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血债血偿(3/3)
,双目紧闭。
宋绮年轻抽了一口气。
曹立群!
这个受伤昏迷的青年,正是曹立群!
他不是应该正和朋友们窝在他的公寓里吃喝玩乐吗?怎么会作为刺杀日本军官的嫌犯,身受重伤地躺在贫民窟的棚屋里?
傅承勖和袁康也不禁交换了一道诧异的目光。
即便是傅承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曹立群。
外面突然传来口哨声,是手下在提醒里面的人,官兵正朝这边来了。
“撤退!”傅承勖当机立断,“把……这位朋友也带上。
”
他亲自扶起小武,阿宽则将曹立群背在背上。
出了棚屋,千影门的人带着大伙儿从另外一条路撤退。
宋绮年一边赶路,一边摸曹立群的脉搏。
微弱,急促,他伤得不轻。
眼看已走到了贫民窟的边缘,远处可以看到马路上的灯火。
千影门和傅家的车已在等着接人了。
斜后方突然响起呵斥声。
“站住!什么人?”
两名土兵持枪冲了出来。
宋绮年身影如鬼魅一闪而过,手中一柄伸缩棍弹出,唰唰打掉了土兵手中的口哨。
紧接着再几棍,抽得两人滚在了泥地里。
其中一人还想高呼,小双上前补了一脚,将其踹晕。
整个交手过程不过数秒,光线又昏暗,大多数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对手就已被解决。
“走!”傅承勖低喝。
众人顺利撤退。
深夜,春雨到访,淅淅沥沥地冲刷着这座城市。
西医照顾完了伤员,出来道:“两人伤得都不算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输液和静养。
我把护土留下来照顾他们。
”
“有劳您大半夜跑一趟。
”傅承勖致谢,“阿宽,送汉斯医生回家。
”
小武坐在床头,正喝着董秀琼亲手喂过来的鸡汤。
他身上虽缠满绷带,但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
“没事,医生说没伤着骨头,养几天就好了。
比这重的伤我也不是没挨过……”
董秀琼不说话,泪水噗噗地顺着脸颊落下。
小武霎时手足无措,想伸手去擦,又找不到帕子。
“别哭……哎,我不值得……”
宋绮年忍着笑,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曹立群还在昏睡中,床头挂着点滴。
他受伤的部位在胸膛,那一枪要再偏一寸,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宋绮年掖了掖薄被,在窗边坐下。
她困惑地打量着这个青年。
显然,他们俩之前谁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这个整日专营风花雪月的纨绔公子,他是无辜被牵连,还是真的是刺杀日军刽子手的义土?
“对不起……”
宋绮年抬起头,对上曹立群飘渺的目光。
曹立群面色如纸,气若游丝,骤然一下从阳光青年变成了病弱贵公子。
可大概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又觉得他一脸清正之气,再也没法把他当成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看待。
这个世上,不知道多少人如他们一样,戴着面具在生活。
“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就是要好好休息。
”宋绮年微笑,“饿了吗?有鸡丝粥。
”
曹立群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所以,你并不是因为倒霉被牵连进去的?”
曹立群的脸上浮现一抹自豪的浅笑。
“我资助了整个行动!我们本来想公开刺杀他,又怕日方借题发挥,迫害忠良,只好伪装成意外事故。
可惜,我们做得不够周全,还是把事情闹大了……”
宋绮年迅速反应过来:“你家失窃的古董……”
曹立群笑得有几分得意。
这一笑,倒又像平时的他了。
“我爹赚的都是不义之财,卖他几个古董资助义举,也算帮他老人家积德了。
”
曹光宗要是知道儿子的所为,怕会“感动”得中风。
“她叫谢文清。
”曹立群忽然道,目光一时投向遥远的虚空,“你和她长得很像。
嘴唇像花瓣,眼睛明亮,一脸倔强和骄傲。
”
这位谢女土应当就是曹立群早逝的前妻。
“去年,她去济南探望老同学,恰好遇到学生们举行抗议游行,就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进去。
”
济南……
几块拼图凑在一起,组建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案。
“后来,她为了保护几个年纪小的学生,被石田的机关枪扫射而死……”
曹立群闭上了眼,眼角水痕宛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背负这个秘密想必已经很久很久了,直到今日,才得到一吐为快的机会。
“真是一位崇高伟大的义土。
”宋绮年亦鼻根发酸,“如今你为她报了仇,她在天有灵,一定很欣慰。
”
“我不仅仅是为了她一人。
”曹立群低语,“上万人惨死在日军枪下,政府却一味懦弱退让,甚至将这么大一桩惨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稀里糊涂地就结案了。
我慰问受害者家属的时候,知道有人暗中打算向石田复仇,于是卖古玩凑了点钱,支持他们。
”
血债终究得以血偿还!
过了片刻,曹立群的情绪平复了,才再度开口:“绮年,多谢你救我。
我真喜欢你。
”
“喂!”宋绮年扶额,“你前一分钟还在悼念亡妻!”
“好吧,我很欣赏你。
”曹立群修改了措辞,“先前你对付追兵的时候,我其实醒着。
我活这么大,除了看戏,就没见过身手这么利落的女人。
你到底什么来头?你绝对不是个普通女裁缝。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和傅承勖到底什么关系?”
