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白 第七章(3/3)
是就点一下头,夫妻一场,让我祭奠一下他。
”宋红玉说。
管教安慰她:“不要多想,好好干你的活。
”
监视里,女犯们个自干着手里的活,只有宋红玉泥胎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的一只手在铺上反复写着一个囚字。
她自言自语:“为啥把“人”字放在四堵墙里?”
她喊了起来:“我不要在四堵墙里!我要出去!”
管教进来,要她住口。
宋红玉两眼通红,不再叫喊。
夜深了,邓立钢看着那张打印出来的儿子的照片。
眼圈红了,他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舍头坐在铺上,用扑克牌给自己算命,牌一张一张翻过来,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展开。
她说:“大吉大利,我马上就要出去了!”
女嫌犯立刻围上来,让她帮忙给自己算算。
宋红玉披头散发地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哭起来。
女犯劝她:“想开点,别折磨自己。
”
宋红玉心里的愤懑发泄不出来,拿起来监舍发的笔记本,一页纸一页纸撕下来,又一条一条撕碎。
女诈骗犯受不了撕纸的声音,叫道:“你能不能不撕了?”
宋红玉不听她的,继续撕。
女诈骗犯过来,抢她手里的笔记本。
宋红玉揪住她的脖领子,两人撕打成一团。
管教进来用手铐把她们俩分别铐起来。
宋红玉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她声音嘶哑,两眼红肿,管教蹲在一边,做她的思想工作。
宋红玉抽泣着说:“我活着,本来为了给家里还债。
有了孩子以后,又把命押在孩子身上。
我不能死,我要是也死了,我儿子爸和妈就都没了。
”
石毕脱下外套和裤子,叠好放在枕头边上。
他躺下盖好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狱警不时走过来拉开监视窗往里面看。
邓立钢盘腿坐在铺上,泥塑一样,两眼盯着对面墙壁。
雪花飞舞,街上行人和车辆跟往常一样川流不息。
一大早,我就来到行刑现场,看着邓立钢和石毕,被押出来执行死刑。
黄老琪也准时到了。
石毕戴着手铐脚镣,被狱警押解着走出看守所。
阳光晃得他眯起了眼睛。
四个犯人用轮椅,把戴着手铐脚镣的邓立钢推了出来。
邓立钢耷拉着脑袋,瘫软在轮椅上。
我吃了一惊问:“邓立钢怎么回事?”
看守所负责人说:“说来也奇怪,他身上的那股狠劲儿,说没就没了,他中气下泄,别说走路,站都站不起来了。
”
黄老琪吃惊又生气,骂道:“挺钢性个人,一夜间咋怂成这个熊样了?”
指挥执行的审判人员,对石毕和邓立钢验明正身,押上了执行车。
狱警把邓立钢和石毕按在执行床上躺下,手脚固定住。
执行人员连接好心率检测仪,检测仪显示石毕心率正常,邓立钢心跳加速。
死刑开始执行,药剂注射进他们的静脉。
两个检测仪上的心脏波纹全部拉成直线。
邓立钢和石毕罪恶的人生彻底结束了。
2002年碧水家园碎尸案发案,2016年邓立钢被处决,整整十四年。
我从一个三十岁的小伙子,变成了四十四岁的中年人。
雪城的雪,铺天盖地无声地下着。
窗外白茫茫一片,房间内温暖如春。
窗台上蟹爪兰怒放。
恰逢冬至,我休息在家,程果安排我在厨房里剁肉馅。
听见老婆从外面回来了,我两只手拎着两把菜刀,走到厨房门口,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站着往外看。
程果把装满了蔬菜水果的小推车拎进了屋。
她皱着眉头问我:“你是剁馅呢还是劈菜板呢?”
我放下菜刀,把她手里的小推车拎进了厨房。
我问:“买这么多东西干啥?”
“冬至,包饺子,炖鸡汤,我再红烧一条鱼。
”
“不是光吃饺子吗?怎么又改主意了?吃得了吗?要不,我把我那帮弟兄叫来?”
“停!甄珍给我打电话,说一会来。
这是我给她买的。
”
“她回来了?”
“嗯。
”
说曹操,曹操到。
门铃响过后,甄珍和乔志满面笑容走进来。
这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叫了起来:“哎呦!乔志!稀客啊!什么时候来雪城的?怎么也不告诉一声?”
