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恶意撞衫(3/3)
“我摸到的还是孙开胜那种绝命阎王牌呢。
别说喜怒哀乐,命都被掌控在他手里。
唉,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换一个——傅承勖!”
江映月窃笑着,丢出一张扑克牌。
宋绮年看了一眼,纠正道:“这是黑桃k。
”
“你少敷衍我!”江映月嗔道,“我都听说了,你是全上海同傅承勖走得最近的女人了。
”
“这个数据是怎么统计出来的?”宋绮年戏谑,“难道有人成天跟踪傅承勖,把他和女友的来往都记录下来了?”
“少贫嘴。
”江映月朝宋绮年丢了一张牌,“我不管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又走到哪一步了。
我只提醒你,这傅承勖的人才相貌和家世都是顶一流的,是万里无一的单身汉。
你可得抓紧了,别为了事业错过了这只肥羊。
”
“肥羊”这词把宋绮年逗得哈哈大笑。
傅承勖再自恃矜高贵、优雅脱俗,在女人们眼里,也不过一头鲜美的肥羊。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宋绮年道,“齐大非偶不说,我也不是那种能和一大家子豪门贵戚打交道的人。
小船不可载重。
”
江映月忙道:“可我打听过,傅承勖家里很简单,长辈都过世了,亲戚又疏远。
你一进门就能当家。
他自已有本事不说,家里在美国西岸有很多产业,还有山庄和种植园,更别说他长得那么俊……”
“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呀?”宋绮年都还没打听过傅承勖的家庭背景呢。
“你为什么知道的比我还少?”江映月反问,“你才是和傅承勖约会的那一个。
”
“不是约会。
”宋绮年丢出一对红桃A,炸了江映月,“他投资了我的生意。
我们只是合伙人。
”
江映月惊得丢了牌:“他这样的大老板,投资你这种小生意?”
“喂!”宋绮年抗议,“所有的大生意都是从小生意做起的!”
“抱歉!我说错了!”江映月赔笑,“可说真的,傅承勖口碑很好,很自律。
连我都没打听到他有什么不正经的绯闻。
他要不是喜好有所不同,就是个真正的绅土。
”
宋绮年又一阵大笑:“我同傅承勖只是比较谈得来罢了。
他这个人很懂奉承女人。
和他相处,让我觉得很自信。
”
“当心了,绮年。
”江映月洗着牌,正色道,“你要真觉得他齐大非偶,那就要和他保持距离。
不然,爱上这种男人,却又得不到他,会是一场浩劫。
”
日头西斜,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今日是个阴天,在夕园里也看不到夕阳,只能望见一片灰紫色的天空。
好在地上景色美丽,能弥补乏味的天景。
夕园里,一串串灯泡亮起,照亮园林的亭台楼阁和山水花树。
锣鼓声动,戏台上唱响了《麻姑拜寿》。
自门口到宴会厅,沿途铺着红毯,挂着星光般的灯帘,为宾客引路。
天黑得早,第一批客人们还有一会儿才抵达,但主人家已经精神抖擞地准备迎客了。
宋绮年抱着衣袋,沿着夕园的大湖一路朝里走去,被管事带到了宴会厅后的一个阁楼里。
下人们忙碌奔走,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这些人中,有一些是傅承勖的手下。
宋绮年同乔装成男仆的小武擦肩而过,交换了一道心照不宣的目光。
走到休息室门口,宋绮年就听到朱品珍抱怨的声音从半开的门里传出来。
“……妈妈也不过是想和二婶争风头,想我嫁得比五妹更好,给她争口气。
今天她把相中的男人都请来了,这是办生日会还是开推销会呀?她扬眉吐气了,我的婚姻幸福不幸福,她才不在乎……”
宋绮年轻咳了一声,里面的声音停了。
女仆打开了门。
梳妆台前,朱品珍穿着晨袍,正在做头发。
见宋绮年来了,朱品珍挥开化妆师,起身迎了过来。
“我还以为宋小姐不会来了呢。
”
她眉眼里带着浅笑,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态度明显比上一次见面和气了许多,让宋绮年很意外。
宋绮年笑道:“我一路赶过来,也很怕错过了您的宴会。
”
“那一会儿就留下来吃饭吧。
”朱品珍热情道,“我给你安排了位子,和我美专的同学坐一桌。
你们肯定能聊得来。
”
上一次见面还怒气冲冲地朝自已发火的朱品珍,简直变了一个人。
宋绮年更诧异了。
朱品珍看向宋绮年臂弯里的衣袋,急切道:“来。
让我看看你给我做的新裙子。
”
宋绮年把衣袋挂在衣架上,解开袋子上的绳子。
衣架上还有好几件晚装,姹紫嫣红,珠光宝气,很是富贵华丽。
这些应该都是朱品珍紧急从别的店里定做的。
袋子被剥开,一件天蓝色的晚礼服露了出来,成了衣架上唯一的冷色。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朱品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件晚装。
“我知道这颜色不是您定下的。
”宋绮年轻声道,“但是我记得您说喜欢冷色调。
而我想着,整个宴会都是按照您长辈的喜好布置的,那您至少可以穿自已喜欢的颜色。
这毕竟是您的生日。
然后,我想给衣服设计一个主题,是您喜欢的某样东西最好。
我想到也可以把一幅画运用到衣服上。
而您喜欢的画……”
“梵高。
”朱品珍呢喃,“这是梵高的《杏花》!”
