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内外安装了几十个摄像头。
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监视屏幕上。
那是个白裙的女孩，低着头走路，流水般的黑发上别着个蝴蝶发卡。
她在地下室破破烂烂的入口前忧郁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ldquo陈&hellip&hellip陈雯雯？是那只真货么？真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赶快叫我们那假货撤出来！&rdquo酒德麻衣震惊了。
&ldquo我怎么知道？不过没准是好事呢？旧情复燃什么的，也许文艺娘能帮我们把这家伙从网吧里拉出来？&rdquo
狗哥觉得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一次倒带。
五分钟前他看见一个白布裙子方口皮鞋的女孩走到路明非身边坐下，五分钟之后这个镜头在他眼前回放了一遍。
不过仔细看的话，后面来的这个似乎比前面那个忽然蹦起来逃出去的好看些，就是神情太哀怨了，如果不是新失恋，就是刚挂科。
路明非正缩在沙发里看视频，忽然闻见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吓得一扭头，看见陈雯雯就站在旁边。
外面应该是下雨了，陈雯雯一身白裙湿了大半，皮肤半隐半现，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往下直滴水。
这时候来不及生出什么绮念，倒有一种见鬼般的惊悚。
&ldquo啊&hellip&hellip你怎么来了？&rdquo路明非赶紧把正在看的视频缩小，这东西给陈雯雯看见可不好。
&ldquo没事啦，&rdquo陈雯雯轻声说，&ldquo以前赵孟华也看色情小电影，我看到过的。
&rdquo
路明非干笑两声，抓着油腻腻的头，他之前一次洗头还在美国。
&ldquo你怎么来了？&rdquo他又问。
他上午偶尔打开QQ，看到陈雯雯留言，就一句话说：&ldquo明非你在么？&rdquo他就回复说：&ldquo在啊，在北京，学院派我们过来办点事。
&rdquo然后他就关了QQ和狗哥连战十六局，杀得天昏地暗，再也没收到陈雯雯的消息。
而陈雯雯居然自己找来了这里。
他窘迫地刮着自己的头发，想让发型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同时心里七上八下的，陈雯雯来找他干什么？难道是因为那顿Aspasia的饭吃出问题来了？这么凝重这么低沉&hellip&hellip只是吃饭而已啊！连拉手都没有！怎么会有这种&ldquo意外怀孕&rdquo般的表情啊？
好吧！要相信科学！男女只是一起吃饭是不会意外怀孕的&hellip&hellip那么是陈雯雯从此对他情根深种了？之后夜半梦回总是想起他的贼眉鼠眼？终于按捺不住相思之意跑来看他？
听起来这么美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啊！
陈雯雯低下头，双手抓紧了膝盖上的裙子，微微颤抖起来。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ldquo别哭啊别哭啊。
&rdquo路明非慌神了。
情根深种的话应该扑上来拥抱才对吧？这越来越像意外怀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超越科学领域之外的事情发生？自己有通过吃饭让女生怀孕的言灵？
&ldquo老板，一盒纸巾。
&rdquo他慌慌张张地喊。
老板把一盒纸巾扔在桌上，瞥了一眼这一男一女，满脸不屑：&ldquo嗨！能有多大事儿啊？这种事情发生了也没办法，要去正规医院&hellip&hellip&rdquo
路明非真想把显示器举起来扣他那个猪头上！
&ldquo我是没办法才找你的&hellip&hellip&rdquo陈雯雯抽泣着说，&ldquo这几天我找了好些人，他们都不相信我。
后来我只好给你QQ留言，好不容易看你回了，我一下午都在QQ上喊你，你也没上线。
好在我装了能看IP的QQ，就找到这里来了。
&rdquo
路明非一愣，看起来自己在求助名单上倒也不是很靠前。
&ldquo赵&hellip&hellip赵孟华失踪了。
&rdquo陈雯雯抬起头看着路明非，满眼的红丝，长长的睫毛也遮挡不住。
路明非吓了一跳，这得哭多久才能把眼睛哭成这个兔子模样？
&ldquo赵孟华失踪了？&rdquo路明非有点茫然。
这好像应该柳淼淼着急吧？就算柳淼淼无能为力，还有公安局、赵孟华强力的老爹等等镇得住的角色。
跟陈雯雯早已没有关系，跟他路明非更没关系。
&ldquo你会帮我的对不对？&rdquo陈雯雯忽然抓住路明非的手。
路明非没有来得及闪避。
他感觉到那双小手冰冷，还在微微地颤抖。
他低头看着陈雯雯的手，出了会儿神，忽然无声地笑了。
他想起自己曾多少次做梦拉着陈雯雯的手走路，梦里沿河的小路上满是雾气，根本看不清要走到哪里去，可是他走得那叫一个心旷神怡，那叫一个飘飘欲仙，因为他拉着女孩的手呐，温暖的、柔软的手，关键是那是陈雯雯的。
可高中时他跟陈雯雯的最大接触也就是递个东西的时候指尖相碰，就是这样都会暗爽半天。
居然就这样被一把抓住了？还抓得那么紧，好像怕他甩开不理。
他在陈雯雯手背上拍了拍，点点头：&ldquo嗯，我会啊，我们是同学嘛。
&rdquo
陈雯雯擦了擦眼睛，沉默了很久，轻声说：&ldquo赵孟华是九天前失踪的，大家都在找他，什么线索都没有。
