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操场边的阴影(3/3)
内容是极其基础的几何画法,线条歪歪扭扭,标注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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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看这里。
绘制直线,要保证横平竖直……”郑老师用一根老旧的木制教鞭,指点着幻灯片上模糊的线条,讲解着最基础的、甚至高中生都该掌握的知识点。
课堂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有学生忍不住举手:“老师,我们……不能直接用CAD软件学吗?现在工程上不都是电脑绘图?”
郑老师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说:“万丈高楼平地起。
手工绘图是基本功!不练好手绘,理解不了空间关系!电脑?那是后面高级课程的内容。
现在,给我把铅笔削尖,图纸铺平,从画直线开始练!”
教室里一片哀嚎。
林野看着发到手里的粗糙绘图纸和几支劣质铅笔,感觉一阵荒谬。
这就是他放弃高考、满怀憧憬来学的“运维技术”?学画直线?用着疑似上世纪的教学幻灯片?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
他仿佛看到自己毕业后,拿着这样过时的“基本功”,在工区被工长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因为“图纸不规范”被无情扣钱。
技术?在这里,他似乎连接触到真正前沿技术的门都摸不到。
一天的课程结束,林野的心情比军训时更加灰暗。
晚饭后,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试图消化这巨大的落差。
经过一个布告栏时,一张设计还算醒目、但印刷粗糙的海报吸引了他的目光。
海报顶部画着一个简陋的指南针和三角板的图案,下面是几个粗体字:
“瓦尔基里铁道职业大学测绘先锋社”招新啦!
你想掌握工程测绘的核心技能吗?
你想接触真正的精密仪器吗?
你想在实践中提升竞争力吗?
加入我们,成为测绘先锋!
时间:今晚7点,实训楼307
联系人:张工
“测绘先锋社?精密仪器?实践?”这几个词像黑暗中的萤火,瞬间点燃了林野心中那几乎熄灭的“技术”火苗。
课堂上的失望,或许只是暂时的?社团,也许是接触真正技术、弥补课堂不足的途径?特别是“测绘”这个方向,招生简章上提过,是铁道工程的重要支撑,而且……那个诱人的“注册测绘师”证!老周说那是废纸,但万一呢?万一掌握真正的技术,就能跳出那个“扣钱”和“熬”的怪圈?
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燃起。
林野看了看表,快到七点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转身朝着实训楼的方向快步走去。
实训楼比主教学楼更旧,红砖外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空气中机油和金属切削液的味道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
307教室的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传出一些仪器调试的声响和人声。
林野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教室很大,更像一个仓库。
靠墙摆放着几台蒙着灰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经纬仪和水准仪。
中间几张长条桌上,散落着一些图纸、卷尺和计算器。
已经有七八个学生到了,大多是男生,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工装、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前面,正调试着一台相对较新的全站仪。
他身材不高,但很精干,皮肤是常年野外作业的黝黑,手指粗壮有力。
他就是海报上说的“张工”?
“来了?随便坐。
”张工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的直接,“我是张伟,工程测量科的外聘实训指导,也是咱们这测绘社的……嗯,算是指导老师吧。
”他调试好仪器,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学生,眼神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
“欢迎对测绘有兴趣的同学。
废话不多说,咱们社,玩的就是真家伙,干的就是真活儿!”
他拍了拍手边那台银灰色的全站仪:“认识这个吧?索佳SET2X,现在工地上主流的中端机。
精度、效率,不是老式经纬仪能比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对先进工具的自豪。
这立刻赢得了在场学生,尤其是林野的好感。
总算看到点跟得上时代的东西了!
“咱们社的目标,就是让社员真正掌握这些仪器的使用,参与实际项目,积累经验!”张工的话掷地有声,“学校那些理论课,是基础,但远远不够!真正的本事,是干出来的!”
这话简直说到林野心坎里去了!课堂的失望在此刻被冲淡,他感觉找到了方向。
这才是他想要的!技术实践!真刀真枪!
“张工,那我们……能接触到什么项目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兴奋地问。
张工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项目?当然有!学校围墙外那段废弃的货运支线知道吧?那就是咱们的实训场!从基础的控制网布设、导线测量,到后期的轨道几何状态检测、沉降观测,都能练!数据出来,还能跟工务段那些老师傅的成果比比,看看咱们学生娃的手艺怎么样!”