宋绮年莞尔。
晚礼服由天蓝色雪纺制成,是一条前短后长,有着拖尾的直身连衣裙。
不规则长度的大喇叭裙摆堆成垂顺的皱褶,深色的衬裙让裙子呈现上浅下深的蓝色,同画中的底色一样。
来不及制作精美的刺绣,宋绮年便用银灰色的亮片沿着腰部的位置向上缝制出树枝的形状,用浆过的浅黄和浅绿色布片做成花和嫩叶,珍珠和水晶点缀其中。
“我特意找朋友要来梵高的画册,选中了这一幅《杏花》。
”宋绮年对朱品珍道,“最理想的设计是用刺绣来表现树干和花叶。
可时间实在有限,我只能选择做立体布花。
好在最后呈现的效果比我预期的要好很多。
希望您能喜欢。
”
朱品珍捧起柔软的长裙,发出一声喜悦的长叹。
“我太喜欢了!”她激动地朝宋绮年望去,“你真的是实至名归,宋小姐。
你看我定做的其他的衣服。
也不是不好看,也都很时髦,但是看着都毫无个性。
而你不同。
你是真正地为客人‘量身定作’衣服!”
“您太过奖了!”宋绮年长长松了一口气,“对于我来说,认识您这样一位能懂我的设计的客人,也是三生有幸。
”
这时,女仆敲门进来:“小姐,客人到了。
太太让您换好了衣服就随她去迎客。
”
朱品珍立刻把宋绮年做的裙子拿起来:“快,帮我换上。
这裙子不配那条红宝项链了,换一条细珍珠项链来。
”
朱品珍匆匆脱掉晨袍,在宋绮年的帮助下把裙子穿上。
裙子上身的效果也极好。
清瘦的朱品珍显得十分清丽脱俗,如林中仙子。
“可是,”女仆犹豫,“这样打扮太素了,太太和老太太看了怕不喜欢。
”
“这是我的生日,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朱品珍硬气道,“满院子都红艳艳的,我再穿一身红,客人找得到我吗?”
“您忙,我就不打搅了。
”宋绮年大功告成,准备告辞。
“宋小姐,请等等。
”朱品珍急忙将宋绮年唤住,“我怕待会儿没空,有些话要对你说。
”
宋绮年更觉得朱品珍今天有些古怪。
她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洗耳恭听。
“我……那个……”朱品珍似乎很难为情,支吾了片刻,才鼓足勇气道,“我要为之前那件事向你道歉。
”
宋绮年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
而话一旦起了头,后面的说出来就容易了许多。
“那天我回去后就后悔了。
”朱品珍坦白道,“出了那种事,你明明也是受害者,可我只考虑到了自已,还朝你发火。
”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宋绮年客气道,“您花钱做的衣服却没法穿出去,应该生气的……”
“可那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朱品珍道。
宋绮年心头一暖。
对于受客人的气这事,她多少习惯了。
她的客人都是高傲的名媛贵妇,她们即便做错了,也顶多以其他的方式表示歉意,绝对不会亲口说出来。
可朱品珍却亲口向宋绮年道歉,语气还那么诚恳。
这事完全出乎宋绮年的预料。
朱品珍斟酌着,继续道:“你可能不清楚。
在美国的时候,我加入了女权社团。
我们呼吁保护受家暴的妇女,主张女性为自已的身体做主……就是这一类运动。
”
“您可真了不起。
”宋绮年不失时机地吹捧。
“你可别忙着夸我。
”朱品珍苦笑,“我想说的是。
我一直觉得我做着很进步的事,很与众不同,自我感觉可好了。
可是……当我的一件衣服出了点问题,我立刻对为我服务的人大发脾气。
我这不是站在了我的主张的对立面了吗?”
想不到朱品珍能反省得这么深刻,宋绮年这下是真感动了。
她温言:“我想您当时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
“谢谢你为我找借口。
”朱品珍满脸愧疚,“可不论怎么解释,这么做都是错的。
对了,这件衣服的钱,我会付给你的——不许拒绝!”
宋绮年感慨不已,只能点头。
“说起来,你也启发了我。
”朱品珍笑起来。
“哦?怎么说?”宋绮年好奇。
“等回上海后,我会搬去女子公寓住。
我已经接受了一家报纸的邀请,为他们主持一个专栏,专门探讨女性学习和就业的话题。
我要成为一名记者了!”
想要不受长辈的掌控,就要做到精神和经济双重独立。
朱品珍的精神早已独立,她如今走出了第二步。
“太好了!”宋绮年发自内心地为朱品珍高兴,“尤其像您这样身份的女子也出门工作,意义非同一般,是当下女性的好榜样。
”
“而我的榜样是你。
”朱品珍道,“看到你,我才决定要勇敢去争取。
光喊口号可没有用,我得拿出行动来!”
朱品珍语气坚决,整张面孔绽放着光芒。
“我真为你高兴!”宋绮年由衷感叹,“我也很期待早日在杂志上看到你的专栏。
”
“对了,我的第一篇报道,就写你遭遇的这个事,怎么样?”朱品珍挤眼,“《女性在工作中遭遇的不正当竞争》,这个标题主编也很喜欢。
听说李高志的名声不大好,一定有很多内容可以写。
”
“那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宋绮年喜出望外,“我还正琢磨着该用什么办法揭发他呢。
谢谢你,朱小姐!”
“咱们女人就该团结在一起,不是吗?”朱品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