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骨肉相认(2/3)
下来。
“我们确实有要事找您。
”傅承勖道,“我们刚刚从郭总长那里得到一个消息。
您的长女于十八年前被贼人掳走,然后不幸遇难了,是吗?”
陈炳文神色骤然一黯,有些不悦:“老郭也真是的,和你们说这个做什么?”
宋绮年的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噗噗落下。
暮色昏暗,陈炳文又上了年纪,没有将这一幕看真切。
傅承勖用力紧搂了宋绮年一下,声音沉稳:“陈教授,您可能还不知道。
宋小姐本不姓宋。
她五岁的时候被贼人拐卖。
我为她调查身世时,将她和十八年前一起发生在咸阳的古墓盗窃案联系到了一起。
”
仿若当头挨了一棒,陈炳文双目发直,身躯轻微晃了晃。
傅承勖继续道:“据贼人交代,他们为了报复一名警察,绑架了他五岁的女儿。
后来还找了个女童的尸体冒充孩子,糊弄警方。
他们则把孩子卖给了人贩子,拿着钱跑了。
”
同宋绮年一样,陈炳文开始浑身颤抖。
“那个女孩随后被人贩子多次转卖。
但她没有死,陈教授!她活了下来,并且成长为一个优秀的青年。
她一直都在寻找家人。
”
陈炳文的目光穿过夜色落在宋绮年身上,迫切又慌张地反复打量着她。
这个喜讯来得太突然,他难以置信,只觉得自已在做梦。
自第一次见宋绮年,陈炳文就对这姑娘生出一股亲切。
但他以为这是出于爱才之心。
陈炳文也觉得宋绮年许多角度看去很像二女儿维仪,连老郭的太太也私下和他提起过。
可他觉得只是凑巧,从未往那方面想。
他的大女儿早就已经死了。
他们把孩子葬在她太奶奶的坟旁,逢年过节都还会烧香蜡纸钱。
十八年,孩子要是早早转世投胎,也都长成一个少年人了。
陈炳文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人带着一个女孩走到他面前,和他说他的大女儿没有死。
她流落在外,寻寻觅觅十八年,终于自已找到了家!
他的女儿没有死!
傅承勖最后道:“陈教授,于主任已经同宋小姐核实过胎记了。
所以我们才急着来见您。
”
陈炳文一脸呆滞,毫无反应。
宋绮年和傅承勖面面相觑。
“陈教授?”
陈炳文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千万头绪齐齐涌上心头,让他一时找不到语言。
傅承勖在宋绮年背后轻轻一推。
她如梦初醒,朝陈炳文走了过去。
陈炳文也回过了身,急忙朝前迈了一大步,不料一脚踩空,跌了出去。
宋绮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老人接住,自已却是被压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炳文想把宋绮年拉起来,可双膝无力,自已都没法站立。
“我没事!”宋绮年忙道,“您没事吧?”
陈炳文张嘴急促喘气。
“啊……”他终于发出了声,“啊啊……”
老人长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急促地摸着宋绮年的脸、胳膊,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他怎么就没往那方面想?
这眉眼多像她母亲,这脸盘正是他们老陈家的,这身段和维仪一模一样!
他怎么就没想到?
陈炳文哽咽,泪水自眼眶中汩汩涌出。
作为一位能慷慨激昂不打稿子就演讲半个小时的教授,此刻他口中只能发出啊啊声。
宋绮年泪如泉涌,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是你吗?”陈炳文捧着宋绮年的脸,仔细看她,“孩子,是你吗?”
宋绮年嚎啕大哭,不住点头:“是我!都对得上……我记得这扇窗户……是我……”
陈炳文一把将宋绮年紧紧抱在怀里。
父女俩抱头痛哭。
那两个学生听到动静,匆匆跑了进来。
傅承勖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他安静地站在一旁,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
夜风柔软如绸,夏虫对月低鸣。
傅承勖坐在屋檐下的竹椅里,一摇一晃。
他西装革履,却一手拿着一个烧饼,一手端着一盏凉茶,充当晚饭。
书房的窗户上映着那对父女的身影。
痛哭了一场,宋绮年脸肿眼红,有些不好意思。
陈炳文拧了张湿帕子递了过去,自已抬起袖子擦着脸。
“您坐。
”宋绮年忙道。
陈炳文这才坐下,目光胶在宋绮年的脸上。
“你和妹妹都长得更像你们妈妈。
”他终于笑了起来,满脸皱纹舒展成一朵花。
“其实当初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面熟得很。
只是你有名有姓的,我又以为……就从没往那方面想……”
“妈妈她们……人在哪里?”宋绮年问。
“你妈妈眼下正跟着你妹妹住在广州,帮着筹备婚事——你妹妹快结婚了!”陈炳文急得不住搓手,“我明天一早就给她们发电报!你妈妈还不知道会多高兴。
你丢了后,她一直怨我。
那天,本该是我照看你的……”
老人神色一黯。
“可我忙着写论文,让你一个人在外头玩。
等你妈妈从外头回来了,才发现你不见了……”
泪水又自眼中涌出。
“是我对不住你呀,梦梦……爸爸没有照顾好你……”
宋绮年的泪水也跟着噗噗往下落。
“都已经过去了。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宋绮年握住了陈炳文的手,“对了,我叫什么名字?”
