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浪头已到万归藏头顶，就在这时，那一排巨浪似被无形巨刃生生劈开，玉碎琼飞般拍在万归藏左右，他挺立如故，一袭青衫在风中飒飒抖动。

     德雷克远远瞧得发呆，一时忘了转舵，霍金斯见他不动，发怒道：&ldquo德雷克，你聋了吗？&rdquo正要痛骂，忽听万归藏笑道：&ldquo霍金斯，什么是克拉冈？&rdquo霍金斯应声回头，突地两眼睁圆，浑身僵硬，敢情那条巨大触手并未去远，只在万归藏身前盘曲弄影。

    万归藏面对那样巨物，不但了无惧色，抑且含笑注视。

     这一众水手多是恶棍罪犯，亡命之徒，此时被万归藏的神气震慑住了，一个个盯着这青衣老者，身僵舌硬，动弹不得。

    霍金斯结结巴巴地说：&ldquo那&hellip&hellip那是挪威的水怪，千臂千手的吃人怪物&hellip&hellip&rdquo &ldquo千臂千手？吃人怪物？&rdquo万归藏笑道，&ldquo所以你就想逃了？&rdquo霍金斯见他如此模样，恐惧稍减，定一定神说：&ldquo若不逃走，就不能活。

    &rdquo万归藏微微一笑，将手一挥，霍金斯只觉劲风袭来，割面生痛，身后传来&ldquo咔嚓&rdquo一声，霍金斯回头望去，前桅不知怎地，拦腰折断，带起一股狂飙，向他头顶压来。

    霍金斯措手不及，吓得忘了躲闪。

    谷缜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向后拖出数尺，霍金斯只听轰隆巨响，木屑溅在肌肤之上，刺痛难忍，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抬眼望去，万归藏正冲他一笑，说道：&ldquo霍金斯，你若要逃，先得问问自己的脖子，有没有这桅杆硬啊！&rdquo霍金斯茫然摇头，万归藏道：&ldquo那你还逃不逃？&rdquo霍金斯将手连摆：&ldquo不逃了，不逃了，就算被克拉冈吃了，我也不逃了。

    &rdquo &ldquo很好。

    &rdquo万归藏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此时海中的怪叫声越来越急，浓雾淡去，晨光涌来，前方的景象渐次分明。

    一眼望去，茫茫大海寒波汹涌，巨浪腾空，海面上密密麻麻浮满大鲸，大如岛屿，小者也可比海船。

    苍灰色的鲸背在浪涛中时隐时现，卷起滔天白浪。

    鲸群围着一个庞然怪物，那东西绵绵软软，闪动牛乳光泽，海水沸腾，无法见其首脑，唯见许多巨手蜿蜒伸出，在水中搅动蜷曲，有如一窝大得出奇的蟒蛇，遇见任何物事，立刻牢牢缠住。

     几只大鲸被那怪物巨手所缠，张嘴摆尾，极尽痛苦，背上喷出丈余水柱，水色由白而红，渐成血色，剩余的大鲸露出森森白牙，大口噬咬，怪物肉烂血涌，血色靛蓝，混溶入海水之中。

     怪物体格虽巨，也抵不住大鲸群起而攻，蓝血喷涌，渐难支持，突然间，怪物发出一声响亮的吮吸，有如长长的叹息，一会儿工夫，拖着被缠的鲸鱼，徐徐向下沉去。

    它体格庞大，下沉时搅起巨大的漩涡，漩涡四周，大鲸们也纷纷喷出雪白的水柱，一簇簇有如玉树琼花，一阵工夫，俱已消失水中，大团大团的蓝血从水下涌了起来，将一片海水侵染得越发阴森。

     &ldquo开船吧。

    &rdquo万归藏一语惊醒众人。

    霍金斯不由喃喃道：&ldquo开&hellip&hellip开哪儿去？&rdquo万归藏一指前方，陆渐顺其所指，极目望去，云烟缥缈中，绰约可见岬角轮廓，他心头一跳，低声道：&ldquo谷缜，你瞧！&rdquo 谷缜看了一眼，眉头深锁，虞照却啐道：&ldquo我看是万老鬼故弄玄虚，他怎么知道就是那儿？&rdquo谷缜道：&ldquo一路上我们跟踪鲸群，并未见到任何岛屿陆地，此时见到，必有蹊跷。

