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段长侄子的全站仪(2/3)
蛮力,碾碎尘埃,绝尘而去。
刺目的阳光毫无怜悯地倾泻而下,像一柄柄金色的利箭,穿透翻滚的烟幕。
就在这片混沌之中,一道银色的微光,如同鬼魅般从越野车后备箱的缝隙里透了出来——那是“徕卡”标志性的Logo。
它反射出的光芒,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嘲讽,直直地刺入林野的眼底。
那光芒仿佛不是照在眼球上,而是化作了一把淬了寒霜的无形匕首,狠狠地、精准地刺进了他的瞳孔深处,让他的双眼瞬间灼痛难当,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泪水几乎要决堤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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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那引擎的轰鸣和刺目的光芒钉在了耻辱柱上。
手背和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机油味和尘土味,像在吞咽沙砾。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窒息的愤怒淹没时,脚下一点异样的反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是张明刚才推搡时,从裤兜里掉出来的东西。
一个深棕色的、印着烫金外文字母的雪茄盒,落在满是油污和灰尘的地面上,显得格外突兀和肮脏。
林野的动作,慢得如同生锈的齿轮,几乎是违背意志地,弯下了腰。
那伤口仿佛被无形的针线猛地扯紧,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刺穿了他紧绷的神经,让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但他还是撑住了,颤抖着,从地上捡起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
它像一块烙铁,压得他手臂发麻。
他记得,就在刚才那场混乱的撞击里,盒盖已经不堪重负,松开了条缝。
一种莫名的、几乎要冲破他所有戒备的好奇,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啪嗒。
”
一声轻响,却像重锤砸在心上。
里面那张折叠得一丝不苟的白色纸条,竟像被惊飞的蝴蝶,或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滑落出来。
它打着旋儿,飘落在眼前这片污浊不堪的地面上,如同一片沾满了尘垢的羽毛,脆弱,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林野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缓缓蹲下。
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以一种近乎冻结的、近乎残酷的冷静,拈起了那张纸条。
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凉,带着纸张特有的粗糙。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展开它,仿佛在打开一个既期待又恐惧的潘多拉魔盒。
不是便签,不是情书。
是一张打印得清清楚楚的银行回单凭证。
付款人:宏图测绘技术有限公司
收款人:张明
金额(大写):捌万元整
金额(小写):¥80,000.00
用途:设备租赁服务费
日期:本月十日
“设备租赁服务费……张明……八万元整……”
这几个字,仿佛不是印在纸上,而是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林野的眼底,烙印般地刻进他滚烫的脑海里,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宏图测绘?设备租赁?八万?!”这几个词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想起,那台“借”走的徕卡全站仪,编号前缀,竟与之前发现的残片如出一辙……又想起去年那不翼而飞的三脚架,如同被剪去一只翅膀……更想起张明脖子上那根粗粝闪亮、沉甸甸晃荡的金链子,仿佛是贪婪的实体……还有仓库里那堆所谓的“三十台没开封”的设备,难道也是这出戏的道具?
一股腥臭、黏腻的腐败气息,猛地涌上林野的喉头。
他盯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回单,仿佛看到一条蛰伏已久的、散发着恶臭的毒蛇,正狰狞地、毫不掩饰地,将獠牙暴露在他眼前。
这哪里是什么随意的“借用”?这分明是一条精心编织、啃噬公司利益的蛀虫隧道,一条长期蛰伏、暗度陈仓的贪腐链条!它就盘踞在这看似普通的几个字后面,冰冷而致命。
林野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冰冷,一种窥见了庞大冰山一角后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奇异的、被点燃的决绝。
他慢慢站直身体,环顾四周。
材料库里依旧死寂,只有机油无声地蒸腾。
他掏出自己那只屏幕早已布满划痕的旧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点开相机,镜头对准地上那张如同罪证般的纸条。
好的,我们来为这段文字增添一些色彩和力量:
屏幕骤然亮起,那惨白的光如同一道冰冷的利刃,劈开了库房的昏暗,直直映亮了他紧抿的唇线。
那唇线绷得几乎要断裂,锐利得如同淬了寒霜的刀锋,每一寸弧度都仿佛在积蓄着千钧之力,暗藏着随时要将世间一切虚伪与枷锁斩得粉碎的决绝。
就在这时,手机摄像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
