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云崇青去了前头府衙,嫦丫和李娟就过来陪着了。
昨日她们也被吓了一大跳,平常健壮的人儿说倒就倒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李娟观她面色,白里透粉,还不错。
跟往日没二样的温愈舒,婉婉回道:“我很好,让两位嫂子担心了。
”这些日子,因着那梦,自个一直惦着肚子,多少有些燥。
昨儿那信又来得突然,才一下厥过去。
“凡事别多想。
”嫦丫已经听圆包他爹说了,温棠峻自绝,连带着毒死了邵瑜娘娘三。
她也不知该怎么劝,那人到底是弟妹亲爹。
过去有再多不好,现在人死了,也就罢休。
“双身子的人,可要好好保重。
”李娟看了下茶杯:“茶不能再入嘴了。
若没觉不适,安胎药也尽量少喝。
你这没满三月,谨着点心,不能大动,每日里走走,对日后生养…”
这些温愈舒都懂,但还是认真听着。
把要注意的提了遍,说到最后李娟面上多了丝纠结,看了眼记恩媳妇,端茶抿了口。
嫦丫当初在查出有喜时,就被警告过。
这时见六嫂扭扭捏捏,不禁掩嘴笑起,她倒是说呀。
温愈舒有些莫名,目光流转在二人身:“怎么了?”
指望不上记恩媳妇,李娟清了清嗓子,又迟疑稍稍才凑身过去,声小小地说:“日子浅,胎尚未坐稳,不可敦伦。
你可别惯着十二弟。
”
听闻,温愈舒面上生热,看嫦嫂子乐,她也不禁笑开。
李娟脸红:“你俩得了,我说的事都很正经。
”这不是十二弟妹没个长辈跟着吗?常汐姑姑又没生养过,她做嫂子的,能不多叮嘱几句?
“是是。
”温愈舒起身福礼:“六嫂交代的,愈舒牢记,一定遵守。
”
“行什么礼?”李娟忙站起,把人安置到榻上:“都是我该做的。
咱们妯娌投缘,我盼着你好。
”
温愈舒心里淌过暖流,拉着六嫂的手:“咱们都会好好的。
”
“要不要给京里去封信?”姑舅都盼着,嫦丫是真替姑娘高兴。
两年余了,姑爷那般出色又是独子,她懂姑娘的急切。
可生儿育女的事,却最是急不来。
现在,好了!
“不急。
”温愈舒垂首看向自己的肚子:“等坐稳了胎再去信,也免得爹娘、姨父姨母担心。
”
云崇青在府里守了半月,确定妻子安好,才与记恩、六哥去小和山。
小和山处吹郧县月宫崖下,那里有一大块腹地。
自吹郧县投入修路,月宫崖上的圆木桥就被撤了。
因此,少有人再到这来。
“一…二…”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喊着,十七方阵的青壮统一出击、收回。
经了三月磨炼,他们个个皮子黝黑,眼神锐利,动作利落迅猛。
左手握长·枪的花白胡子,走在列阵中,看着他们五花八门的兵器,眼中平静。
这些不是悠然山上的西北军,兵器要一致了,非好事。
提气,下令。
“三、四两阵准备对练,其她旁观。
”
“是。
”
西边百丈处,竖着上百靶子。
一位左眼半瞎的中年男子,在教着三百弓.箭手。
调整好握姿、箭矢,一声令下。
箭矢咻咻地射向五丈外的箭靶。
云崇青三人到时,正当午饭时。
粮食这里都有,大家就地支锅烧煮。
两头杀好的猪,剥了油,水冲一下。
将油切块下锅炼,不一会香味就出来了。
三书招呼闲着的人,结队入山。
几位□□团在一起研究山势图。
云崇青走近:“舟叔、奇叔、风叔…”
“来了。
”握长.枪的老汉,姓邹,叫邹长舟,曾是沐宁侯爷的贴身护卫之一,在悠然山待了二十年。
娶过一门妻,只妻子生产时,正当凛冬,西北境边局势紧张,他未能赶回。
妻子难产,一尸两命。
后来他伤了右手,也就绝了再成家的心思,一心跟着沐宁侯爷。
孔三奇左眼受过伤,模模糊糊,右眼精亮,骑射百发百中。
他是甚喜沐三这小舅老爷,拉人过来:“你也看看。
咱们这阵子练得不错,打算领他们过一遍山。
”手点西边的落华山脊,“上百里的深山老林子,里面肯定有好东西。
”
邹长舟笑道:“过完山,再练几天补补短差,大人就好布控了。
”
云崇青没意见:“可以。
”
三千七百民兵,来自辖下十七县,都是二十岁左右没成家的小子,其中三百弓箭手。
当初挑上他们,说是到州府做工,一月四百五十文钱。
编成阵列第一天,舟叔就教他们何为忠诚。
他们也确实忠诚,一月能回家一次。
至今,外头尚没传出什么风声。
练兵三月零七天了,开支近两万两银。
之后,每人一月还可领三百文钱,三十斤粮,直至他离任。
付出如此么多,云崇青就是希望能稳住响州府重建的这段日子。
记恩在炼油的大锅边站着,两眼盯着锅里:“你们没搁点盐巴?”
炒锅的小伙,憨憨笑着:“没…没搁。
要搁吗?俺去拿点。
”
“搁。
”记恩接过铲子炒,催促:“快去。
”目光扫过四周,见散着的兵丁比他上回来要油光不少。
这就好,上阵杀敌的兵可不能皮包骨。
中午跟大家一道用了饭,云崇青就回了。
到州府天已近黑,他们拐去了昌河南。
三四月过去,昌河南边已不似年前了,现在房屋林立。
当初堆在河滩上的碎石,是一块没浪费,全铺了小道。
还有一些手脚慢的人家,房屋还在建,不过样子都出来了。
脸上布满沟壑的老汉,赶着牛车迎面来。
眯着浑浊的眼,看清人,他忙拉住牛,跳下车跪下:“云大人安好。
”
“快起。
”云崇青下马:“我走这看看。
您老是已经入住新家了?”