乔志说:“我们下了火车,就奔这来了。
”
程果觉得,这个我们这个词里面有事,意味深长地扫了甄珍一眼。
乔志说:“我调了一下休,陪着甄珍出了一趟远差,掘地三尺,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
程果说:“坐下,边吃边聊。
”
酒菜摆上桌,彭程挨着甄珍坐,不停地给他老师往碗里夹菜。
我喝了一口啤酒,要甄珍聊聊,她这一趟到底干什么去了。
甄珍说:“黄莺留下的那个银手镯,是手工打造的,材质和款式有浓郁的少数民族特点。
我多处走访,经过细致调查,知道傣族妇女,喜欢戴这样的手镯。
我决定去趟云南。
”
乔志补充:“我是主动要求跟她一起去的。
我们去了云南的德宏,经人介绍,我们找到那里最有名的老银匠。
”
老银匠八十多岁了,皮肤黧黑,一脸的皱纹。
甄珍掏出那个银镯子给老银匠看。
老银匠拿起手镯,只看了一眼就说:“这个手镯是我做的,一共做了两个。
”
“你还记得卖给谁了吗?”甄珍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老银匠说:“没卖,这是我给我喜欢的女人做的,亲手送给了她。
她没嫁给我,嫁给了别人。
”
“那个女人叫什么?”
“岩香,住十里外的镇子里。
去年死了,你见不到她了。
”
“她有儿女吗?”
“有。
”
甄珍和乔志到了十里外的镇子上,边走边跟人打听。
他们找到了一家鲜花饼店。
叫玉娇的女人正在揉面,听到有人找,抬起头往门外看。
甄珍看到她的相貌,吃了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这张脸跟局里留档的黄莺的照片,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是玉娇脸上,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
甄珍努力控制着激动,掏出来银手镯给她看。
“你认识这个手镯吗?”
玉娇拿过来那个手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我家的东西,怎么在你们手里。
”
“你确定是你家的东西?”甄珍问。
玉娇挽起袖子,露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手镯。
她说:“这是我奶奶出嫁的时候,从娘家带出来的一对手镯,我跟我姐姐十八岁的时候,奶奶送给了我俩。
”
甄珍掏出来手机,给她看黄莺的照片:“她是你姐姐吗?”
玉娇点头:“是我姐姐,她叫玉满,我俩是双胞胎。
”
甄珍说:“玉满就是黄莺,2002年,黄莺跟着一个马来西亚人,离开了德宏。
父母一直以为,她嫁给了这个男人,生儿育女了,没有机会回国探家。
没想到可怜的黄莺,已经离开人世十几年了,而且死得这样惨。
”
乔志说:“玉娇三天后就到雪城来了,她会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
“为这个,咱们得喝一杯。
”我举起了酒杯。
彭程也凑热闹,用饮料跟大家碰杯。
我说:“抓紧时间做DNA检测,如果跟碧水家园,那副内脏的DNA高度重合,玉娇可以以死者家属的身份,对宋红玉杀人案重新提出诉讼。
”
甄珍说:“这口气,一直憋在我的心里这么多年,总算可以吐出来了。
”
程果问乔志:“你家是哪的?”
“河北承德。
”
“第一次来雪城吧?”
“是。
”
“冷吧。
”
“我不怕冷。
”
我问:“喜欢我们雪城吗?”
“喜欢啊!”
我说:“那就调到这里来吧。
”
乔志看了一眼甄珍,问我:“雪城要我吗?”
我说:“要,这么能干的人才,必须要!”
程果看甄珍,那丫头含笑不语。
服刑的女犯们坐在监舍里,打毛衣、钉扣子、绣花,努力完成着自己的工作量,宋红玉闷头织着毛衣。
身边的女犯小声问:“你天天一言不发,头也不抬地干活,为的是啥?”
宋红玉小声回答:“努力改造,盼着无期变有期。
一年一年地往下减刑。
盼着早日跟我儿子团聚。
”
“哐啷”一声铁门响,女看守走进来,对她说:“宋红玉,有人来看你。
”
宋红玉一愣问:“谁?”
女看守摇头表示不清楚。
宋红玉坐在接待室里,隔着玻璃往外看。
她看到两个女人走进来,宋红玉认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亲手抓捕她的女刑警甄珍。
可以说,这是这个世界上,她最恨的女人就是她了。
另外一个女人,身材不高,被甄珍遮挡在身后,看不清她的模样。
走到探视窗前,那个女人,从甄珍身后闪身出来。
宋红玉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女人长得跟黄莺一模一样,身上穿着她被绑架时,穿的那一身衣裳。
宋红玉内心再强大,也惧怕被冤魂缠住自己。
她方寸大乱,浑身颤抖,大声喊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玉娇说:“我没死!”
“你死了!碎肉都冲进下水道了。
”宋红玉喊起来。
玉娇语气平静地说:“你杀的不是我。
”
宋红玉崩溃了,歇斯底里般地嚎叫起来:“你他妈的还嘴硬,我杀的就是你!”
女看守进来把她死死按住。
甄珍说:“你终于承认你杀人了。
她不是黄莺,她是黄莺的孪生妹妹玉娇。
她已经找了律师,对你以杀人罪发起了刑事诉讼。
你的案件要重新审理。
”
宋红玉脑袋里面“嗡”地一声闷响,眼前一片漆黑。
完
2021年11月13日星期六
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