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何惧群魔唯奋战却嗟知己最难求(3/3)
错,叫我可以投奔他们。
”这话不假,不过,段仇世在义军中最好的朋友还是孟元超,这个,杨华可是不便和他说了。
美少年面色略见和缓,说道:“原来你是段仇世的弟子。
这位前辈的名字,我倒是曾经听得人家说过。
”
杨华喜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美少年忽道:“段仇世是你师父,杨牧是你何人?”
杨华想不到他单刀直入的便问这个他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当下呆了一呆,涩声说道:“什么人都不是!”
美少年道:“那你为什么放走了他?”
杨华更是吃惊,心里想道:“难道他早已躲在这儿,偷听了我那不成材的爹爹和我所说的话?”
美少年见他吃惊,甚为得意,接着说道:“你休想抵赖,我看见杨牧从这山上走下来,他的武功和你相差甚远,若不是你有心放走了他,他焉能跑掉?”
杨华始松了口气,道:“不错,是我放走了他。
我有难言之隐,你别迫我……”
美少年冷笑道:“我才不稀罕知道你的事情呢!”但却忍不住又再问道:“你要杀孟元超也是有难言之隐么?”
杨华咬牙说道:“不错,但这和义军并不相干!”
美少年峭声说道:“你错了,你对百姓做过好事,是以我要帮你。
但孟大侠做的好事更多,你怎能杀他?杨牧却是清廷鹰犬,不管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也不该善恶颠倒!”
杨华给他说得心中一动,不过,他心头的结却又怎能这样容易解开?这刹那间,他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还是负气说道:“错了我也不能改变主意,最多在杀了孟元超之后,我陪他死掉!”
美少年道:“那更错了!怎能同一天死掉两个有用的人。
哼,枉你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心胸却是如此狭窄!”
杨华心乱如麻,不觉发了狂似地叫道:“你别管我行不行,你不懂,你不懂……”
美少年说道:“好,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接着冷笑道:“你的武功虽然很高,谅你也杀不掉孟元超!我告诉你吧,他和义军一起,如今大概是在青海的柴达木深山之中,你自己去寻找他们吧。
”
杨华叫道:“你上哪儿?”
美少年道:“你怕我向孟元超通风报讯吗?哼,你也太看轻孟大侠了,你以为他会怕你寻仇?”
杨华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原来他给这少年打了一记耳光,又骂了一顿,但不知怎的,对他却是甚有好感。
而这“好感”,并非仅仅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
美少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华讷讷说道:“我不想说了,说出来恐怕你对我更多误会。
”原来他是想和这少年结伴同行。
这少年既然是义军中人,他在小金川的事情办妥之后,想必也会回到义军所在的地方。
但想到这少年对自己误会甚深,而自己又难于解释,他焉能答应和自己结伴同行?是以杨华只好打消这个念头,话到口边,强自咽下。
美少年好奇心起,眼睛望着杨华,说道:“说来听听,也是无妨。
我不怪你就是。
”
杨华暗自嘲笑自己一时的冲动,想道:“他正在恼恨我和孟元超作对,我还要求他带我到孟元超所在的地方,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我真是太幼稚了。
他不骂我一顿才怪。
骂不打紧,只怕他还要误会是安有什么坏心肠呢!”
美少年说道:“咦,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扭扭捏捏,倒像个大姑娘了。
爽爽快快地说吧。
”
杨华给他这么一说,更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当下,低下了头,说道:“其实我并没有坏心思,只,只不过想和你交个朋友。
”
美少年忽地脸上一红,说道:“你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杨华说道:“因为你对我好。
”
美少年板起脸孔,说道:“我早和你说清楚了,我是为了贺猎户夫妻救你的,谁对你好了?”
杨华说道:“我知道。
不过我也并非仅仅因为你曾救过我的性命,我才觉得你对我好。
”
美少年脸上更添了两分红晕,说道:“我打了你的耳光,你还觉得我好?”说至此处,不禁噗嗤一笑。
美少年没想到,杨华给他嘲笑之后,反而十分诚恳的和他说道:“不错。
我知道你打我的耳光,是为了想我好。
可惜我有难言之隐,不能听你的话。
但你的好意我还是很感激的。
”
美少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杨华说道:“不知道。
”心想:“你连姓名都不肯告诉我,叫我如何敢问你的来历?”
美少年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你只凭猜想以为我是好人,假如我不是呢?”
杨华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好人的!”美少年摇了摇头,又是噗嗤一笑。
杨华不觉愠道:“我是诚意的,你笑什么?”
美少年正容说道:“我笑你太过容易相信别人,将来会吃亏的。
你要知道,这世上的好人固然很多,貌似好人的伪君子也很不少。
好比杨牧就是一个。
二十年前,他曾经被人当作侠义道中人物,可怜云女侠云紫萝也上了他的当,以至遗憾终身。
”
杨华听他说到自己父母头上,心里好生难过,想道:“听他的口气,似乎知道我的家事。
难道妈妈当年并非甘心情愿嫁给爹爹,而是受骗的么?”随后又想道:“这少年认识孟元超,他知道我的家事,那也不足为奇。
爹爹固然不能算是好人,不过孟元超和他有仇,造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来诋毁他恐怕也是有的。
”
要知杨华虽然气恨杨牧,但还以为杨牧是他父亲。
做儿女的纵然知道父亲不对,也总是不高兴听到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的。
也正因此,杨华本来要向这少年打听一点关于自己母亲生前的事情,也不愿意开口了。
美少年继续说道:“再说,你能够相信我,我也未必能够相信你呢。
”
杨华涩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误会,我是没法给你消除的。
好,算我说错了话,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不敢妄欲高攀了。
咱们各走各的吧。
”
美少年忽地嫣然一笑,说道:“谁说我看不起你,要是看不起你,还会和你说这许多话?不过,或许我对你是有误会,但愿以后你的行事能够消除我的误会。
”
杨华心里苦恼之极,冷冷说道:“我非找孟元超算账不可,我的行事是决计不能让你消除误会的。
”
美少年笑说道:“世间事变化无常,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这可说不定呢。
正如你所说,人与人之间,大概总是难免有所误会。
不过天地宽广得很,一点无关大局的恩怨,我看也不必老是放在心上。
你说是吗?”
