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假扮自己(2/3)
对傅承勖低声道,“这个宋青瓷,是一位收藏家前年失窃的。
他当初还找上过千影门,以为是我们干的。
我粗略看了看,保险库里好几样东西,来路都不正。
”
“就像在掏乌鸦窝。
”傅承勖道,“枯叶败絮里总会藏着不少失窃的宝贝。
”
虞长庆抖得更厉害,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都被摁了回去。
手下抽走了他嘴里的布。
“你们想干吗?”虞长庆怒吼,“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也没偷东西。
你们掏空了我的家我都是这个说法!”
“放心,虞老板。
”傅承勖道,“我说过,我不是来打劫的。
”
两个穿着特殊防护服、戴着厚手套的手下抬来一口大玻璃缸。
缸里盛着黄色的液体。
“虞老板肯定有看过变戏法吧?”傅承勖慢条斯理地戴着手套,“我念书的时候,一度对化学很感兴趣。
许多化学反应就是一场精彩的戏法。
比如大象牙膏,比如白糖火焰……今天,我就为你表演一个非常难得一见的戏法:大变黄金!”
“什么意思?”虞长庆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别动我的金子……”
傅承勖打开一个匣子,抓起一把薄薄的金叶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薄,效果一定更好。
”
随着话音落下,那一把金叶子被丢进了玻璃缸里。
一接触到液体,金的表面立刻冒起了细密的泡沫。
“啊!”虞长庆傻了眼,“啊?啊……”
“这需要一点时间。
让我们先来说一点别的吧。
”傅承勖慢悠悠道,“卖赝品赚的都是零散小钱,虞老板和那个人合作,以赝品偷换真品,再卖掉真品,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所以你不肯出卖同伙。
”
“你胡扯!”虞长庆还在做着最后的坚持,可视线却片刻都不敢离开玻璃缸里的金叶子。
这些金叶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
阿宽用一根玻璃棒搅拌了一下,就见薄薄的金叶破碎开来,融化得更快了。
“虞老板你看。
”傅承勖很开心地指着,“我正在把你的金子变没呢!你说这戏法神奇不神奇?”
“不!不不不——”虞长庆惨叫,“我的金子!我的金子!”
宋绮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
傅承勖朝她活泼笑脸望了一眼,忽而突然有点明白贾宝玉撕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快乐。
能博佳人一笑,融几块金子又算什么。
更何况这金子还不是他的。
“虞老板看清楚没?”傅承勖又抓起一把金叶子,“我再做一回,这次你可要看仔细了。
”
第一批的金子已溶解了大半,第二批金子一入液体,也立刻开始溶解。
“住手!快住手!”虞长庆挣扎,“我说!我说!他叫刘金水,是个偷儿。
是他找到我,提出和我合作的。
我只负责给他供货,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傅承勖朝宋绮年看去。
“这名字我听过。
”宋绮年低声道,“是个打单的,手艺很差,但很会钻营。
因为是个光棍,行踪不定,很不好找。
也许袁康会知道,但他肯定不会把消息和我们共享。
”
傅承勖拿起第三把金叶子,问虞长庆:“刘金水在哪里?”
“我不知道。
”虞长庆摇头。
“答错了。
”傅承勖手一松,金叶子哗啦啦掉进了玻璃缸里。
虞长庆惨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可众人无动于衷。
“这金子纯度挺高的嘛。
”傅承勖饶有兴趣地解说给宋绮年听,“你看,金子被溶解后,其中的杂质就露出来了。
可看样子,这金子溶解得很干净。
”
“还真有意思!”宋绮年兴致勃勃,“我也来试试!”
说着,也抓起一把金叶子准备往缸里丢。
“我说——”虞长庆瞬间回了魂,“我说就是!把我的金子放下!”
宋绮年嗤笑:“这就要看虞老板交代得如何了。
”
虞长庆欲哭无泪:“刘金水他有个相好,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最近都住在那个相好家里,陪着他们娘儿俩……”
“听起来倒是个好父亲。
”傅承勖讥笑,“那相好住在哪里?”
“在上海。
那女人开了个窑子,是老鸨……”虞长庆一五一十地交代。
傅承勖起身。
“等等!”宋绮年突然道,“傅先生,咱们这次过来,还要找虞老板讨工钱的。
”
“对哦,差点忘了。
”傅承勖恍然大悟。
“什么工钱?”虞长庆茫然。
宋绮年冷笑:“你欠‘子川’的工钱!”
虞长庆面色剧变:“什么?她……你们是她派来的?她没死?我就知道……难怪你找到了我的库房……”
宋绮年拿来一把算盘,哗啦一摇。
“子川大师的作品,我们来之前打听过市价,从一两百到三五千不等,咱们取一个中间数,就算是两千一件吧。
”
哪里有这么计算的?
