作道:“圣上,范仲淹……终不能重用。
”
赵祯一怔,忙问,“为什么?吕相,当初你不是说,他公而无私,我要兴国,就得靠这样的人吗?”
吕夷简嘴唇喏喏两下,赵祯已听不清说什么,慌忙将耳朵凑过去,听吕夷简艰难道:“变法……事小,江山……事大!范仲淹威望……太高,臣一去,无人再能压制他。
范仲淹有狄青帮助……只怕……功高盖主,与圣上江山……不……利……”
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句话,那气仿佛都是冷的。
吕夷简双眸瞳孔放大,再没了声息。
赵祯手臂一沉,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不知许久,才撕心裂肺地叫道:“吕相!!!”
吕夷简死。
死在孤冷的秋,葬礼却如遍地红叶一般的隆重。
赵祯下旨,令恤典从优,赠吕夷简官太师、中书令,谥文靖。
赵祯心哀吕夷简之死,数日不能早朝,朝野叹息。
范仲淹从吕夷简的葬礼归来时,就一直在府中呆坐,一直坐到黄昏日落。
落日的光线从雕花窗子穿过来,落在范仲淹的身上,拖出个孤独的影子,有如堂前那叶子尽落的杨树。
夜幕笼罩开封古城的时候,也将范仲淹淹没在夜幕中,他也不点灯,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带着难言的萧索。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他府上有老奴前来道:“范老爷,常宁公主来了。
”
范仲淹并没有什么意外,四下看了眼,轻声道:“燃灯,沏茶。
”
常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