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21】(1/3)
【21】
“殿下,太子妃在外求见。
”
紫霄殿书阁,福庆抱着拂尘小心翼翼禀报。
四角白纱灯里的暖光笼着堆叠书册与奏折的长案,也洒在长案后的年轻男人身上。
他执笔的长指稍顿,却未抬眼,待笔下句子完整后,方才出声:“她来做什么?”
福庆觑着太子的脸色:“太子妃带着食盒,说是给您送晚膳。
”
送晚膳?
裴琏眉心轻动,她是真不知“公务繁忙”的意思,还是装作不知?
无论如何,人已到殿前,若拒而不见,想来明日一早便会传得人尽皆知。
“请她进来。
”裴琏道。
福庆应了声“是”,即刻毕恭毕敬往外迎去。
这是明婳第一次进入紫霄殿,前几日逛东宫,只在外围转了一圈。
紫霄殿前有侍卫把守,没有太子吩咐,谁也不允许入内。
是以这会儿跟在福庆公公身后,她打量着紫霄殿里的一切,既觉新奇,又有些惴惴。
相比于她的瑶光殿,紫霄殿更为庄重古朴,四周悬挂的幔帐皆是暗云纹的深青色,除了角落的朱漆小几上摆着盆景,其余再无任何装点,愈发显得清冷空旷。
步入书阁,倒有了些生活气息,整整一面墙壁的书架堆满典籍书册,青鹤瓷九转顶炉里燃着上好的山间六调香,白梅与白檀木的幽香弥漫在阒静的殿宇里,宛若置身于冬日梅花林。
而明亮烛火间,那一袭月白色毂衫的郎君端坐桌案,宛若梅花仙君,清雅出尘,遗世独立。
明婳呼吸不禁屏住,生怕惊扰了他。
但案前之人还是抬起了眼,隔着一段距离,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那目光却如有实质般,定定落在她的脸上。
明婳连忙垂首行礼:“拜见殿下,殿下万福。
”
她故作镇定,胸腔里的心脏却是砰砰狂跳。
毕竟昨夜才那般亲密过,现下再见面,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羞窘。
心里忐忑时,上首传来那沉金冷玉般的嗓音:“免礼。
”
明婳缓缓直起身,斟酌片刻,望向上座的男人:“今日父皇送来了半边鹿,我让我们北庭的厨娘做了顿全鹿宴,可香了。
你没空去我那,我就给你送来了。
”
裴琏停下墨笔,看向殿内站着的少女。
一袭藕荷色蝶纹纱裙,竹青束腰,袅袅婷婷,娇若芙蕖。
单论容色,的确是无可挑剔。
至于性情……
看着那张压根藏不住半点心事的绯红小脸,裴琏略一颔首:“有劳你了。
”
侧过脸,看向福庆:“摆膳罢。
”
“是。
”福庆躬身,领着瑶光殿的婢子去侧殿。
看着还呆呆站在殿中的明婳,裴琏道:“你先坐,孤还差几笔未成。
”
明婳见他桌前摊着笔墨与奏本,忙不迭颔首:“嗯嗯,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
她这般乖觉,裴琏也没再多说,继续忙着手头公务。
明婳自己找了把交手椅坐下,眼睛也没闲着。
一会儿看看书阁内的装潢摆设,暗暗啧声,好多书。
一会儿看看上首专注案牍的男人,深深敬佩,好认真。
还好没误会他,他的确是在忙呢。
不过他每日怎的这么多政务?批折子不该是陛下的事么?
听采雁说,他今早卯时就走了。
昨夜他就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白日都不会困么?
想着想着,不觉出了神。
直到一道高大阴影将她笼住,她才陡然回神,愕然抬眼:“殿、殿下?”
裴琏看着她这迷糊模样,眉心轻折:“想什么这么入神?”
明婳站起身,磕磕巴巴:“没、没什么。
”
她问:“你忙完了?”
裴琏:“还没。
”
明婳:“啊?”
裴琏弯腰,牵过她的手:“先用膳。
”
明婳:“噢噢。
”
待往前走了两步,她才恍然意识到,裴琏在牵她的手!
哪怕昨夜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可他这般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仍叫她一颗心欣喜地扑通狂跳。
果然做了真夫妻,就不一样了。
明婳满怀信心的想,照这般相处下去,没准再过些时日,他就变成和爹爹一样的温柔郎君了。
步入侧殿,丰盛的膳食已经摆好。
两人相对跽坐,明婳笑眸弯弯地介绍着:“主菜是炙鹿肉,另几道分别是丁香鹿肉、龙眼珊瑚鹿肉、鹿肉黄芪汤,还有鹿血豆腐、菘菜拌鹿条……这些都是我们北庭的做法,也不知道殿下吃不吃得惯,你尝尝看?”
医书记载:鹿肉味甘,补虚赢,益气力,强五脏,养血生容。
看着这一桌全鹿宴,裴琏想到午后永熙帝临走时的那个眼神。
那眼神,分明已知昨夜圆房之事。
知道也就罢了,还特地送头鹿来……
裴琏无奈扯唇,再看对座的小妻子,她正满脸热情地劝道:“尤其这道炙鹿肉,得趁热吃,滋味才好,殿下快尝尝。
”
俨然不知这桌席面意味着什么。
罢了。
裴琏执起牙箸,夹起一块炙鹿肉。
“得蘸这个酱,这个酱是我家厨娘独家配方,别处都没有的!”
