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工务段的第一顿骂(2/3)
同时,一种荒谬得令人发笑的滑稽感,也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培训中心的日子,为了那个金光闪闪却轻飘飘的“优秀学员”头衔,他把自己活脱脱演成了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鞍前马后,屁颠屁颠地伺候着。
为了那个虚无缥缈、权力小得可怜的“班委”位置,他更是没少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额外活儿,吞下了多少白眼,咽下了多少尴尬,活像个跳梁小丑在台上蹦跶。
可到头来呢?换来的却是和刘志、赵刚那两个在他看来吊儿郎当、成天混日子的家伙,云泥之别、天差地别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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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这班委,当得真是窝囊透顶,亏大了!”他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低低的咒骂,拳头早已不自觉地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是不是自己当初太“出风头”了?锋芒太露,像块突兀的石头硌了别人的脚?还是说,自己这个外来户,无意中踩了某些老家伙的尾巴,抢了他们碗里那点可怜的肉,成了他们眼里必须拔掉的钉子?
培训中心那些被吹得天花乱坠的“优秀”,到了这地界儿,不过是几朵沾满了泥泞、蔫头耷脑的塑料花。
不仅没了半点香气,反而可能硌得某些人心口疼吧?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整个世界合伙骗了个底朝天,连裤衩都没给剩下。
这世道,有时候真是比生锈的齿轮还拧巴,咬得人又疼又懵。
名字念到后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大多都落到了那两个“热门”地方——重点12、74车间。
但也有那么几个,被抛向了更远、更让人心惊胆战的角落,比如那个传说中的“沟帮子车间奎宁工区”。
这地方,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坐标,人送外号“鸟不拉屎,兔子不落脚”,光听这名字,就足以让人后背发凉。
当最后一个分配结果念出那个令人绝望的名字时,那个学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活像被一只冰冷的手从喉咙里扼住了,连呼吸都凝滞了。
另一个“幸运儿”,命运却将他抛向了沿线车间那个叫作“特战旅”的地方。
这名字,单听上去就足够唬人,仿佛一顶随时要奔赴战场的尖兵钢盔,带着几分神秘与威严。
可剥开这层虚张声势的外衣,所谓的“特战旅”,不过是守卫在那些最偏远、最荒无人烟线路上的小小工区罢了,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那里,手机信号常年吝啬地只肯亮起孤独的一格,仿佛随时会断线的求救绳。
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苍凉与寂寥,风沙或许会是你唯一的“邻居”。
停水停电,对那里的兄弟们来说,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便饭”,是生活本就粗糙的底色。
比起传说中日子就够清苦的奎宁工区,这里,恐怕还要再添几分蛮荒,更上一层楼。
当那个被点中的学员听到这番“美差”的“真相”时,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仿佛瞬间被抽干,眼神,也像是被骤然吹灭的烛火,彻底暗了下去。
一种冰冷的绝望,如同退潮后突然袭来的暗涌,瞬间将他整个人淹没,连呼吸都仿佛凝滞了。
这里,连一句简单的“欢迎加入”都吝啬给予,更别提什么盛大的欢迎仪式或是细致的岗前指导了。
林野攥着劳人科开出的那张介绍信,信纸早已泛黄,边缘蜷曲着,如同培训中心那些被遗忘在角落、蒙尘过时的规章制度手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被随意丢弃在陌生码头的货物,在偌大的段区里,像个无头苍蝇般茫然四顾,急切地寻找着那个名为“重点维修三车间工区”的落脚点。
他像一尾逆流的鱼,在人流中横插几道,拦下了一个又一个匆匆前行的身影。
他的目光,如同两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在一张张紧绷、漠然或步履匆忙的脸上跳跃、搜寻,试图点燃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疏离与冰冷的空气。
直到他几乎要被这城市的喧嚣彻底吞没,目光才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那熟悉的目标——那是一排低矮的红砖平房,像一群沉默的老者,佝偻着身子。
斑驳的墙面上,大片的墙皮卷曲翘起,如同干裂脱落的皮肤,露出了底下黯淡、沉默的砖色,诉说着岁月的刻薄。
窗户早已破碎,残缺的洞口被胡乱糊上的报纸和塑料布塞满,在料峭的寒风中猎猎作响,那声音像是某种徒劳的呐喊,拼尽全力想要与外界隔绝,却又在每一次震颤中,泄露了无力的狼狈与深藏的无奈。
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浓重机油、陈年铁锈的腥涩气息,便裹挟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像是混合了馊掉的汗水与劣质化学药剂发酵后的怪异气味,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便将人整个吞没、包裹。
这,就是他的新“家”了。
至少,在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不得不与这破败的景象和令人窒息的气味,朝夕相对,相依为命。
工长姓孙,年届不惑,一张脸黑里透红,像是被西北风和烈日反复揉搓过的老树皮,沟壑纵横,粗糙得能硌手。
