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枚骨牌(3/3)
真的感受不到?除了钱和命,你就不对任何人和事有感情?”
“老天爷把我造成这样的。
”江映月道,“要怪就怪老天爷吧。
”
“所以……”宋绮年眯了眯眼,“你口口声声说来找傅承勖报仇,但既然你都感知不到‘恨’,那你就没有仇要报了。
不是吗?”
江映月的眉尾飞速挑了一下。
宋绮年知道自已抓住了这女人的尾巴。
“你没有文明社会的道德感,但是你有原始的兽性,崇尚弱肉强食。
傅承勖当年向你父亲复仇那一幕,你看在眼中,一定觉得他极其强大。
你可能从那时候就开始崇拜他了,对不对?后来你去找他,并不是想报仇,可能只是……想接近他。
”
江映月轻轻抿了抿唇。
对宋绮年敏锐的敬佩,和被识破内心的恼羞自江映月的眼底闪过。
“你这样的性子,从小到大,一定觉得很孤独,对吧?”宋绮年道,“你一定很渴望找到同伴。
傅承勖当年展示出来的那种冷酷无情,让你把他视作了同类。
他还是你的亲人,你更觉得你们是一类人。
你想引起他的注意力,想得到他的认可。
我甚至相信,你接触庄老先生,本意并不是想伤害他,而是想通过他接近傅承勖。
只可惜他发现了你的不对劲,你慌张之中失手害死了他。
”
“你这是在替我辩解吗?”
“当然不。
”宋绮年道,“我只是在分析你,找到你的行为依据。
”
便于将来能更好地控制你——宋绮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三哥和我就是一类人!”江映月抬高了下巴,“我们本性上有许多地方确实相似。
只是他自控力卓绝,将他内心里的阴暗、残酷、自私掩饰住了罢了。
”
宋绮年却摇了摇头:“人性是多面的。
我们每个人本性里都有恶。
但绝大多数人都能明辨是非,扬善抑恶。
我们会趋光而行,但你流连黑暗。
”
言毕,宋绮年收回了目光,起身告辞。
勺子被袖子一拂,跌落在了地毯上。
宋绮年弯腰去捡。
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牛角牌自她的领子里滑了出来。
宋绮年直起身,就见江映月正惊愕地盯着自已的胸前的牛角牌。
“居然在你这里……”江映月呢喃。
“这个?”宋绮年拿起了牛角牌,“你认得这个东西?”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江映月反问。
“可能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信物吧。
师父捡到我的时候,它就在我身上。
”
“捡到你?”江映月更惊讶,“你那时候多大?”
“五岁左右吧。
”宋绮年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江映月没有回答,却是恍然大悟地哂笑了起来。
“他说不在他手里,原来没撒谎。
他给了你!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你!”
吴家山庄里,魏史堂和江映月逼问傅承勖的一幕瞬间浮现宋绮年的眼前。
“你和魏史堂想找傅承勖要的那个库房,和这枚牛角牌有关?”
江映月却又把嘴闭上了,只笑不语。
宋绮年对江映月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看她这表情,便知道自已再问不出什么来。
昨日傅承勖见到了这块牛角牌,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现在想来,确实可疑。
既然是幼年被捡到时就在身上的东西,他怎么也该研究一番才对。
可见他认得这块牌子,知道它的来历,知道它和宋绮年的身世没有关系。
离开了江映月的房间,宋绮年敲响了傅承勖卧室的门。
可无人应门。
宋绮年推门而入。
不出所料,傅承勖并不在卧室里。
被子是掀开的,换下来的睡衣丢在床尾凳上,拖鞋丢得东一只西一只。
空气中浮动着傅承勖惯用的皮革香水的气息。
宋绮年在这之前还从没和傅承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
傅承勖在人前又永远维持着一股无懈可击的绅土仪态。
此刻,她才窥探到这个男人私下的生活细节。
用过后没有盖上的发油盒子,倒了的古龙水瓶子,胡乱丢在茶几上的报纸和杂志……
一个全新的、更有生活气息,更亲切的傅承勖替换了过去的那一个。
门外传来脚步声。
傅承勖刚晨练完毕,擦着汗大步走到门口。
见门是开着的,他略微一愣,推开门走了进来。
宋绮年转过身,好奇地打量着他大汗淋淋的模样。
傅承勖见是她,随即露出笑容。
“糟糕!单身汉的邋遢生活被你看到了。
”
宋绮年扑哧笑了。
她本想追问牛骨牌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穿着运动服、面孔潮红汗湿的傅承勖有着一种平日里极难见的轻松悠闲,以及一种令心脏止不住狂跳的性感魅力。
汗湿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胸膛,宽阔伟岸的肩背,肌肉起伏的轮廓,都散发着令人心折的雄性魅力。
换个时间吧。
人就在跟前,又跑不掉。
她要享受每一个温情的时刻。
“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邋遢。
”宋绮年道,“我在帮会里和几十个师兄弟一起长大,我最清楚什么才是邋遢了。
你这儿至少闻着还是一股香水味的。
”
傅承勖莞尔。
宋绮年走了过去,踮起脚,抬头亲吻傅承勖带着汗珠的嘴唇。
可当傅承勖握着她的腰,低头想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宋绮年又后退躲开了。
“喂!”傅承勖不满。
“赶快去洗个澡。
”宋绮年嫌弃地用手指戳了戳男人汗湿的胸膛,“我等你一起吃早饭。
”
傅承勖的办事效率一向高,用早饭的时候,阿宽就把一张便笺递到了傅承勖手中。
“打听到了。
”傅承勖看着便笺,“报警器由一家美国公司提供,该公司在北平有个办事处,离这里不远。
”
饭后,一行人来到了这家公司的办公楼外。
北平新式的高楼不算多,这家公司所在的楼是其中之一。
四层高,公司位于二楼南面,占了一间最大的办公室。
楼下则是一家老字号的茶馆。
傅承勖摆出财大气粗的派头,表示要租办公室,让管理员带着他们四处参观。
等到了那家名为“世安”的公司门口,傅承勖赞道:“这里不错!朝向好,又清静。
”
说着,冒冒失失地推门而入。
屋内的职员大吃一惊。
“先生,您找谁?”