明婳指着一个盛着棕褐色酱汁的白瓷碟,语气里透着小小得意:“罗厨娘是我们府上手艺最好的厨娘,我爹爹阿娘怕我来长安吃不习惯,便将她也一同陪嫁过来了。
”
嫁妆,是娘家给出嫁女的底气。
大渊朝虽不兴丰厚陪嫁,但嫁妆多少,代表着女方对这门婚事、对出嫁女儿的重视。
明婳的嫁妆礼单,裴琏之前也看过,若非身份品级限制,那嫁妆简直要比皇帝嫁女还要丰厚。
早就听闻肃王夫妇爱女更甚爱子,这嫁妆礼单,足见此言不虚。
裴琏按照她所说的,蘸了那酱汁,送入嘴里。
明婳双眼期待:“怎么样?”
裴琏点头:“的确不错。
”
“是吧!”明婳弯眸:“只要是吃过罗厨娘做的炙鹿肉,就没有不夸的!”
她也拿起牙箸夹了块,却还不忘劝道:“你忙了一天实在辛苦,多吃些。
”
裴琏看着这满桌的鹿肉,说实话,有些无从下手。
父皇安得什么心,他不是不知。
但昨夜初试云雨,已有些孟浪,若再放纵,于身心皆无益。
他停箸片刻,伸向盘中的佐菜。
明婳这边吃肉吃得津津有味,见太子只吃菜不吃肉,还当他是客气,忙体贴地给他碗里夹了好几块肉:“殿下,你别客气,虽说这些是我小厨房做的,但鹿肉是父皇赏赐的呢。
”
“母后今日也送了我特别多好东西,我都喜欢极了。
”
她说着,又给他舀了一碗鹿肉黄芪汤,一脸真挚道:“我知道我或许有些规矩还不太周全,但我会努力和教习嬷嬷学,一定会做个好妻子,好好照顾你的!”
突如其来的表决心,叫裴琏执箸的手微顿。
抬眼看去,少女莹白脸庞在烛火里,暖玉般皎洁。
明明只是一夜,眉眼间的神情却有了些细微不同。
青涩之中,添了些女人的妩媚。
世人皆言,女子贞烈柔情,跟了哪个男人,便死心塌地。
昨夜敦伦时,她还一脸认真问他,做了夫妻后,会更喜欢她么。
喜欢么。
若他是寻常郎君,或可应了她。
可她怎能傻到向未来的帝王祈求喜欢?
“食不言寝不语。
”
裴琏说着,视线落向手边那满满一大碗鹿肉汤:“你不必给孤夹菜,自己吃便是。
”
“我刚才已经吃很多了,倒是殿下你都没怎么吃肉。
”
明婳疑惑:“难道殿下不喜欢吃鹿肉吗?”
裴琏默了两息,掀眸看她:“你今日身子如何?”
明婳怔了下,待反应过来,双颊立刻染上绯霞:“还…还好。
”
这个人怎么回事!
旁边还有这么多宫人在呢,他如何能一本正经问起这个来。
裴琏看着她那张粉光若腻的绯红小脸,不觉想起昨夜床帷间,她不堪受力的娇媚姿态。
喉头稍滚,他转过脸,端起一旁的茶杯。
一杯茶水饮尽,胸间那股燥意却始终挥之不去。
明婳见他突然又不说话了,不解:“殿下,怎么了?”
“没事。
”裴琏放下牙箸:“孤用好了。
”
“啊?才吃这么点就吃饱了?”
明婳惊讶道:“好歹把这碗汤喝了,都舀出来了,不好浪费呢。
”
她认真的语气,让裴琏想到上次回门时,她为了不浪费生生吃下两块羊肉酥饼。
听说她那夜积食,晚膳都没吃。
沉吟片刻,他到底还是端起那碗鹿肉黄芪汤。
明婳眼看着他用完一碗汤,眉开眼笑:“是了,你每日那么辛苦,就得多吃多喝,不然哪有力气处理那么多公务呢。
”
裴琏:“……”
淡淡乜了她一眼,他起身:“孤回书阁,你慢用。
”
明婳还想再说,他已然转身离去。
“好吧。
”她喃喃,心底虽有些小失落,但想到他是忙正事,自己也不便打扰。
往好处想,起码他陪她一起用饭了呢。
自我安慰一番,她很快重振精神,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待吃饱喝足,明婳摸着鼓鼓的肚皮,满脸幸福地打了个嗝。
“主子,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
”
采月捧上漱口的香茶,轻声问:“咱们是现下告辞,还是再坐会儿?”
明婳闻言,也有些纠结:“他这么忙,今晚估计不会去瑶光殿了,可是……”
要分开住吗?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并非所有夫妻都是夜夜同住的,但从小看着父母亲同吃同住,如胶似漆,她潜意识里觉得那才是真正夫妻该有的样子。
“采月,你说……若我想留下来,太子哥哥会同意吗?”明婳有些拿不准。
采月就更没把握了:“这奴婢也不知,但殿下不是在忙公务么,估摸着会忙到很晚?”
明婳闻言,本就没底的心霎时更泄气了。
咬了咬唇瓣,她深吸一口气:“我去问问吧。
”
反正问问也不会掉块肉。
哪知满怀忐忑回到书阁,裴琏却不在里面。
问过宫人才知,他回来没一会儿,就去了后殿的竹林。
明婳边提着裙摆往竹林走,边闷闷嘟哝:“他早说要出门消食,就叫我一起嘛。
”
她正好吃撑了,也想散散步呢。
行至小竹林,月色泠泠,盛夏夜风虽褪去几分白日燥热,仍觉温凉。
也不知是走得热了,还是什么缘故,待明婳从书阁走到竹林,只觉浑身莫名燥热。
她抬手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