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3/3)
忽然觉得他很可笑,“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话,你所有的解释都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你一直放不下过去,不甘心就此平庸。
你还在怀念往日的辉煌,可惜已经身在泥沼,污水没过你的头顶,你再也回不去了。
”
她牙尖嘴利,这席话戳到了他的痛肋,于是脸上的笑像水里的落花,被风一吹就飘远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上辈子我能轻易杀了你,这辈子照样也可以。
不要惹毛了我,否则聂安澜都救不了你。
”
显然他有能力说到做到,她却也不是怕事的人,冷笑一声道:“我在江湖这滩浑水里来去,早就过了受到威吓就瑟瑟发抖的年纪,难道你以为我会怕死么?孤山就在眼前,子时转眼即至,你选在这个时候和我见面,不会仅仅为了让我做你的女人吧。
”
他颔首:“你很聪明,我欣赏的也正是这一点。
正如你说的,孤山就在眼前,子时转眼即至,如果你真的在乎他,不要让他参与红尘中事。
上次他为你抽筋断骨,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仙与人隔着天堑,自此不会再和他纠缠不清了,谁知你好像并没有领悟。
做仙的禁忌比做人多,你把他拉进红尘会害了他。
别以为成了堕仙,天规就奈何不了他,可以毁了他的灵根,让他自此流浪在六道轮回,也可以让他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间。
到时候可不管他是什么出身,天帝和佛母只能当做没有生过他,懂么?”
崖儿内心惊动,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危言耸听扰乱她的心神,但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一种隐藏的情绪,“你很关心他。
”
他愣了下,继而笑道:“是啊,我与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忍心看他毁了满身元功。
”
“为什么?”她浅笑道,“他当初把你打入八寒极地,你应该恨他,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才对,为什么你还会关心他?”
他似乎有些恼怒了,“没想到楼主是个如此不通人情的人,不论我和他如今的立场如何,也不管前世谁有愧于谁,前尘往事就一定要拼杀个三生三世不肯罢休吗?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的爱他,不要让他插手红尘中事,虽然他不参与确实对我有利,但这么做更是为了他好。
你愿听便听,不愿听则罢,我这反面人物跑来和你说这通,确实有些莫名,我也知道。
”
她却不说话了,半晌才道:“你先前找他叙旧,这番话已经对他说过了吧?他不肯听,因此你又来找我?”
他忽而掩唇发笑,“所以说聪明人有时候很讨人厌,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言尽于此了,能不能劝他袖手旁观,看你的能耐吧。
早些回去,别到处瞎逛,这地方不是你的波月楼,危险无处不在,还是小心为上。
”
他说完,潇洒转身而去,垂委的长发上束着赤红的丝带,像横在心上的一道疤。
回官衙的路上,天已经黑了。
城里的夜明珠在逐渐昏暗的光线里异军突起,从东边的山崖上看下去,是一片连着一片的银光。
珠光照不到她脚下的路,她几乎是摸着黑回到城里。
远远看见门上站了一个人,是仙君在等她。
见了她便有些嗔怨,“你去哪里了,害我担心。
”
她抱歉地笑了笑,“出去探探路,一不小心天都黑了。
”揉揉眼睛,觉得很困乏,边走边道,“我不吃了,先去歇一歇,你们用饭不必叫我。
”
经过正堂时看了枞言一眼,他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
她在他手上轻轻压了下,“过了明晚,我一定把你的精魄找回来,你不能再睡下去了。
”
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她匆匆进里间,和衣躺下了。
她很少有做梦的时候,可今天竟例外。
齐光掌梦,她迷迷糊糊想,也许又是他耍的花招。
她心里抗争,但难敌困意,还是一头扎进了梦里。
这是哪里呢,古木参天,连草都长得那么高。
人在其下,像矮人到了巨人国里,每一样东西看上去都大得吓人。
不见半个人影,连问路都找不到方向。
她向前走,沙沙地,身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低头看了眼,看见腹下鳞片赶赴,一层叠着一层,翠色欲滴。
哦,想起来了,她是条竹叶青,因为另一棵树的市口更好,来往经过的鸟雀更多,她决定搬家了,换到那棵她向往已久的树上去。
她费力地顶着打包好的行李,在草底游走。
她有个习惯,好东西总要留到最后再吃。
上顿她捕了只麻雀,那雀儿好小,才比她大一丁点。
所以它的肝也很小,拿叶子包好了带上,换个新地方,恐怕不好上手,她得有点储备,才能顺利捱过适应期。
肝脏的味道太香了,从叶子包裹的边角飘出来,她一路上都在咽口水。
好在她脑门扁平,没有固定都能稳稳顶住,但她心里一直在天人交战,这里有比她更大的蛇,会不会抢了她的干粮?万一叶子散开了,香味会不会引来其他掠食者?所以她在想,是不是干脆把肝吞了再上路,毕竟放在肚子里比顶在脑袋上方便多了。
可是吃了就没了,她又万分纠结。
算了,还是忍忍吧,那棵树就在不远,再加把劲,天黑之前一定能爬上去。
只不过顶着东西行动确实很麻烦,她不能放开腹鳞奔跑,脑袋还不能乱动,只有一双眼睛四下转动,观察两旁的情况。
忽然有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蛇精有意思,脑袋上还顶着个包袱。
”
戏谑的口吻虽然让她不快,但这音色不论多久之后回想,都能让她感觉振奋。
爬虫的世界里没有什么金石之声,只有长风过境和虫鸣鸟叫。
如果拿来类比,那他一定是最俊的风声,最妙的鸣叫。
她能分辨,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对异性一向比较有好感,可能因为蛇性本淫?不管啦,反正很好听。
她翻着眼睛,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肯定是紫府弟子的打扮,最重要的是脸,脸好看咋样都行。
翻一下,没看见,大概是他太高了,只看见一双脚,脚上穿着云头履。
想必是个精美的小哥呀。
她喜滋滋地想,再翻一下眼,这回看见个大概,算是惊鸿一瞥,真好看,他的皮肤很白,嘴唇很红……可还没等她赞叹完,一个巨大的分量压在她脑门上,直接把她压趴了——这人居然拿手指头戳她!
她不屈地挣扎,扭动,把自己扭成一根麻花。
他嘘了声,“你的包袱要掉了。
”然后从边上抽了根草,绑住她的包袱,在她颌下打结,“这下就丢不了了。
”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他穿紫色的禅衣,那种紫甘蓝般鲜亮的颜色穿在别人身上,味道恐怕有点怪,但穿在他身上就很合适。
她在这寂寞空山中蛰伏了好几年,偶尔也能看见那些仙家弟子往来,反正没有一个比他长得更好看。
她吐吐信子,对他表示赞美,无奈他下手有点狠,差点把她勒死过去。
终于绑好了,他看见她的眼睛,讶然道:“蓬山的竹叶青都是金瞳,你怎么是红色的?得了红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