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毒蛇出洞(3/3)
免太过冷清了些!少了些真正的英雄气!可汗,您说呢?像我们乙室部(阿保机母族,属迭剌部核心)的勇士库莫奚,追随父汗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年近三十,却还是孑然一身!这岂不是让英雄寒心?”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听出了话中的讥讽。
乙室部是阿保机的母族,是迭剌部最核心的支持力量。
库莫奚更是阿保机麾下有名的悍将,云州之战中,正是他率领的迭剌部精骑,配合埋伏,重创了耶律洪派去“搅局”的金狼卫!
耶律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金杯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岂能不知耶律德光想说什么?
果然,耶律德光无视了父亲阿保机投来的一个看似责备的眼神,那眼神看似责备,深处分明带着纵容和赞许,继续朗声道:“库莫奚大哥是我契丹真正的巴图鲁(英雄)!他前些日子还跟我说,仰慕可汗您的掌上明珠,永宁公主已久!其心可昭日月!可汗,今日趁着这庆功大喜,不如您就成全了库莫奚大哥的一片痴心,将永宁公主下嫁于他,如何?这岂不是一桩美谈?更能彰显可汗您体恤功臣,恩泽部众啊!”他话语看似恳求,实则步步紧逼,将“功臣寒心”、“可汗恩泽”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放肆!”耶律洪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盘乱响!他肥胖的身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耶律德光,“德光!你…你年少无知,岂可在此胡言乱语!永宁的婚事,岂容你置喙!”他堂堂契丹可汗的女儿,金枝玉叶,怎能下嫁给阿保机麾下一个部落出身的将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是对他汗权赤裸裸的践踏!
“可汗兄长息怒!”耶律阿保机此时才缓缓起身,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德光!还不向可汗请罪!永宁公主金尊玉贵,岂是你能妄议的?库莫奚虽勇猛,终究是臣子,怎敢肖想天家贵女?退下!”他厉声呵斥儿子,但语气中毫无真正的怒意,更像是在表演。
耶律德光立刻做出一副惶恐委屈的样子,对着耶律洪躬身行礼:“可汗息怒!是德光年少轻狂,酒后失言!请可汗责罚!”然而,他低垂的眼帘下,却闪烁着得逞的寒光。
这对父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阿保机看似训斥儿子,维护可汗威严,实则将“功臣寒心”、“库莫奚忠心耿耿”的印象再次强化,并将“不敢肖想”的责任巧妙地推给了耶律洪——若耶律洪不允,岂不是坐实了“刻薄寡恩”、“令功臣寒心”?
“于越言重了,”一位依附阿保机的漠北贵族首领立刻接口,声音洪亮,“德光公子心直口快,也是出于对功臣的爱护。
库莫奚将军的勇猛,我等有目共睹!云州一战,若非库莫奚将军率部死战,击溃……”他故意顿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耶律洪身后脸色煞白的金狼卫统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如此良将,至今未娶,确是我契丹的憾事啊!”他直接将库莫奚的功劳与打击耶律洪力量挂钩,更将话题引回了婚配。
“是啊!库莫奚将军乃国之栋梁!”
“可汗恩泽广布,若能成全,必成佳话!”
“永宁公主贤淑,库莫奚将军勇武,正是天作之合!”
一时间,阿保机一系的将领、以及那些早已暗中倒向或慑于阿保机威势的漠北、东部部落首领纷纷出言附和。
声音越来越大,形成一股无形的浪潮,向着主位上的耶律洪汹涌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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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耶律洪这边,他寄予厚望的漠南贵族们,此刻却噤若寒蝉。
几个老牌酋长眼神躲闪,只顾低头饮酒;几个年轻的贵族想要出声反驳,却被身边长辈死死拉住。
他们的萎靡、怯懦、以及对阿保机力量的恐惧,在烛光下暴露无遗。
耶律洪身后的心腹近臣,亦是面无人色,只有金狼卫统领有着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看这近乎一边倒的形式也不敢轻易开口。
整个漠南阵营,竟无一人能站出来,为他们的可汗说一句硬气话!