老汉爬起,激动道:“是是,俺家前日烧的锅。
”
“住得还惯吗?”云崇青关心。
“那哪有不惯的?”提到新屋,老汉两眼里的浑黄都少了,高高兴兴:“亮堂又宽敞,出门脚一跨就到河边。
俺下头两弟弟来给俺家暖房时,眼都红了。
他们现在天天盼着您整修城南。
”
记恩、云崇悌拉着马,在笑。
看着这一片,自豪油然而生。
老汉还在说:“俺屋里事忙完了,这几天都在西边那拉车。
一天下来,连人带牛车能挣十六个大钱。
俺两儿子,也在那做工。
”父子三一个月,可不少挣。
云崇青微笑:“你们日子都好过,我这心便安了。
”
“好过。
”一老婆子端着饭碗,站院门口:“大人晚饭用了没,要是不嫌弃,就到俺家来坐会。
俺给您杀鸭子炖汤。
”
“用得着去你家吗?俺家明天暖房,今儿屋里啥好菜都有。
”一穿着褂子的中年跑来:“云大人,去俺家坐会。
”
“来俺家,俺家过年时买了头肥猪杀。
家里还有个后臀,今天给大人都炖上。
”
云崇青忙拱手谢过大家;“都别忙,内子在府上等着,我得回去用饭。
”
瞧知州大人的样子,像是个惧内的。
百姓哄笑,但也不再争了,目送三人东去。
一妇人低声怒骂:“谁说云大人张狂阴毒的?真是眼瞎尽了。
”
“狠是对那些黑了心肝的玩意。
对咱们,大人是实打实的好。
”老汉坐上牛车:“咱们得识好,念着这恩情。
”
“是。
”端着饭碗的老婆子,抹了把嘴:“现在的日子,俺过去是想都不敢想。
”州府给银给地,安置他们。
新屋建成,家里还余四十六两银。
这几天,儿子媳妇嘴念念要送两个娃去陈夫子那识几个字。
这再好不过了。
云崇青回到府里,温愈舒正在用晚膳,还有两小客作陪。
喜峰懂事了,见着十二叔忙下凳请安。
小圆包,握着调羹,只晓得冲他叔嘻嘻笑。
知道夫君去了小和山,温愈舒也不多问,让婆子添副碗筷:“喜峰,别站着,坐下吃饭。
”
“好。
”喜峰转身,把往下探的弟弟拉住:“你还没吃饱。
”
小圆包一愣,看哥哥坐下,他也不争着下地了,把碗里的肉挑一块给哥哥:“吃。
”
云崇青洗了手擦了脸,到媳妇身边坐。
温愈舒为他盛了碗汤:“你们今早才走不过一个时辰,蒋大人就来了,说北边那有消息了。
”
北边,即川宁。
云崇青接过汤:“你中午吃什么了?”
“也不知咱家这位是什么胃口?”温愈舒笑回:“上午用了一碗牛乳燕窝,我嘴里怎么都不对味,竟想吃鱼杂。
姑姑又让常河叔去寻。
集上没有,常河叔就买了一小篓杂鱼回来。
这杂鱼刚拾掇干净,我又想吃鱼锅饼子了。
”
云崇青宠溺:“想吃才好弄。
”
“我从小嘴就壮。
”温愈舒倒不怕自己吃不下饭:“你在外也不用焦心我。
我会照顾好自己。
”
“好。
”云崇青掏了鱼籽放她碗里,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小圆包和喜峰吃饱了,温愈舒让婆子带他们出去玩。
她还有事要跟夫君说:“下晌城北传信过来了,丽春小苑的鸨娘前些日子招待了个生客。
那生客多吃了两杯。
楼里姑娘伺候时,生客竟直夸口说比知府家婆娘得劲多了。
”
岳丽嵘?云崇青想到李文满每月总有几日歇在牧姌居,不禁嗤笑:“夫妻两一样人。
”
“丽春小苑的鸨娘,还是个好唠嗑的。
在石桥洞,跟娘家妹妹唠了一下午。
还说那生客把知府婆娘的肚兜,都随身揣着。
”
海安岳家,云崇青是极不喜:“李文满迟早会知道。
”到时,响州府的粮行,他会找靠谱的主儿接手。
翌日清晨,蒋方和再来寻,这次没扑空。
进了府衙,见到大人,行礼后便将开义县那送来的信件呈上。
信件还没拆封。
云崇青撕开口子,取出里面的纸张。
如他所想,是张山画的矿藏图。
把纸张平铺,见全貌,眼里生笑。
“你们也过来看看。
”
记恩、云崇悌离得近,早在勾头张望。
蒋方和到书案边,见纸上水墨山岭,不禁蹙眉:“张山画的什么?”
“西画山。
”云崇青拿了墨条来,在山脚草丛上涂抹,很快一行小字显出,西画山藏矿。
记恩不吝夸赞:“他倒是精。
”
“是精。
”蒋方和笑道:“开义县县衙就差把城里掘地三尺,也没搜到什么。
盯梢的老袁叔说,张山将得来的银票用油纸、蜜蜡封好,全埋他娘坟里了。
碎银留了二两,其余的在猪圈石槽下凿了个洞,藏好。
人睡一觉,照常往三和赌坊。
只三和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