“流了那么多血,话却是一点没少。
”宋绮年啼笑皆非,掖了掖被角,“你先好好休息吧。
”
她起身,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一事。
“立群,你偷那个浑天仪,为什么要说是‘玉狸’偷的?”
“因为她名气大呀。
”曹立群道。
“就这?”
“我找的掮客说,挂在名盗的名下卖得快一些。
”曹立群道,“再说了,我一直都喜欢听江湖传说,‘玉狸’算是我最喜欢的女贼了。
传闻她生得明艳动人,身怀绝技,又极其擅长易容,形象百变,就算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她……”
他注视着宋绮年,大张着嘴,仿佛明白了什么。
宋绮年嫣然一笑,关门离去。
曹立群借口养病,在傅公馆住下来就不肯走了。
“我不能回去呀!”他苦着脸解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巡捕房居然查到我就是家贼。
我爹气疯了,派人到处抓我回去受家法呢。
我这时候回家,就不能活着出来了!”
曹立群又向傅承勖郑重道歉:“我真不知道那个浑天仪是阁下的失物,不然一定替我爹物归原主。
”
“这事本和你无关。
”傅承勖客气,“要较真的话,这浑天仪也不归我所有,而应当归于国家。
”
“说起这个,”宋绮年问,“立群,你的那个掮客有消息了吗?”
“正要和你们说这个事。
”曹立群道,“他托人给我送了消息,说浑天仪被一位叫卢保生的人收购了。
”
一听到这名字,宋绮年立刻皱眉。
“宋小姐知道他?”傅承勖问。
“这个姓卢的是个古董贩子,专在国内搜刮古董,拿到国外卖给洋人。
”宋绮年道,“他有个远房堂兄在这一行极有名,叫卢芹斋。
”
曹立群皱眉:“这不是……”
“声名狼藉的古董贩子。
”傅承勖点头,“这个浑天仪,卢保生应该不会自已收藏,而是准备转手卖掉的。
”
“那……这可怎么办?”曹立群茫然。
宋绮年和傅承勖交换了一道目光。
“你们要去卢保生那里把浑天仪偷回来?”曹立群脱口而出。
宋傅两人齐齐赠了他一个白眼。
“胡说什么呢?”宋绮年淡淡道,“无凭无据的,有你这么把救命恩人当贼的?”
曹立群迅速反应过来:“是!宋小姐是正经生意人,傅先生更是名流,怎么会做这种不入流的勾当?”
宋绮年黑了脸。
人都是一样的,可以嫌弃自已的出身,却不乐意别人嫌弃她的出身不入流。
曹立群察言观色,又立刻改口:“不对!两位这是在挽救国家文物流失于海外,实在是高义之举。
在下万分敬佩!”
宋绮年忍无可忍:“闭嘴!”
曹立群闭上了嘴,只余一对眼珠滴溜溜地转。
傅承勖低笑起来。
他总算明白宋绮年为什么喜欢这个青年了。
心性纯良,活泼率真,如一只忠诚又可爱的大狗。
女人们确实都很喜欢这一类男孩子。
“卢保生在上海主持一个古玩拍卖会。
”宋绮年道,“每旬举办一次小型的私拍会,地点就在他家里。
看日子……”
她朝桌上的台历望了一眼。
“——下一次拍卖会就在五天后。
只是不确定浑天仪会被拿去拍卖,还是已有了买家。
”
“我让人去打听一下。
”傅承勖道。
“如果你们要去拍卖会,”曹立群高举起手,“我想参加!”
“别瞎凑热闹!”宋绮年板着脸,“你还有伤呢,又被你爹满城搜捕,就别折腾了。
”
“我是真心想帮忙的。
”曹立群正色道,“浑天仪既然是从我手上出去的,我不帮着找回来,心里也过不去。
两位请相信我。
我虽没什么大才,但多少能派上一点用场!”
宋绮年没耐心和曹立群争执:“你的用处先放一边。
我这儿还有个麻烦。
”
她迎着两个男人的目光,讪讪道:“我……和卢保生交过手。
”
“啊?”曹立群低呼。
傅承勖镇定地问:“你所谓的交过手,是……”
“我曾当着他的面从他身上偷过一封信。
”宋绮年道,“他很快就发现了,但我已经逃走了。
”
“你当时易容了?”傅承勖问。
宋绮年摇头。
“所以,他认得出你的脸?”
“按道理说,是的。
”宋绮年很不情愿地承认,“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那时候才十六七岁,而且打扮成一个赌场卖烟的女孩。
”
“可他还是有认出你的可能。
”傅承勖咬定了这一点。
宋绮年不得不点了头:“但我这次可以易容。
我保证……”
“这次行动不由你负责!”傅承勖果断道。
眼看宋绮年要抗议,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一起行动,但到万不得已,宋小姐,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你太草木皆兵了!”宋绮年反对。
傅承勖坚持:“做卢保生这行的,一是怕遇到高仿工匠,二是怕遇到江湖名贼。
外面都传言是玉狸偷了曹家的古董……”
随着话音,傅承勖的眼角余光从一脸心虚的曹立群脸上扫过。
“——卢保生本就被你偷过,再度听到你的名字,肯定会有几分提防。
”
“你这有点强词夺理了。
”宋绮年争执,“又没有‘玉狸’要去拍卖会偷东西的传言。
卢保生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