杨华无可奈何,勉强说道:“多谢你的金玉良言。
”
美少年笑道:“好,但愿你真的能够把我的话当作良言。
时候不早,我可要走啦。
经过今日一战,敌人不会放过你的,你独自一人,武功虽高,处境也很危险。
要是你的事情已经办妥,我劝你也是早日离开此地为宜。
”
关切之情,现于辞色。
美少年终于走了。
杨华目送他的背影渐去渐远,没入林中,不觉呆了好一会了。
山风吹来,杨华瞿然一省:“这人真是奇怪,他不愿和我做朋友,却又对我这样关心。
他一会儿骂我,一会儿又安慰我。
说呀说的,不知为了什么,又突然会脸红起来,真是令人莫名其妙。
”想至此处,不觉又是暗暗好笑:“他说我像个大姑娘,我看他才是像个大姑娘呢!”
杨华自小得到三个师父的爱护,但却从没有过一个朋友,是以在他见了这个和他年纪相若的美少年之后,不知不觉就起了渴欲求友之心。
也正是因此,他刚才才会那样“幼稚”,明知自己会给对方误解,却也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和那少年结伴同行之念,几乎要说出来。
美少年的背影已经不见,杨华不禁颇为有点怅惆的心情了。
“我自己的事情已经够烦恼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我丝毫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却去想他作甚?”杨华心中苦笑,慢步下山。
天边抹着一片晚霞,是临近黄昏的时分了。
宿鸟归巢,不时从他头顶飞过。
“这些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何等快乐。
为什么我却要有这许多烦恼?嗯,还是他说得对,天地宽广得很,心胸放宽一些,或许就会少却许多烦恼!”他不知不觉忽地又想起那少年说过的话,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
他在山溪旁边停下脚步,目光被水里的游鱼吸引,心道:“咦,这里也有弓鱼!”好像见了老朋友一样欢喜。
原来弓鱼是云南洱海的特产,是一种有着怪脾气的鱼。
别种鱼都是顺水而游,只有弓鱼是逆水上游,永不回头。
杨华和师父住在苍山,这种弓鱼常从洱海逆游,沿着苍山十八溪的溪流,游上苍山之顶,游不上去,就弓着腰射向前面,怎么样也不退后。
“弓鱼”的名称,就是由此而来。
杨华在小金川的山上发现也有弓鱼,不觉又是欢喜,又是一阵伤感。
想道:“大师父之仇未报,二师父、三师父生死未卜,妈的遗志也有待于我去完成,我纵使遇上什么难堪之事,也不该就此颓唐!”
鸢飞鱼跃悟天心,杨华吐出胸中闷气,精神一振!
“天地宽广,我是应该在宽广的天地之中,多少做出一点有益于人的事。
不过,我家和孟元超这笔账我还是要算的,假如我发现他当真是义军里的害群之马,我还是要把他杀掉!”杨华怀着矛盾的心情,走向新的天地。
凉秋九月,塞外草衰。
不久前在小金川还是温暖如春,如今在这青海高原之上,却已是寒风刺骨的时候了。
在这高原上的山区,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冲风冒雪,独自前行。
这个少年便是杨华了。
他是从小金川取道川北,经过甘肃的玉门关,来到青海的。
虽然塞外草衰,但在这玉树山上,山色仍是美得难以言宣。
那是一种“壮丽”的美,“苍劲”的美。
秋天的天空似乎特别高,尤其是在这高原的山上。
高原上的云也特别多,远远看去,山云相接,简直分不清哪儿是山,哪儿是云。
山间一路都是森林,下面大都是杨树、桦树和云杉;高处则是原始森林的落叶松。
在这秋末冬初、野草衰黄的季节,山上到处是瑰丽的彩色。
除了常绿的树木在积雪的映照下,依然闪着光亮的葱绿以外,还夹嫩黄、鹅黄、绛红、赭红和枫叶红,那是树木、野草和岩石的颜色,还有那满山长着的小灌木冻得发紫,从远处看去,就像整个山头都铺着玫瑰花似的,当真是令人目眩神摇!
杨华不由得欢喜赞叹,心里想道:“我从前住的石林,当然是天下奇景,但来到这塞外的高原,却是方知天地之大!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了。
”
正当杨华欢喜赞叹,目眩神迷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军官,正在并辔驰来。
山路崎岖,前面那个军官扬起马鞭,噼啪作响,远远的就吆喝道:“浑小子,不要性命了么,还不赶快给我滚开!”
那两匹骏马,跑得有如风驰电掣,话声未了,已是来到杨华身前,而那一鞭亦已朝着杨华打来。
杨华心头火起,不躲不闪,索性站在路的当中,只待他的皮鞭打到自己的头上,便要将他拉下马来。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得呼呼风声,那两匹马忽地跃起一丈多高,竟然从杨华的头上跳了过去。
原来这两匹坐骑,乃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不用主人驱策,自己便会越过障碍。
挥动皮鞭那个军官几乎跌下马来,不由得甚为恼怒,说道:“这小子真可恶,我真想回去给他一顿鞭子!”
后面那军官笑道:“何必和一个浑小子计较,咱们还有公事待办呢!”
前面那军官心念一动,说道:“你说他浑,我倒觉得他浑得有点古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