但是他失踪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就半分钟不到，说他被困在地铁里了&hellip&hellip&rdquo
随着陈雯雯的叙述，路明非头皮阵阵发麻。
这听起来根本就是个闹鬼的故事，难怪没有人相信陈雯雯。
一个本来有点文艺有点神经质的女孩，在前男友忽然失踪的时候跑去给人家讲鬼故事，不被轰出来才见鬼了。
所以她只能来找路明非，路明非是唯一一个她说什么都会点头说好的人。
其实路明非也摸不着头脑，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陈雯雯说完了，路明非还是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雯雯这才注意到路明非一脸颓唐，脸似乎好几天没洗了，头发乱糟糟的，全然不是上次在Aspasia见时的样子，好像那次晚餐只是一场幻觉。
她又一次哭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惊恐，眼前这个路明非绝不是她上次见的那个有路子有本事的家伙了。
他和以前一样是个衰仔，这种时候一个衰仔又有什么用？
&ldquo我我我我&hellip&hellip我会帮你的，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rdquo路明非赶紧说。
&ldquo真的？&rdquo陈雯雯得到这个许诺略微恢复了一些信心，她抬起眼睛有些怯怯地看着路明非，无声地笑笑，眼神里有一丝哀婉，&ldquo我这样跑来求你，是不是很难看？&rdquo
路明非迟疑了片刻，&ldquo我没想到你还那么喜欢赵孟华&hellip&hellip&rdquo
&ldquo开始也很恨他，觉得以前自己喜欢他就是瞎眼了，谁都比他好，恨不得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rdquo陈雯雯低下头，轻声说，&ldquo可过了很久，很偶然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他来，一想就没完没了。
以前的事情都从心里涌出来了，还是那么好。
你要是跟什么人在一起过就明白了&hellip&hellip那是你的时光啊&hellip&hellip一起的回忆一起的时光，那是你自己的东西，你怎能说它不好？你不能把它给丢掉的，否则它就像被爸爸妈妈丢掉的小孩子那么可怜&hellip&hellip&rdquo
她抬起头看着路明非，眼泪盈盈滴落，&ldquo你懂我的意思么？&rdquo
路明非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想我不懂啊，你不是都说了么？我没跟什么人在一起过，没跟什么人分享过时光，你要我怎么懂？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ldquo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想办法！&rdquo
陈雯雯使劲点头，咬着下唇露出感激的笑脸，&ldquo那我先走了，我晚上还有自习，其实我现在上什么课都没精神，但是我要是再不去上课，班主任就会叫医生来看我了。
&rdquo
&ldquo好好，我有消息就通知你。
&rdquo
陈雯雯走了几步回过头来，&ldquo上次你请我吃饭，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rdquo
&ldquo小事儿，&rdquo路明非挠挠满是头皮屑的脑袋，&ldquo我老大帮我安排的，他很靠得住，我一会儿去找他帮你想想办法。
&rdquo
&ldquo我本来不该去的&hellip&hellip&rdquo陈雯雯轻声说。
&ldquo啊？&rdquo路明非愣住了。
&ldquo我后来蛮自责的，其实我那天去跟你吃饭，就是想跟赵孟华赌气，觉得他不要我，我也不会老等着他&hellip&hellip&rdquo陈雯雯的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哼哼，&ldquo可去的路上我就后悔了，怕你误解，好在你后来都跟我说清楚了，我心里反而好受多了。
你真好。
我不值得你喜欢啦，我那天晚上还冒着雨跑到赵孟华家去又跟他解释，你看我就是这么傻傻的。
&rdquo陈雯雯苦笑着理了理自己湿漉漉的鬓发。
&ldquo哟哟，那么大的雨，司机有送你去吧？&rdquo路明非一脸关心的样子。
&ldquo嗯，司机蛮好的，总之谢谢你。
&rdquo陈雯雯转身走了，路明非满脸关切地冲她招手，目送她消失在地下室的入口。
之后有足足十几秒的时间，那种关切的表情都僵硬在他的脸上，一丝丝剥离，一丝丝消散，好像整张脸被糊上了一层胶水。
最后他面无表情了，仍旧看着陈雯雯离开的方向。
啊嘞？你真好？又被发好人卡了？他木然地坐在椅子上，重新打开视频。
其实是狗哥发过来的链接，最近这几天网上点击最火爆的视频。
&ldquo谁看谁感动！&rdquo狗哥信誓旦旦地说，&ldquo一个意大利兄弟在颐和园湿身求婚的现场录像，俊男美女，各种奢侈！&rdquo
是啊，真值得好好地感动一把，深夜里昆明湖寂静的水面，佛香阁在夜幕下的远影，长廊上明灭的灯光，秋来落叶漫山，悠远地令人想到汉唐。
他们在水中追逐水中拥抱，八哥在树梢上聒噪，长廊上洒满玫瑰花瓣，英俊的爷们用大浴巾把湿透的女孩裹起来横抱着她踏花而过，历史上恺撒大帝和埃及艳后搞在一起怕也就这场面而已。
一个意大利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了一个中国妞儿，求婚没有安排在意大利餐厅也没有掏出钻石戒指，而是在皇家园林中上演这么一场。
何等苦心！如果路明非是女孩也得答应！那他又怎么能埋怨别人答应呢？