废弃支线?真实场景?数据对比?林野的心跳加速了。
这听起来太棒了!这才是真正的学习!
“当然,”张工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变得严肃起来,“玩仪器,搞测绘,不是过家家。
责任心第一!数据就是工程的生命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态度不端正,操作不规范,在我这儿,不行!”他指了指墙上一张手写的、墨迹淋漓的“测绘社章程”,“规矩不多,就三条:守时!严谨!负责!违反任何一条,一次警告,两次,请出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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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严厉的语气非但没有吓退林野,反而让他对张工和这个社团多了几分敬重。
技术,就应该这样严肃对待!
接下来,张工开始介绍社团的活动安排和仪器使用的基本安全规范。
他讲解得很细致,也很生动,结合自己的工地经验,让枯燥的操作规程变得鲜活起来。
林野听得全神贯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要点。
他仿佛看到自己穿着工装,熟练地操作着全站仪,在真实的铁路线上获取精准的数据,赢得尊重……
介绍快结束时,教室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崭新的、熨烫得笔挺的深蓝色工装(与张工那件饱经风霜的截然不同),身材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倨傲的从容。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径直走向张工。
“张工,这是下个月段里设备校准的排期表,刘科长让我拿给你看看。
”他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
张工接过文件,点点头:“行,放这儿吧,小张。
”
“小张?”林野注意到张工对这个明显也是学生模样的人称呼上的微妙不同,带着一种……客气的疏离?
那个被称作“小张”的男生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扫过教室里那些陈旧的经纬仪、水准仪,最后落在张工正在操作的那台相对新的索佳全站仪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角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然后,他像是随意地提起:“对了,张工,听说咱们社这台SET2X服役时间不短了?精度指标好像有点……不太稳定了?我们探伤车间新配的那批徕卡TS16,那才叫一个精准高效,自动照准、远程遥控,操作起来省心多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根无形的刺。
张工脸上的肌肉似乎僵硬了一下,他调试仪器的手也停顿了半秒。
他抬起头,看着“小张”,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混杂着一丝无奈和压抑的愠怒,但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新设备是好。
不过,技术是死的,人是活的。
把手上家伙什玩精了,一样出好活。
”
“那是自然。
”小张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张工的技术,段里谁不佩服?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效率也很重要。
科长还说呢,以后像线路精测这种关键任务,都得靠新设备保障精度和速度。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那些满脸好奇和向往的新生,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学弟们跟着张工学真本事是好事,不过也要多关注前沿技术发展,别光抱着老古董。
咱们铁路集团现在搞智能运维,对人才的要求可不一样了。
”说完,他不再看张工略显难看的脸色,对新生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施施然离开了教室,仿佛只是来传达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
教室里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
刚才还热烈兴奋的气氛,仿佛被瞬间抽空了。
张工沉默地低下头,继续摆弄那台索佳全站仪,只是动作明显慢了很多,肩膀似乎也垮下去了一点。
新社员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刚才被点燃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后的茫然。
林野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看着张工有些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台在“小张”口中已是“不太稳定”的SET2X全站仪。
刚才张工讲述时眼中闪耀的光芒,此刻似乎黯淡了许多。
那个“小张”是谁?他口中的“探伤车间”、“刘科长”、“徕卡TS16”……透露出他显然不是普通学生!他那番话,看似闲聊,实则句句诛心,不动声色地贬低了社团的设备,抬高了“新设备”和“智能运维”的门槛,更隐隐暗示着社团活动所能接触的技术层次……是落后的,是被淘汰的“老古董”?
技术?实践?林野刚刚燃起的希望,像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现实再次露出了它冰冷坚硬的一角。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系统里,连一个小小的学生社团,似乎也笼罩着无形的“血统”和“资源”的阴影?那个从容离去的“小张”,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的涟漪,远比老周和张磊的控诉更加具体、更加令人窒息。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一边是拥有新设备、接触核心任务、前途光明的“他们”;另一边,是守着老旧仪器、在废弃支线上练习、挣扎求生的“我们”。
“测绘先锋”?林野看着海报上那个指南针和三角板的图案,第一次觉得它有些刺眼。
先锋?在这样一条起跑线就截然不同的跑道上,他们这群人,真的能成为“先锋”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跟在“新设备”和“有关系者”身后的……背景板?
他默默地收起了笔记本。
加入社团的冲动,已经被一种更深的疑虑和冰冷的现实感所取代。
他需要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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