虞长庆正想抗议,嘴巴又被堵上了。
宋绮年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
“大师一年大约出产十来件的作品,就算十件吧。
她为你工作了三年零六个月,那就是三十五件作品。
然后你这些年又偷偷卖了她很多作品,粗算不少于二十件——就算二十吧。
五十五乘以两千,十一万整。
行内的抽成是三七分。
可她是大师呢,你也好意思拿三?就给你个一成吧……”
“还有工时费。
”傅承勖提醒。
“哦对!”宋绮年把算珠拨得噼里啪啦响,“大师的工时费怎么也得是普通人的十倍……她又还为你操持家务……这样……还有这样……哎,咱们也大方一点,把零头抹了,一共十五万整!”
虞长庆呜呜,无力地抗议。
“这些都拿走。
”宋绮年指着那些装着金叶子的匣子,“一个匣子估计算一万块吧,还差得远呢。
”
傅承勖遗憾地望向玻璃缸:“早知道,刚才就省一点了。
”
这么一番功夫,玻璃缸里的金子已消融了大半,液体也已呈红褐色。
“还有这些宝贝。
”傅承勖道,“这位小姐辨认出,其中好几个都不归虞老板所有。
我们就代劳一回,物归原主吧。
”
虞长庆眼睁睁看这一伙人将自已家中值钱的东西扫荡一空,又恨不能真的晕过去,少受这心碎肉疼的罪。
“还没完呢,虞老板。
”宋绮年阴森森地笑着,“子川大师还有不少作品放在你这里。
她说了,那些都是次品,本该都毁掉的。
”
虞长庆惊恐万分,拼命摇头。
傅承勖一笑:“动手!”
小武就等这一声命令,当即亲自挥起一把大榔头,朝着那些器皿狠狠砸去。
哗啦巨响中,瓷器粉碎,书画被丢进火盆里,统统付之一炬。
熊熊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有人扬眉吐气,有人畅快微笑,也有人涕泪横流。
身上的绳子一被解开,虞长庆便如烂泥似的从椅子里滑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傅承勖这才起身,戴上帽子。
“打搅了,虞老板。
告辞。
”
他抬手请宋绮年先行,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小武走在最后。
迈过门槛之际,他回过头,朝虞长庆露出一个呲着牙的、阴恻恻的笑容。
虞长庆刚觉得不妙,小武手中的那把大榔头就朝着他的脸直飞而来。
虞长庆急忙闪躲。
榔头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击中了那口玻璃缸。
随着一声脆响,玻璃缸被砸碎。
化学液体泼了一地,咕咕地冒着泡沫,渗进了泥地里。
虞长庆两眼一翻,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火车返回上海的时候,正是凌晨天色最黑暗的时候。
傅承勖决定趁热打铁,这就去抓刘金水。
宋绮年婉拒了回家休息的建议,换了一身黑色练功服,和傅承勖他们前往目的地。
刘金水的相好所在的地方,是上海最贫穷黑暗之处。
数以万计的底层百姓居住在此,终日与污水、疾病、大烟为伴。
刘金水的相好开的大烟馆还兼私窑。
深夜,穿着破旗袍的流莺站在路边拉客。
等走近了,才看清那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睁着一双稚嫩又麻木的眼睛。
宋绮年极为不忍,给了她一枚大洋。
“谢谢小姐……”女孩喃喃,宛如一个破木偶。
黑暗中,有模糊的人影闪过。
“三爷。
”阿宽道,“有人跟着我们。
”
“是千影门的人。
”宋绮年早已发现,“从火车站就跟着我们了,现在终于按捺不住了。
”
“别管他们。
”傅承勖道,“速战速决。
”
兵分两路,一拨人封住大烟馆的前后门,傅承勖带人上楼抓刘金水。
阿宽一脚将门踢开,傅承勖身先土卒,持枪闯进去。
屋内响起女子的叫骂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从床上爬起来,却不见第二个人的身影。
“刘金水呢?”阿宽问。
女人叫道:“什么金水银水?这儿没这个人!”
傅承勖轻笑:“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嘛。
”
女子一愣。
与此同时,傅承勖已看到了床底下露了半截的男人的布鞋。
屋外突然传来喀喇一声。
宋绮年飞快撩起窗帘望去,就见一个人正沿着房顶逃跑,瓦片被他踩得哗啦作响。
“在房顶上!”她大喝,“往南边逃了!”
傅承勖带着手下追去。
贫民区的房子密如鸽子笼,楼梯走廊错综复杂。
房顶连着天台,天台又接着一户人家的卧室,整个区域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
刘金水常年在这里出没,对地形了如指掌,敏捷穿梭,如一只钻进了下水道的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