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血统论的具象化冲击(2/3)
,一下下割着人。
反观林野,脚下的绝缘鞋早已被雪水泥泞浸透,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拖曳着,发出沉闷的“嗤啦”声,与张明那清脆的“咯吱”声形成了刺目又刺耳的对比,仿佛一个在云端哼着歌,一个在泥地里挣扎,他们根本就活在两个世界。
他们径直走向段长办公室,那步伐里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笃定与归属感,仿佛这铁路系统、这办公楼,都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舞台。
林野恰好站在虚掩的门缝旁,里面的轮廓和模糊的对话,便丝丝缕缕地飘进他耳朵里。
“…明明啊,”李段长的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可那温和里又像是抹了一层油,滑腻得让人不舒服,“手续都办得利索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先去探伤车间挂个名,熟悉熟悉流程。
我跟探伤车间老刘打过招呼了,不会让你沾什么重活儿。
”他轻描淡写,仿佛掸去衣袖上一片无足轻重的灰尘,“年底技术科老马退休,那个位子,我给你留着。
咱们铁路世家子弟,根正苗红,哪能真让你下到一线吃苦?风吹日晒的,熬资历也不是这么个熬法。
”
段长的语气平淡得理所当然,仿佛在安排一件天经地义、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为你好”的施舍意味,却像一层薄霜,冷冷地覆在话语上。
“谢谢李叔!”张明的声音里满是年轻的光彩,意气风发得几乎要溢出来,“我爸也说了,让我多跟您学学……”
话语间,那门缝里透出的,不仅仅是声音,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阶层壁垒的清晰轮廓,让林野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后颈。
后面的话,被关上的门隔绝了。
但那句“铁路世家子弟,根正苗红”、“哪能真让你在一线吃苦”,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野的耳膜,穿透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麻痹和冰冷的钝痛。
他站在寒风里,看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入口的门。
张明那身崭新的制服,段长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与他自己手中那张被揉皱的、写着6600元实发工资的转正通知,与赵叔那句刻骨的“血统收益”,与这冰天雪地中沉重的轨检小车、刺鼻的机油、永远洗不净的煤灰……在他脑海中疯狂地旋转、碰撞、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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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那些世家子弟,人们总会想到“根正苗红”四个字,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仿佛未来早已铺好红毯。
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不信这个邪,偏要自己闯出一条路。
他们脱下锦衣,投身一线,任凭那风里来、雨里去,烈日把皮肤晒得黝黑,寒风把脸庞吹得粗糙。
汗水浸透了衣背,双手磨出了老茧,这便是他们青春最真实的底色。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大家快要忘记他们时,一个“挂名”的职位,像一束微光,照亮了沉寂的角落。
年底,那期盼已久的调令终于来了——技术科,一个真正能发挥所学的地方,之前的所有苦楚,似乎都化作了此刻的底气。
每一个词,都像一个烙印,清晰地镌刻在名为“阶层”的界碑上。
他林野,拼尽全力,在油污和冰雪中摸爬滚打转正,换来的是缩水的工资和更重的责任。
而张明,仅仅因为血管里流淌着“铁路”的血液,便能轻而易举地跨越这道鸿沟,在温暖的办公室里,被规划着一条铺满鲜花的坦途。
原来“公平”的秤杆,从出生那一刻起,砝码的重量就已经注定不同!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他想起自己为了考证,每天中午啃着冰冷的馒头省下饭钱;想起在出租屋昏暗的灯光下,熬红双眼自学那些晦涩的专业软件;想起在料场角落,提心吊胆地伪造着数据,只为赚取一点买药的钱……所有的挣扎和努力,在张明那轻飘飘的“挂名”和“年低调技术科”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卑微。
“林野!发什么呆!车来了!”陈大奎的吼声把他从冰冷的旋涡中惊醒。
他麻木地抬起手,机械地引导着下一辆进入工区的工程车。
寒风卷着雪沫灌进他的领口,刺骨的冷,却远不及心底那一片冰封的荒芜。
深夜,工区附近的“老刘烧烤”烟雾缭绕,人声嘈杂。
劣质音响放着聒噪的网络神曲,混合着烤肉的焦香、廉价啤酒的酸馊和男人们粗野的划拳声。
这里是工区夜班工人和附近底层混子常来的地方,充满了粗犷的市井气息。
林野独自坐在角落一张油腻的小桌旁。
他没点烧烤,只要了一瓶最便宜的本地啤酒和一碟盐水煮毛豆。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麻木,却冲不散心头的郁结。
那6600元的工资单,段长办公室里飘出的只言片语,像循环播放的幻灯片,在他脑中反复灼烧。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小野,转正手续办好了吧?工资发了没?家里一切都好,超市生意还行。
你爸的药快吃完了,新买的那进口药效果是真好,他血压稳多了。
你一个人在那边,天冷,多穿点,别舍不得花钱吃饭。
考证的事别太逼自己,慢慢来。
看着母亲的信息,林野鼻子猛地一酸。
东都的家,父母开的小超市,母亲中学教师的稳定收入,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安稳。
他从小没为温饱发过愁,甚至比很多同学条件还好些。
父母倾其所有供他读书,指望他能有份体面安稳的工作。
他以为凭自己的努力,考进铁路系统,就能延续甚至提升这份安稳。
可现实呢?这“体面安稳”的代价,是父亲需要持续不断的昂贵进口药,是他缩水的工资,是他必须像老鼠一样在灰色地带觅食,是张胖子那种蛆虫的敲诈,更是张明那种“世家子弟”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拼尽全力,似乎只是从一个相对舒适的起点,挣扎着滑向了一个更泥泞、更屈辱的深渊。
“哟!这不是咱们新晋的‘林师傅’嘛!转正大喜啊!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一个带着浓重酒气、语调轻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野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那身崭新的、带着淡淡香水味的制服下摆,已经杵到了他眼前。
张明显然是刚从某个更“体面”的场合过来,脸色酡红,眼神迷离,昂贵的羊绒围巾松垮地搭在肩上,手里还拎着半瓶喝剩的茅台酒。
那独特的、醇厚的酱香味,混杂着他身上的酒气和香水味,霸道地侵入林野周围的空气,与他桌上那瓶廉价啤酒的酸馊气格格不入。
“来,林师傅,别喝那马尿了!尝尝这个!”张明自顾自地拉过一张塑料凳,大喇喇地坐在林野对面,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热情,把手里那半瓶茅台墩在油腻的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金黄色的酒液在瓶子里晃荡,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又刺眼的光芒。
林野没动,也没看他,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碟几乎没动的毛豆,仿佛那上面有宇宙的奥秘。
“啧,还绷着呢?”张明嗤笑一声,身体前倾,带着浓郁酒味的呼吸几乎喷到林野脸上。
他伸出手,带着汗湿和酒渍的手掌,重重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或者说侵犯),搭在了林野的肩膀上,还用力拍了两下。
林野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温热,潮湿,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
那身崭新的制服布料,摩擦着他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工装肩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毒蛇的鳞片在皮肤上刮过。
他清晰地闻到了对方呼吸里残留的、属于高档餐厅的油脂香气和顶级白酒的馥郁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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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林野,听哥一句劝,”张明凑得更近,声音压低,带着酒后的“推心置腹”,却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傲慢,“别那么拼了!你拼死拼活,转正了又能咋样?还不是得天天钻涵洞、推小车、吃灰喝风?一个月累死累活,到手那点钱,够干啥?买你爸那进口药都紧巴巴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林野最痛的神经上。
林野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他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东西,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