    &rdquo虞照道：&ldquo鲸踪这件事，我一向怀疑得很。

    试想一想，这些鲸鱼在水里都是胡游乱窜，天知道窜到哪儿去了？又怎么带我们找到潜龙？&rdquo 谷缜笑道：&ldquo虞兄不曾生活在海边，不知这鲸鱼性情。

    鲸鱼航游，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大有依循，走的都是熟门熟路。

    &rdquo虞照疑惑道：&ldquo谷老弟，你又来哄我了。

    上次骗我喝了海水，这回又要我将这大鱼当娘儿门，娘儿们回娘家，那才是熟门熟路。

    &rdquo谷缜摆手道：&ldquo虞兄少安毋躁，且听我说一件古老往事。

    &rdquo虞照道：&ldquo好啊，老子倒要瞧你怎么胡扯。

    &rdquo 谷缜笑了笑，娓娓说道：&ldquo那还是元代仁宗年间，东岛群雄义不朝元，远离中土，牛马不至。

    为取肉食果腹，多有弟子出海捕鲸，有一位前辈，姓名记不得了，长于航海，极擅捕鲸。

    有一次，他在猎杀大鲸之时，用鱼叉刺中了一只鲸鱼的背峰，不料那头大鲸十分顽强，负伤带着鱼叉潜入深海，逃之夭夭。

    这位前辈怅惘之余，当时也没有十分上心，不料数年之后，他再度出海捕鲸，在相同地方，又杀死了一头大鲸，割肉取油之时，发现鲸背上嵌了一柄鱼叉，木柄已经朽烂，铁叉则与大鲸血肉相连，长在一起。

     &ldquo那位前辈见那铁叉眼熟，拔出一看，大吃一惊：敢情叉身之上刻着他的姓名。

    原来啊，这柄鱼叉正是他当年遗失之物，这头大鲸也正是当年叉底逃生之鲸，只因为时乖运蹇，多年后仍在同一处所，死在这位前辈手里。

    前辈遇上如此怪事，自然十分惊奇，于是潜心钻研，发现鲸群行游之时，确然依循某条惯道，依此惯道，他阻击鲸群，杀死过不少鲸鱼。

    可叹杀戮太过，惹动天怒，晚年时不慎失手，葬身鲸腹。

    好在他人是死了，这道理却流传下来。

    &rdquo 虞照将信将疑，说道：&ldquo这&lsquo鲸踪&rsquo是思禽祖师所定，他也知道这个道理？&rdquo谷缜笑道：&ldquo虞兄真糊涂了，你忘了&lsquo鲸息功&rsquo么？&rdquo虞照一愣，点头道：&ldquo不错，不错，西昆仑的&lsquo鲸息功&rsquo得自大鲸，这位祖师与鲸鱼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rdquo &ldquo何止说不清，道不明？&rdquo谷缜叹了一口气，&ldquo只怕从古至今，再无一人比他更懂得这些吞舟之鱼，是以此地鲸群聚会，或许和他有关&hellip&hellip&rdquo说话间，天已大亮，雾气散尽，前方的景象越发清晰，鲸群沉浮不定，怪鸣起伏万端，巨鲸阵中，不时冒出那一种软体怪物，大小不一，色泽各异，触手乱舞，气势惊人。

