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3/3)
想让他拿几个出来的。
全村数来数去,就数他家底子厚。
再加上孙铁锤也特别想把他套进来,放话说:“套进来老温就乖下了。
”找了许多长辈出面做工作,最后甚至自已都觍着脸上门请他入股了,但他到底还是没有朝进卷。
虽然第一次放大炮,开了他家三个“天窗”,砸塌一个茅厕,也及时赔偿了。
可自打那以后,石料供应竟然让孙铁锤暴富,也就膨胀得没边没沿了。
金钱这个东西,能使一些人变得体面、温润,甚至慈善起来;但也能惯坏一些人的脾气,让他变得疯魔癫狂、无法无天。
孙铁锤显然属于后者。
他才不管什么影响不影响,后果不后果的呢。
“只要不是咱的人,统统都是坏人、敌人,必须弄死他!”这几乎成了孙铁锤的口头禅。
他还多次在公司大会上讲:“谁不长眼睛,跟咱的敌人打得火热,也朝死里弄!”他在外面划了哪些线,定了哪些“坏人”“敌人”,村里不得而知。
但在北斗村,他的“敌人”十分明显就是温如风。
人都要靠孙总活着,靠孙总挣钱,自然是不敢接近他的对头了。
温家也就一日不似一日,直至被人欺负得挖成了“孤岛”。
前边已多次提到老鳖滩。
所谓老鳖滩就是一块低洼地,形状像一只老鳖。
温家祖传水磨坊,就选在这个河水落差点上。
后来河干了,改用电磨,但家园却再也无法挪动。
没了水的干沙滩,除了贫瘠得杂草丛生外,再就是臭泥坑里的苍蝇蚊子,像是活在天堂般的世界里,几乎不分昼夜地歌舞升平着。
温家的自留地和承包地,也都在这块千年河床冲击而成的沙窝里。
好在他经营得细心,成熟了一茬茬小麦、玉米、大豆、洋芋、红苕、瓜果和落花生。
顺着田园四周栽下的果树,也渐渐成材挂果。
这是他们夫妻俩都已很是满意的世界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远离其他人家,过单门独院的生活。
草老师甚至说:“如风这就算提前小康了!那还是新千年才来临的事。
”可这种安宁日子没过多久,孙铁锤就偷了他的半棵树,由此受尽冤枉气。
折腾一整,不仅没效果,而且还贴赔不少。
花如屏也给他放狠话:“你再出去跑我就改嫁了!”他要说世上最舍不得的,就是老婆娃娃热炕头了。
本来也想认卯算了,可自打修铁路开始,他的日子就又不得安生起来。
别人家都通过修路,多少赚了几个。
而他家的生意反倒大不如前。
本想来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自是要吃要喝的。
谁知人家都瓜蔓一般,瓜长到哪儿,藤藤蔓蔓就牵到哪儿。
面粉、面条、面包,甚至蒸罐罐馍都是“定点供应”。
连他过去的老客户也扯拉过去不少。
尤其是孙铁锤“砸石头公司”成立后,到处炸得乱七八糟,有的地方连自行车都得扛着走,他家的生意自是更加惨淡了。
花如屏还有些埋怨他,嫌当初不该没加入村上的公司。
他说:“那是村上的?那就是孙铁锤的。
把肉捞尽了,看别人能喝上一口汤不?走着瞧么!”
