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血债血偿(2/3)
那宋绮年便不过多干涉了。
眼下,宋绮年最重要的是,就是《良友》给各家的作品拍照片的事了。
各大知名的服装店都派出他们最优秀裁缝参加这次特辑,各位同行拿出来的作品也各有千秋,精彩绝伦。
宋绮年虽有心争取上封面,却也知道自已的优势并不很大,更不用说她用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
可不出宋绮年所料,苗姑娘穿上那件名为“敦煌”的晚装裙,呈现出来的效果极好。
从模特的妆容到裙子的款式色彩,都将东西方特色精巧地融合在了一起。
宋绮年也没让苗姑娘把头发剪短,而是将头发烫得卷曲蓬松,高高盘了起来,戴上那一顶她曾经戴过的金冠。
打扮过后的苗姑娘宛如西域神女,一出现在摄影棚里,霎时将那些名媛们衬得黯淡无光。
摄影师们对苗姑娘惊为天人,激动地不停按快门。
“还是你眼光独到。
”刘英兰佩服,“她天生就该站在镜头前。
出身呀,教养呀,金钱呀,都养不出她身上这一股锐气。
你这条裙子,还真的只能由她穿出来。
”
宋绮年不好意思明着问封面的事,只谦虚一笑:“我很高兴您也能欣赏她。
”
“她叫什么名字?”刘英兰心动,“你能把她借给我们拍广告吗?”
“只要价钱合理,内容是正经的,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宋绮年道,“她姓苗,叫苗学新。
这是她给自已起的名字。
”
这天晚上,宋绮年特意从馆子里定了一桌席面,和全店的员工聚餐。
一来是庆祝她终于完成了《良友》特辑的任务,二来也是迎接新成员苗学新的加入。
席上气氛极好,大伙儿都有说有笑的。
就是贤文的情绪略有一些低落。
“你这样做给谁看?”德芳低声警告她,“曹先生不上门了,宋小姐还没什么,你倒先患上了相思病!”
贤文讪讪:“我不是……”
“即便宋小姐不要曹先生了,也轮不到你!”
贤文正欲反驳,四秀在一旁重重地咳了两声。
两个小姑娘都闭了嘴。
苗学新被新同事们围着,有的给她夹菜,有的给她添酒。
她身上穿着新衣,脚上穿着新鞋,照片很快就会被刊登在画报上。
苗学新突然想起了妹妹,鼻根一酸,眼眶红了。
姐妹长大了,都会有各自的路要走。
家里虽穷,可妹妹打小就被父母百般呵护,做过最重的活不过是喂鸡缝衣,煮饭时在一旁看个火。
要小妹来店里给人端茶倒水,她肯定不愿意的。
穿金戴银地坐在家里等男人回来,才是小妹理想的生活吧。
而苗学新已下定决心,借着给宋绮年打工的机会,好好学裁缝手艺,学做生意,学一切能学到的新知识。
苗学新还不知道自已将来会做什么,但她的人生只是刚刚起步,未来一切都值得期待。
店铺的大门突然被砰砰敲响。
众人皆惊,欢声笑语霎时消失了。
“开门!”男人的呵斥声传来,“警察办案!快开门!我们知道里面有人!”
宋绮年朝众人递去安抚的目光,又把柳姨摁回了椅子里,起身去开门。
四秀紧随其后。
苗学新也唰地站了起来。
她个子最高大,又打小做惯了力气活,自觉应该给老板撑个场面。
门外果真站着两个巡捕,却都把警棍拿在手中,神情戒备。
直到看见开门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神色才稍微缓。
“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巡捕们一边问着,径直走了进来,“屋里都有些什么人?”
宋绮年示意四秀她们不要阻拦,对巡捕笑盈盈道:“两位警官,我这儿是服装店,专卖女装。
你们也看得见。
后面是厨房,还有我几个伙计在。
我们正在吃晚饭。
”
一个巡捕朝后堂走去。
四秀拿来了红包和香烟,宋绮年拿过来塞进了巡捕手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大晚上的还不能休息?”
巡捕的脸色更好几分,道:“你们不知道?白日里出了事,有个日本大官被刺杀了,正满城抓凶手呢。
你们这儿都是女人,门户看紧一点,别放陌生人进来。
要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见到什么不对劲的人,一定要通知巡捕房。
”
宋绮年连声答应。
另外一个巡捕从里面转了一圈回来了,朝同事点了点头。
两人离去,沿着长街一家家搜寻。
宋绮年飞快锁了大门。
四秀已拧开了沙龙里的收音机,就听电台里传出播音员激动的声音:
“……巡捕房联合警备司令部正携手调查此事……医院方面刚刚已证实,石田太夫重伤不治,已经身亡。
日本军方……”
“死了?”四秀一脸茫然,“这个日本大官是谁?”
“石田太夫,军衔是少佐。
”傅承勖道,“过去两年一直驻守在济南。
”
一听这地名,宋绮年便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去年的济南惨案……”
傅承勖点头:“他是涉事的军官之一,双手沾满鲜血。
据说他曾亲手开枪对着人群扫射……事后为了避风头,他被调回了日本。
前阵子政府对日本妥协,给‘济南惨案’结了案。
石田就又回到了中国。
就我看来,早有人在等着他自投罗网,和他算这笔血账。
”
宋绮年冷声道:“残害我们那么多同胞,他要真是被刺杀的,那死得真是大快人心。
”
“只是这样一来,外头要乱一阵子了。
”傅承勖叹道,“巡捕和军土正满城搜索可疑的人,还会借此机会骚扰迫害一些进步人土,更难免制造出冤假错案。
”
“‘进步人土’?”宋绮年挑眉,“真想不到从傅先生这种华侨的嘴里听到这个词。
”
“华侨也有政治立场。
”傅承勖浅笑,“曹立群联系你了吗?”