陈炳文抹了一把脸,道:“你叫陈孟仪。
孟子的孟,小名叫梦梦。
你二妹叫维仪,小弟叫维志。
他们俩是一对龙凤胎。
”
说着,陈炳文从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相册递给宋绮年。
“你妈妈叫朱慧群,以前是小学里的美术老师。
你二妹美专毕业后,也在女中里教美术。
她画油画,已经小有名气啦。
你弟弟很有出息,自已考上了公费留学生,正在英国念书。
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
你爷爷是个秀才,开了个私塾……”
书香门第,是宋绮年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自已如果没有被拐卖,而是在这样的家中长大……
不。
宋绮年在心中摇头。
已经发生的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而且,正如傅承勖所说,他们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他们。
陈孟仪不会是宋绮年。
她应该会是个聪慧、快乐的女孩。
但那种江湖中磨炼出来的坚韧心性和丰富阅历,只属于宋绮年。
相片里是一家四口,龙凤胎大约十五六岁模样。
那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白衫黑裙的少女,活脱脱是少年宋绮年。
自已和妹妹还真像。
宋绮年的目光又落在那个妇人脸上。
那妇人杏眼明亮,嘴唇饱满,个头娇小,可面容里透着一股干练和倔强。
无数被埋藏了十八年的记忆碎片正如发了芽的种子,拼命地钻出厚厚的土壤,展开稚嫩的叶片。
“我小时候跌伤过脑袋,那时候年纪又小,把被拐前的事忘了个精光。
”宋绮年道,“可是我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我想正是那些被我藏起来的记忆在暗中提醒我吧。
说起来,上次我一走进这院子,就觉得处处都很眼熟。
当时我还纳闷呢。
而现在……”
宋绮年环视四周。
“我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事。
”
她努力回忆着:“我记得一个女人在窗下踩缝纫机,应该是妈妈。
”
“对!对!”陈炳文双目放光,连连点头,“家里的衣服,都是你们妈妈做的。
你就是遗传了她的手巧!”
“还有这扇窗户。
”宋绮年指了指,“和外面那株紫藤。
我记得我捡地上的落花玩。
”
“那株紫藤是你弟妹出生时我亲手种下的。
你当时才两岁。
”
“我还记得和一个女孩在胡同里玩跳房子。
”
“啊!那一定是文文了,郭雅文,老郭的大女儿。
”陈炳文道,“你们俩小时候可亲了,可惜命都不好。
你被拐后没多久,她也生病走了。
短短时间没了两个孩子,老郭家觉得这四合院风水不好,便搬走了。
”
“可您没走。
”
陈炳文含着热泪,凝视着宋绮年:“这里是我的家呀!我们一家五口,有过那么多的回忆……我还想着,你变成了魂,也总会回来寻我们的。
我们要走了,你找谁去?”
泪水又自宋绮年的脸颊滑落。
父女俩双手紧握,一直聊到深夜。
陈炳文将家中的情况事无巨细地都说给宋绮年听,指着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解说给宋绮年听。
有一张照片,拍摄于宋绮年被拐前不久。
小姑娘白白胖胖,扎着羊角辫,眼神天真无邪,完全不知道自已即将遭遇人生中一场重大的磨难。
宋绮年看着照片,仿佛隔着时空和当年的自已面对面。
关于自已这些年的经历,宋绮年却并不想对陈炳文细说。
“师父很严格,但我也学了一身本事。
师兄对我很好。
是,当然是吃了一些苦,可到底平安长大了。
而且我也已经脱离了师门,做着一门正经生意。
”
宋绮年又道:“我觉得,这些事不用告诉妈妈。
只说我被宋家收养了就好。
”
陈炳文叹息着点头。
如此一来,陈炳文去敦煌的计划当然暂时搁下。
宋绮年和陈炳文这对父女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对方说,可眼看夜深,不得不暂时分别。
傅承勖一直在门外等候。
在这样的夜色里,沉默的守候让这个男人更显得英伟可靠。
陈炳文如今换了一个身份看这个晚辈,自然有很多不同的想法和疑惑。
他和女儿的关系明确了吗?他们将来有什么计划?他家中有什么人,出身背景到底是什么?
甚至,婚后女儿要随他去美国生活吗?那不是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到了,又要隔海相望?
不过,陈炳文也知道不可急于一时。
女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大,回来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么优秀完美的女儿,她的成长自已丝毫没有参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