    众人瞧得久了，渐渐发觉，怪物不止触手众多，更有一个如山大头，头上巨眼，在风波中明灭闪烁。

     女王号摇摇晃晃，穿行在这洪荒杀场，四周腥血横流，惨烈出奇，面对这些庞然海怪，船头众人真如蝼蚁一般。

    海平线上，岛礁的轮廓越发明晰，在滔天浊浪间时隐时现。

    陆渐瞧在眼里，心中无端激动起来。

     灰影忽闪，船舷边一只大鲸如山移过，光溜溜的巨背上挂着紫黑海藻。

    船鲸交错，洪波涌起，船只散架似的摇晃起来。

    众人纷纷拽住身边缆绳，站立未稳，一只巨大触手从大鲸身下破水而出，&ldquo砰&rdquo的一声挂住甲板。

    惊呼声登时响成一片，水手们抱头躲闪，会武者纷纷蓄势，不料那触手仅是搭在船头，一动不动，好事者冒险一瞧，却见触手已被大鲸齐根咬断，变成一截死物，断口处汁液淋漓，十分可怖。

     谷缜长吐一口气，说道：&ldquo陆渐，你可瞧出这怪物的来历？&rdquo陆渐心中也是余悸未消，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谷缜笑道：&ldquo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可曾想见过如此巨大的乌贼么？&rdquo众人一惊，陆渐失声道：&ldquo这是乌贼？&rdquo谷缜点了点头，陆渐定眼望去，怪物形体虽巨，却是大头巨眼，长须数十，活脱脱一副乌贼模样。

     谷缜又道：&ldquo陆渐，你可知道这些鲸鱼为何会来此地？&rdquo陆渐仍是摇头，谷缜叹道，&ldquo你没瞧出来么？此地就是它们的狩猎场，这大乌贼就是它们口中的美食。

    &rdquo话音未落，怪响连声，一只大乌贼被十余头大鲸活活肢解，腥血四溅，残肢的败体兀自扭曲。

    船上女子瞧得面无人色，纷纷呕吐起来。

     &ldquo奇怪。

    &rdquo谷缜大皱眉头，&ldquo大鲸吃乌贼，尚可想得明白，这大乌贼却为何来此？&rdquo话音未落，万归藏的声音悠悠传来：&ldquo因为去此不远，就是大海丹田。

    &rdquo &ldquo大海丹田？&rdquo谷缜失笑道，&ldquo大海又不是人，哪儿会有丹田？&rdquo万归藏笑道：&ldquo问得好，那么我也问你，潜龙是什么东西？&rdquo谷缜一愣，说道：&ldquo故老相传，潜龙是一件灭世神器，威力极大。

    &rdquo 万归藏道：&ldquo何以有此威力？&rdquo谷缜道：&ldquo这我就不知了。

    &rdquo &ldquo我却知道。

    &rdquo万归藏淡然道，&ldquo当年我大破东岛，在你祖父谷元阳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古书，那本书中，专道潜龙。

    &rdquo谷缜动容道：&ldquo愿听其详。

    &rdquo万归藏笑道：&ldquo书中开宗明义：潜龙者，大海之丹田，阴阳之关联，集阴阳二流，驭微茫七海。

    &rdquo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谷缜想了想，说道：&ldquo丹田我能明白，这阴阳二流又是如何解释？&rdquo万归藏遥指海面：&ldquo这海中水流并非如常人所想一般冷暖如一，而是或冷或暖。