在这死寂得能听见心跳的库房里,这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像一声于无声处响起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号角,宣告着某种决心的诞生。
灼痕与铁链:
越野车卷起的烟尘尚未完全沉降,那呛人的土腥气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机油蒸汽,如同实质的毒蛇,死死缠绕住林野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砂砾,疼得他几乎窒息。
而他手背上、虎口处那道尚未结痂的旧伤,此刻竟被车门冰冷的棱角狠狠撕裂!皮肉猛地翻卷开来,鲜红的血珠瞬间被撕裂的伤口挤出,顺着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蜿蜒而下,如同一条不安分的小蛇,滴落在脚下那积满厚厚油泥的水泥地上。
每滴落一颗,便砸出一个暗红的小坑,那鲜艳的颜色还未及喘息,便被深色的污垢贪婪地吞噬,只留下短暂而刺目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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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掌心被缝衣针刺破的那道细小伤口,也开始不安分地隐隐作痛。
这痛楚并非手背那撕裂般的尖锐,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持续的闷痛,如同警报器里发出的低频嗡鸣。
两种疼痛在他体内交织、碰撞,形成一股尖锐而顽固的警报,疯狂地提醒着他身上正在经历的、难以言说的折磨。
然而,这皮肉的疼痛,远不及胸腔里那团熊熊燃烧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烈焰。
屈辱!张明那张被雪茄烟雾笼罩的、充满鄙夷和施舍的脸,那句“草根典型”、“凑人头”、“滚蛋”的毒液,反复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自尊上。
愤怒!那台沾着雪茄灰的、价值数十万的徕卡全站仪,像一件玩物般被塞进装满“防汛特供”水果的后备箱;那条用老周们血汗和伤残换来的“防洪奖金”打造的金链子,在张明脖子上晃荡出的刺眼光芒;还有仓库深处那“三十台没开封”的设备,它们沉默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防汛专用”这个神圣词汇最辛辣的讽刺!
这愤怒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工区?段里?那层层叠叠的、看似威严的架构,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包裹着张明父子这类蛀虫的华丽外壳。
举报?向谁举报?张明父亲那轻描淡写的签字,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护身符。
他林野,一个刚刚转正、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底层工人,他的声音,在这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面前,微弱得如同蝼蚁的呐喊。
一种冰冷的无力感,如同深海的寒流,开始从脚底蔓延,试图浇灭那愤怒的火焰。
他像一尊被遗弃在油污中的石像,承受着阳光的炙烤和内心冰火的煎熬。
目光扫过空旷死寂的材料库,巨大的铁架投下森然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的机油味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
这就是他的世界,一个被铁锈、油污、谎言和赤裸裸的掠夺所填满的牢笼。
张明的话像淬毒的匕首,不仅刺伤了他,更彻底捅破了那层名为“希望”的、脆弱的窗纸。
原来他视为救命稻草的转正和涨薪,不过是别人剧本里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道具。
他存在的价值,仅仅在于“凑数”,在于装点那个虚伪的“青年文明号”橱窗。
等利用价值榨干,他就会被像垃圾一样清扫出去,为“关系户”腾出位置。
“草根典型”……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反复碾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嘲讽。
他算什么典型?是像老周那样拖着残腿扫厕所的典型?还是像赵叔那样熬干三十年血汗、连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别人的典型?这工区,这铁路,这庞大的机器,需要的从来不是有血有肉、有尊严的人,它只需要符合规格的、沉默的、可以被随意消耗的“零件”。
而他们这些“草根”,就是最廉价、也最容易替换的那一种。
一股深切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愤怒的礁石,将他一点点淹没。
他感到自己正被一条无形的、冰冷的铁链紧紧锁住,链环上刻满了“稳定”、“规则”、“潜规则”、“关系”……这些沉重而腐朽的字眼。
残片、回单与编号:死神的拼图
就在这绝望的冰火煎熬中,指尖触碰到的那个冰冷坚硬的物体,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
他几乎是痉挛般地摸向自己工装裤的口袋深处。
隔着粗糙的布料,那东西棱角分明,带着一种与体温格格不入的寒意。
他把它掏出来——一块比火柴盒略小的黑色工程塑料残片。
边缘是撕裂的毛刺,表面沾满了难以洗净的泥土和油渍,一道清晰的断裂卡槽痕迹横贯其上。
上周,在G区段那个沉降最严重的路基边坡下,巡道工老李骂骂咧咧地抱怨仪器又坏了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弯腰,在碎石和野草掩盖的泥泞里,抠出了这块残骸。
当时只觉得蹊跷,一种模糊的不安。
他一直把它揣在兜里,像揣着一个不祥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