宋绮年摇头:“花倒是每天都有送过来,人影一直没见着。
你的人不是盯着他的吗?他最近又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傅承勖道,“最近两天他连门都没出了。
有点奇怪。
不过……”
傅承勖摇头:“重点是那个浑天仪,不是他。
”
“还没找到?”
傅承勖再度摇头:“不过,我打听到,曹立群有可能和买家认识。
”
“所以你希望我能从他那里套话,对吧。
”宋绮年思索着,“可我总得找个机会再和他见一面。
他要是在小公馆里藏了女人倒好了,我就有借口冲过去砸门……”
傅承勖扑哧笑。
就这时,阿宽快步走进了书房,身后还跟着董秀琼。
董秀琼状态很不对劲,双目通红,惶惶不安。
阿宽道:“三爷,小武可能出事了!”
宋绮年立刻起身。
“怎么回事?”傅承勖沉声问。
董秀琼道:“他今天一早出门,说去闸北那边帮我买材料。
结果现在天都快黑了,他人都还没有回来。
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阿宽也道:“我问过闸北那边的人,说司令部今天在那边抓刺杀日本人的嫌犯,还有交火。
有弟兄在事发地附近看到过小武,说他和土兵有些冲突。
我们担心他有可能是被牵连了。
要不是被误捕了,就是可能协助了嫌犯,跟着一道躲起来了。
”
“这听着就像他会干的事!”董秀琼急道,“官兵抓逃犯,他掺和个什么?”
傅承勖示意董秀琼冷静,问阿宽:“那群嫌犯躲去哪里了?”
“都逃进‘滚地龙’里去了。
”
“滚地龙”就是最底层的贫民窟,由一大片简陋低矮的棚户组成的区域。
里面地形复杂,堪比迷宫,逃犯选择藏在这里倒是个好主意。
可傅承勖他们要进去找小武,犹如大海捞针。
这时,阿宽又凑到傅承勖耳边,低声道:“听人说,小武好像还受了伤。
”
之前不提,是怕让董秀琼更担心。
傅承勖皱眉:“那得尽快把他找到!”
“找袁康!”宋绮年沉声道,“他对闸北那边的‘滚地龙’比我还熟悉。
如果‘滚地龙’里有人接应那群义土,袁康没准还知道是谁。
”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刺杀案,巡捕房当值的全都被赶出去满城抓人。
袁大掌门运气极好,他今天不当值。
宋绮年他们上门时,袁康正在他临时落脚的公寓里听着小曲泡着脚。
袁康懒洋洋道:“傅承勖的下属出事,关我什么事?”
傅承勖道:“我想雇佣贵门办事,你们开个价吧。
”
袁康冷笑:“你就知道砸钱。
”
“而你有一大屋子的人要养活。
”宋绮年讥讽,“狼哥,我劝你别矫情。
有钱拿时只管拿,莫待无钱空抠脚。
”
袁康气得炸毛,又没法反驳,最后说了个数。
“你简直狮子大开口!”宋绮年怒。
“好!”傅承勖一口应下。
“他敲竹杠!”
“小武值得。
”
董秀琼已是满眼泪水。
宋绮年一咬牙,没再说什么。
双方在那一片贫民窟外碰了头。
袁康穿着利落的短衫长靴,打量着傅承勖漆黑的马裤皮靴,又是一声冷笑。
要挑剔他打扮得太讲究了吧,可人家穿得一身黑,在黑灯瞎火的贫民窟里确实极不显眼。
可不讥讽两句,袁康又总觉得嘴痒。
“活儿都还没干呢,别得罪给你送饭的人。
”宋绮年将袁康的心思揣摩得很透,“赶紧动身吧!”
一行人进了“滚地龙”里。
千影门的人领路,傅承勖的人断后,摸黑前行。
男人们自发地将女人围在队伍中间。
女人,就宋绮年和小双两人。
小双气焰收敛了许多,但依旧不搭理宋绮年。
宋绮年也不介意。
人总难免恃才傲物,她自已也会。
小双年纪轻轻就极有才华,又受袁康宠爱,难免目空一切。
当然,她将来能跳出这一行,把技能发挥到更光明正大的地方就更好了。
在千影门的带领下,一行人在错综复杂的贫民窟里穿行。
巡捕和土兵也正在这块区域里搜捕逃犯的。
比起傅承勖他们黑衣夜行,这群官兵明火执仗,声势浩大,搅得鸡飞狗跳,生怕逃犯不知道他们来了。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在河边一座极不起眼的棚屋里顺利寻找到了小武。
小武的右臂和腹部都受了伤,面色白得发青,但精神还算不错。
“三爷,您怎么……”
“董小姐都快被你吓死了。
”傅承勖低笑,“我可是向她保证了,要把你完整地带回去的。
好在你没缺胳膊少腿。
”
小武愧疚:“我路见不平,没法不帮一把。
他们既然是杀了那个日本狗的义土,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被抓走!”
“你们一共多少人?”宋绮年问。
“算我四个。
”小武道,“两个没受伤的搬救兵去了。
你们来了,倒省了很多事。
对了,这个人,你们得见见。
”
另外一个伤员正面朝里躺在一张茅草床上,白衬衫已被血染红。
阿宽把他扶起。
他的脸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