那眉峰天生就拧着,硬生生勒出一个“川”字,一双眼睛更是锋利如出鞘的短刀,稍一扫视,便仿佛能洞穿人心,将你所有虚头巴脑的伪装一刀劈开。
此刻,他正对着那几个浑身油彩、灰头土脸的工人咆哮,唾沫星子随着他震耳欲聋的吼声四下飞溅,啪嗒落在地上,竟活像一朵朵突兀又丑陋的泥花。
“你他妈是死人么?!轨距差这么远,扣件跟没拧一样!出了事谁他妈给你擦屁股?!就知道磨洋工,磨磨唧唧的,一群废物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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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贴着墙根,带着几分战战兢兢凑上前去,双手小心地递上介绍信。
他的心擂鼓似的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把那张薄薄的介绍信都沁出了几个汗湿的褶皱。
孙工长鼻孔里“哼”了一声,才懒懒地抬眼,那目光如同一束粗粝的探照灯光,倏地扫过来,落在他那张还算干净、甚至还带着点未经风霜的学生气的脸上时,那本就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要把林野这陌生脸孔给碾碎。
“林野?培训班的‘优秀学员’?”他嗤笑一声,尾音里满是轻蔑,“老子这儿不认那狗屁纸片子,只认实打实的力气和手底下真功夫!”说着,他用那双指节粗大的手随意一戳,介绍信便被戳得微微一颤,随即又被他“啪”地一声随手掼在桌上,那桌面早已油腻污浊,瞬间便给信纸染上了一层油彩与灰尘。
“去!换上工服,滚去库房领家伙!今天,跟二车间一块儿换轨!听见没有?!”那最后一句,又恢复了之前的雷霆万钧。
库房在工区驻地旁边,一个更阴暗、更潮湿的地方,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和机油味。
管理员是个跛脚的老头,头发花白,眼神浑浊,正蹲在地上用油桶煮着什么,大概是中午剩下的饭菜。
他抬起头,瞥了林野一眼,没好气地扔过来一套工装。
林野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浓烈的汗馊味,仿佛能闻到上面残留的主人的体味。
他展开一看,工装又脏又旧,袖口和领口都磨破了,颜色暗淡,像一块浸透了油污的抹布。
还有一双硬得像铁板、鞋底已经磨偏的劳保鞋,以及一把沉重的液压起道机手柄和一个满是油污、握把都快掉了的扳手。
“拿好!丢了扣钱!”老头瓮声瓮气地扔下一句,又低下头去看他的油桶了。
林野笨拙地换上不合身的工装,那衣服像一只巨大的麻袋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袖子太长,裤腿也肥大,走起路来呼啦作响。
硌脚的劳保鞋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石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扛着沉重的工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换轨作业点——一段位于小半径曲线、路基松软的“烂地段”。
一路上,他看到几个穿着同样肮脏工装的工人,有的推着满载道砟的小车,有的扛着沉重的钢轨,步履蹒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现场如同一个真实的战场,混乱而嘈杂。
巨大的新钢轨躺在路基旁,像两条沉默的巨蟒。
旧钢轨已经被切割开,断口处冒着白烟,散发出刺鼻的铁锈味。
十几号人喊着“嘿哟,嘿哟”的号子,用长长的撬棍、液压起道机奋力将旧轨拨开。
铁轨在巨大的外力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
汗水、油污、尘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灰黑色的泥浆,沾满了每个人的脸和工装。
“使点劲!后面的人再加把油!”
“对,就这样,别松劲!”
“小心点,别砸了脚!”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曲。
林野被指派去拧紧新轨扣件螺栓。
他学着旁边一个老工人——姓王,外号“王铁头”——的样子,把沉重的液压扳手套在螺栓上,按下开关。
机器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巨大的扭矩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像要被撕开一样。
他咬紧牙关,一个接一个地拧。
汗水很快浸透了工装,后背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又黏又痒。
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他只能不时用手背去擦。
他看到阿达克在不远处,正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随着动作虬结跳动,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公牛,吼声震天,每一次发力都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他正用撬棍将一根沉重的轨枕撬离原来的位置,那股子蛮力让周围几个老工人都有些忌惮。
看到林野,阿达克咧嘴想打个招呼,刚要开口,却被孙工长一声怒吼打断:“看什么看!都他妈干活!少他娘的废话!”
扎西则沉默地操作着一台液压起道机,动作精准而稳定,每一次起道都恰到好处,将道砟紧紧地压实在线路底部。
他额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但眼神依旧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波澜。
他偶尔会抬头看一眼林野,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评估这个新来的年轻人能坚持多久。
林野内心OS:“这就是铁轨的‘铁律’吗?冰冷,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