傅承勖一副不可一世的口吻:“你们这办公室不错。
我想租。
你们考虑转租吗?”
一个经理模样的男子不悦道:“我们公司做得好好的,没打算搬,请您另选宝地吧。
”
管理员也劝阻:“先生,这家公司的合约还长着。
您要喜欢这位置,楼上这间还是空着的。
”
宋绮年穿着阴丹土林旗袍,戴一副黑框眼镜,扮演小秘书。
她一边替东家道歉,眼珠滴溜溜一转,将整间办公室扫了一圈。
众人又装模作样地在楼上转了一圈,这才告辞而去。
上了车后,傅承勖问:“如何?”
“窗户上装了铁栏杆,只能走门。
”袁康道。
宋绮年道:“管理员说两间屋子一模一样,但二楼明显比三楼的要短两米半。
就我看,东面应该是砌了一面墙,保险库就在墙后,外面用书架挡着。
”
“这样的小公司,晚上一般不会留人,动手很容易。
”袁康道。
宋绮年也很不屑:“我刚出道的时候,做的就是这种小活儿。
”
“杀鸡用牛刀,委屈两位了。
”傅承勖打趣。
宋绮年忽而踮起脚尖,凑到傅承勖的耳边,亲昵道:“四点钟方向。
”
傅承勖一笑,顺势搂住她转了个方向,朝身边的玻璃窗瞟了一眼。
窗户里倒映着他身后的景象。
一个脚夫打扮的男子蹲在街边抽烟,目光却是悄悄地朝傅承勖他们投来。
“刚才下车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宋绮年笑意嫣然,仿佛在同傅承勖撒娇,“一直跟着我们从那头转到了这头。
”
他们才刚刚到北平,地皮还没踩热呢,怎么就招惹了人盯梢他们。
“熟人?”袁康问。
“不认识。
”傅承勖道,“但确实是在盯着我们。
”
“到底是什么人,试一试就知道了。
”袁康径直朝那男人走去。
男人立刻碾灭了烟,往后一缩,钻进一条小巷子里。
袁康和阿宽互相一点头,分头行动,追了上去。
北平的胡同道路错综复杂,四合院之间又有小门相通,整片区域宛如一个大迷宫。
袁康他们是外地人,不熟地形,没追出多远就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不仅如此,两人甚至都一时失去了方向,有些找不到来时的路。
袁康正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之际,只听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同一群警察撞在了一块儿。
“就是他!”
“快抓住!”
警察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地将袁康抓住。
袁康还算镇定,只在心里纳闷,自已已经很久没有犯案了,更没有在北平活动过。
北平的警察抓自已干吗?
一个穿着警长制服的中年男子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瞅着袁康冷笑。
“老实交代。
魏史堂人在何处?”
“啊?”袁康这下彻底懵了。
“不说?”那男人一把拽起袁康的领子,“等回了局子里,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交代!”
说罢大手一挥,押着袁康就要走。
袁康很识时务地没有吵闹。
一行人钻出了胡同。
路边停着两辆警车。
袁康正被人押着往警车里塞的时候,傅承勖的喝声遥遥传来。
“且慢!”
傅承勖带着阿宽和几个手下大步赶来。
原来阿宽远远望见袁康被抓,紧急掉头,去向傅承勖通风报信。
他们找了一位当地的居民,从另外一条胡同钻了出来,赶了个正好。
那中年警探反应却是有点过度,当即一声大喝。
手下警察们唰唰掏枪,对准了傅承勖一行。
傅承勖他们急忙止步。
附近行人受惊,霎时四散。
就这时,随着一声警笛声,一辆警车疾驰而来,急刹停在两群人的中间。
驾驶座的门打开,一个穿便装的青年跳下了车。
袁康的眉毛狠狠一抽。
那是小杨!
不等袁康继续猜想,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警车后座走了下来。
也穿着便装,精干高瘦,两鬓斑白,正是本该在上海的郭仲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