耶律洪孤零零地坐在高高的汗位上,只觉得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狼冠,此刻沉重如枷锁,冰冷刺骨。
他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或咄咄逼人、或冷漠疏离、或畏惧退缩的脸孔,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仿佛看到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基业,如同沙塔般在阿保机父子掀起的狂风中迅速崩塌。
云州金狼卫的惨败,耗光了他最后一点能用于威慑的军事本钱;漠南贵族的腐朽和离心,彻底抽走了他权力的根基。
冷汗,顺着耶律洪的鬓角滑落。
他感到胸口一阵阵发闷,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才没有当场晕厥。
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若此刻强硬拒绝,不仅会彻底撕破脸皮,激怒如日中天的阿保机,更会坐实“刻薄寡恩”之名,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漠南人心彻底离散。
他,这个名义上的契丹可汗,将彻底沦为孤家寡人,甚至性命堪忧!
耶律阿保机静静地站着,如同山岳般沉稳。
他没有再催促,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耶律洪。
那眼神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和等待猎物屈服的耐心。
这无声的压力,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窒息。
时间仿佛凝固。
大帐内只剩下牛油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耶律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败的风箱:
“德光…侄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库莫奚…忠勇可嘉…确为我契丹良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心力,最终,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吐出:
“永宁…的婚事…本汗…准了!”
“轰!”阿保机一系的人马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库莫奚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雷:“末将库莫奚,谢可汗天恩!必当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可汗,效忠于越!”他这誓言,将“可汗”与“于越”并列,其深意不言自明。
耶律洪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他颓然地挥了挥手,示意库莫奚起身,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瘫软在金狼座上,连象征性地举起酒杯回应周围“恭喜可汗”、“天作之合”的贺词都做不到了。
耶律阿保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浅淡、却冰冷刺骨的笑意。
他举杯,声音沉稳有力,响彻大帐:“谢可汗恩典!此乃我契丹之福!待饮尽此杯,稍事休整,开春之后,本越当再率我契丹铁骑,踏破幽燕!饮马黄河!让刘仁恭这老匹夫,让中原汉地,都见识见识我契丹儿郎的威风!为可汗,为我契丹,开万世之基业!”
“饮胜!踏破幽燕!饮马黄河!”
“可汗万岁!于越威武!”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金顶大帐,几乎要掀翻帐顶!那是胜利者的咆哮,是野心家的宣言!
阿保机一系的将领、漠北、东部的酋长们狂热地举杯响应,声嘶力竭。
漠南的贵族们也被这狂热的氛围裹挟,不得不强颜欢笑,跟着举起酒杯,只是那笑容僵硬,眼神中充满了苦涩与恐惧。
他们知道,属于痕德堇可汗的时代,即将结束了。
契丹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耶律洪坐在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金狼座上,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眼前是阿保机父子志得意满的脸庞,库莫奚那如同胜利者般的笑容,以及漠南贵族们那麻木而畏惧的神情。
他感到无边的寒冷将自己吞噬,那金碧辉煌的大帐,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冰冷的坟墓。
宴会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当众人簇拥着阿保机父子离开后,偌大的金顶大帐内,只剩下耶律洪和他寥寥几个心腹。
烛火摇曳,映照着耶律洪那张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一口暗红的鲜血喷在了面前猩红的地毯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帐外,凛冽的朔风卷着雪沫,发出尖锐的呼啸,如同为一位末代可汗奏响的哀歌。
而耶律阿保机踏着积雪,走向自己灯火通明的大帐,身后跟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和忠诚的猛将。
他抬头望了望幽暗的苍穹,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幽州,刘仁恭,还有那个躲在苗疆搅风搅雨的顾远…待这塞外的风雪稍歇,便是他耶律阿保机,挥师南下,真正逐鹿中原之时!契丹的雄鹰,必将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投下最巨大的阴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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