他关掉了视频，站起来说，&ldquo老板把这几天的账清一下。
&rdquo
傍晚了，外面街上下着雨，好几天没有看见天空了，走在这里觉得分外地陌生。
好像自己不属于这里，好像一条狗走在人类的世界。
街上的人稀稀寥寥，因为阴着天，橱窗里的灯提前开了。
路明非低着头靠着边走，经过一家婚纱摄影店的时候，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橱窗里那身华美的白纱长裙。
心里真难受，可是想要大哭一场又没有可哭的理由。
这就是所谓的&ldquo孤单&rdquo么？那不是牛逼英雄的特权么？你一个路人你孤单个屁啊？可它来的时候你就是逃不掉。
你逃了十几年，于这一年这一月这一天在一个昏暗嘈杂的地下室被它抓住了。
橱窗里的光投下了两个并肩的身影。
&ldquo你知道么？我最讨厌下雨天了。
&rdquo路鸣泽轻声说，面无表情，&ldquo被淋湿了，总会觉得冷，我讨厌冷。
&rdquo
&ldquo那你为什么不打把伞？你什么都能做到的，不对么？你应该打一把伞。
&rdquo路明非说。
&ldquo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跑业务的，怎么能比客户还舒服？&rdquo路鸣泽仰起头，看着路明非，微笑，&ldquo哥哥你记得么？我说过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一条心哦，虽然我是很想要你的命啦&hellip&hellip但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你淋雨，我就不会打伞。
&rdquo
路明非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小魔鬼那张漂亮的、孩子气的脸，虽然明知道这小家伙是个心怀鬼胎的大骗子，只是在胡说八道，可看着那张认真又诚实的脸，小脸上满是雨&hellip&hellip不知道怎么的鼻子里就有点酸。
&ldquo滚啦&hellip&hellip&rdquo路明非低声说，&ldquo找个躲雨的地方自己玩儿去吧，我没事儿。
&rdquo
&ldquo很快就有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事。
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哦，不然会死的。
在我们的契约没有完成之前，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rdquo路鸣泽还是笑，&ldquo这次的作弊密码是，&lsquosomethingfornothing&rsquo，前所未有的超级作弊码哦，用来效果那真是撼天动地，就算是面对四大君王也可以一举轰杀。
质量三包无效退款！收费只是区区1/4条命。
&rdquo
Somethingfornothing，路明非记得这个作弊码。
在星际里，这个作弊码可以一次性完成全部升级，所有单位到达最强。
&ldquoSomething&hellip&hellipfornothing！&rdquo他仰头望着漫天雨落，&ldquo这话的意思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用什么珍贵的东西，换回了空白。
&rdquo路鸣泽和他并肩看雨，&ldquo按字面理解是这样的吧？&rdquo
&ldquo算了，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了。
&rdquo路明非懒懒地挥挥手，沿着墙根往前走。
&ldquo是不是很难过？为了陈雯雯的事？&rdquo小魔鬼死皮赖脸地跟着他，&ldquo你觉得你已经竭尽全力对她好了对吧？还要克制你心里的魔鬼什么的，啊，就是我啦。
虽然曾经有一度在你面前她就像一张沾了番茄酱的纸巾那样，鲜红的心形像血一样要往下流，但她的心不是为你在流血哦。
你跟她没有关系啊，哥哥，你没有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更不可能有&lsquo爱&rsquo这种东西。
她在玻璃上给你画了一个笑脸，你心里觉得很温暖，可是在赵孟华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好不容易在心里建起来的堡垒全都坍塌啰！她忽然间就哭得很伤心说你怎么这时候才打电话给我？&rdquo小魔鬼拍着他的肩膀，&ldquo哈哈哈哈，哥哥，你那时候在跟一个叫芬格尔的败犬一起抠着脚丫发牢骚呢。
&rdquo
路明非觉得头有点晕，呼吸有点沉重，但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ldquo你觉得委屈是吧？是你牺牲了1/4的命救了那个叫诺诺的女孩啊，可是谁都不知道，连你自己都不承认。
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恺撒·加图索的脸，你说你怎么那么衰呢？你要不要考虑卖我1/4条命我去帮你杀了恺撒啊？情杀一类的活儿我们也很拿手的。
&rdquo
&ldquo滚！&rdquo路明非忽然扭头怒喝。
&ldquo哥哥你逃不掉的，你已经被抓住啦。
&rdquo路鸣泽看着他，清澈的眼瞳里满是怜悯，&ldquo看看前面，有人需要你呢，你还要帮她么？&rdquo
路明非忽然听见了女孩惊叫的声音，他猛地扭头，四个混混似的年轻人正把一个白裙的女孩围了起来，用身体挤压着她往小巷里去。
为首的那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