    冷者为阴，暖者为阳，有如人体阴阳二气，行经十四经脉、流转奇经八脉，无论如何变化，总有一定之规。

    阴阳二流也是如此，在这海中流转之际，必会依循某一定规，或是从西而东，或是由南而北。

     &ldquo西昆仑按照这一道理，将这汪洋大海假想为了一名内家高手。

    修炼内功的人都知道，修炼之要，第一便是意守丹田，从而汇集体内阴阳之气，聚百为十，合十为一，大能汇聚，故能摧坚破敌。

    这个道理，也是一切内功的原理。

    可是，这茫茫大海不同于人类，混沌无知，任意所之，内中虽有阴阳二流，却不会意守一点，故而若要驾驭阴阳二流，首要之事，就是为这混沌大海造出一个丹田。

    &rdquo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ldquo这个丹田，就是潜龙。

    &rdquo说到这里，万归藏抬起头来，注目远方礁形岬影，流露神往之色。

     众人听到这儿，均感匪夷所思。

    倘若潜龙之道，就是将人类修炼内功之法放乎这一片沧海，当年西昆仑与东岛前辈又是如何做到的？万归藏笑了笑，又说：&ldquo书中还道：&lsquo潜龙初成，天有异征，有大怪物现于风波，周围数里，形如算袋，手足千万，覆没舟楫无算，是怪与群鲸战于海中，血流数百里，状极惨酷&hellip&hellip&rdquo众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无怪万归藏拿定潜龙将至，原来东岛典籍早有记载，潜龙造成之后，也曾吸引偌大乌贼，覆没船只，大乌贼又引来鲸群，血战一场。

     万归藏又道：&ldquo人说&lsquo潜龙&rsquo呼风唤雨，崩天裂地，只怕都是讹传，倘若没有江海湖泊，这潜龙就是一具废物。

    天下江湖，俱与大海相通，天下都市，大多傍水而居。

    这潜龙一旦发动，能叫海水逆流入陆，致使江湖上涨，人为鱼鳖，亿万良田，化为乌有，那时候天下大乱，便是英雄用武之时。

    &rdquo 众人听得发怔，陆渐忍不住道：&ldquo万归藏，你寻找潜龙，就是要叫天下大乱？&rdquo万归藏笑道：&ldquo若有必要，也无不可。

    &rdquo说到这里，他下巴一扬，目中透出灼灼精光。

    这时间，前方景象一变，一片海水如奇峰突起，高过四周海面足有数丈，乍眼望去，茫茫然如悬瀑天落，白浪滚滚而至，余波直抵船头，女王号逆行十丈，便如受到莫大阻拦，船身团团乱转。

     &ldquo过不去啦！&rdquo德雷克高声大叫，手中舵柄如旋风般忽左忽右，几乎将他飞手腕扭断。

     万归藏双眉一挑，抓起一只舢板，掷入水中，飞身纵上。

    舢板无桨而动，有如鲤鱼跳浪，逆流向前，并非直冲猛进，而是以&ldquo之&rdquo字绕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后退一丈，前进两丈，一晃眼的工夫，已到洪峰高处，连人带船破空一跃，无影无踪。

    英人水手何曾见过如此神通，人人骇服，有人更是屈下一膝，在胸前连画十字。

     陆渐忍不住道：&ldquo怎么办？&rdquo谷缜一皱眉头，扬声问道：&ldquo还有几只舢板？&rdquo左飞卿检视一遍，说道：&ldquo还有两只。

    &rdquo谷缜道：&ldquo时机急迫，我和陆、姚一船，剩下一船，你们瞧着办吧。

    &rdquo也抓一条舢板，掷在水中，纵身跳上。

    船上众人面面相对，陆渐咬了咬牙，叫声：&ldquo各位保重。

    &rdquo背起姚晴，跳上舢板。

     谷缜立在舟心，双手合十，全力施展&ldquo驭水法&rdquo，模仿万归藏的法子，驭使舢板之字回绕，冲上洪峰。

    到了浪尖，二人举目望去，不觉吃了一惊。

    前方东一簇，西一簇，尽是礁石，或明或暗，隐没无端，与魔鬼群礁不同，此间礁石稀疏，水势极乱，漩涡大小环套，有如千口万眼，其间不时腾起排空巨浪，万归藏那只舢板踪影全无，也不知去了哪里。

     谷缜未及思量，舢板沉入一个波谷，身后碧城百里，身前雪岭千叠，两峰并起，双城对峙，轰隆声中，浪头已到头顶，一旦拍下，势将舢板打翻。

    谷缜情急间将水部神通发挥至极，顺着浪势，将舢板一忽而推向浪尖，不料将至未至，波涛涌回，将舢板向后大力推回，那海水中潜力无穷，周流水劲入水，顷刻化为乌有。

     正焦急，陆渐一声大喝，挺身而起，呼呼两掌拍向身后，&ldquo大金刚神力&rdquo凝如实质，后方海水微陷，舢板借这些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