不过后来他也在思谋转型转产,这些时髦的辞令电视里天天喊,他也觉得喊得有道理。
眼看着红火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事体,说塌火就塌火了。
好在他家有点底子,只要瞅准了,还是能扭身转向的。
铁路一修至少四五年,洞子一个连一个,需要大量的混凝土。
虽然孙铁锤承包了不少标段的石沙供应,但零星的,也能卖出去。
可就在他准备买一台挖沙机,把自留地和承包地里的沙石翻出来变现时,镇上和村里先是到处贴通告,大意是所有沙石都归国家和集体所有,个人一律不得随意开采。
紧接着,孙铁锤就弄回四条淘沙船,日夜轰鸣着,像是要把地狱里的魔鬼都拽出来一般乱翻乱挖起来。
关键是这些淘沙船先从老鳖滩开始,很快,就把他家采成了出门即是深沟大坑的孤岛。
然后,四条船才向四周延伸,直到把“老鳖”翻了个底朝天。
温如风这次出门是得到花如屏同意的。
人被欺负成这样,这个“小钢炮”女人,也自是气得嘴脸乌青,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了。
她送男人出行,甚至还搭了梯子,才从“孤岛”上离开的。
温如风这次仍是大摇大摆着走的。
有人遇见他,他端直说:“老子去告孙铁锤呀!”
这话也很快传到了孙铁锤的耳朵里。
孙铁锤现在才不怕谁告呢。
镇上领导见了他,也是不叫孙总不说话,连吃饭都是促着他坐上席的。
都知道孙总在县上也是吆五喝六的人了。
钱果真是上能叫神降雨、下能使鬼推磨、中间能让人变脸的好玩意儿。
何况他省上还有扛硬靠山。
依得他现在的脾气,都想端直把温如风以破坏铁路建设罪抓了算
。
可何黑脸总是不配合,老问他凭啥抓人。
他说:“就凭看不顺眼!”何黑脸一笑说:“那把现在的监狱再扩大几十倍都关不下。
”
爱关不关。
爱告告去。
管!
第一个接到电话的就是何首魁。
原来在省上开经济工作会议期间,温如风又差点冲进了会场。
在何首魁心中,好像温如风都快两年没闹腾了。
最近集中上访的,几乎全都与铁路沿线财产纠纷有关。
再说派出所哪能什么都管。
自铁路开工,刑事案件翻倍增长。
主要还是偷盗建设物资,破坏相关设施,也有村民组织蒙面“黑打”修路职工的,有利益问题,还有说是动了谁家媳妇、姑娘的事。
尽管铁路方面也有警察,但多数都得地方配合办案。
因此,派出所连轴转都转不过来。
关键是其他地方案件也没下降。
并且犯罪手段越来越离奇古怪,让老百姓和派出所都防不胜防。
何首魁记得安北斗曾给他讲过什么暗物质的话,说他们的工作,就是在与各种暗物质打交道。
他觉得有趣,还问过什么叫暗物质,安北斗说,一种肉眼看不到的物质,比如说氢原子,四百万个排成一行,才只能排满一根绣花针的针头。
再就是一种人类目前尚不可知的物质,但它广泛散布在宇宙空间,可能比已知物质更强大、更丰富、更具有牵引力和黏合性,只是我们还不能通过科学手段分辨出来而已。
暗物质被认识,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呢。
这个说法他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现在他眼前几乎布满了这种不可知的东西。
物质欲望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而物质是可见的,欲望是不可见的。
欲望的膨胀,让有形的物质似乎变得越多越短缺,越有越稀少,一种暗物质就强劲地弥漫开来。
在一个老警察眼中,甚至觉得这种暗物质现在充斥着整个世界,在无孔不入地渗透、充盈、扩张、压强着,想辨认,竟是那样无能为力。
何首魁仍然没有觉得温如风去省城“差点冲进经济工作会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急着要办的,是那些因诈骗、拐卖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案子。
他是绝不可能为这事亲自去跑一趟的。
别人喜欢不喜欢,他都不会去表这个现。
阉鸡焉用骟牛刀!温如风爱折腾让他折腾去,他就是跑到喜马拉雅山顶上怪叫几声又能怎么样?何首魁甚至连普通民警都不想派。
也实在是抽不出警力去搪这种无意义的差。
还能让一个温如风,动不动就卷一堆干部去围追堵截?有闲钱,还不如多拨些给他办案呢。
后来到底还是安北斗去了。
这是他意料中的事。
按上边要求,当地派出所一把手必须去,让他一口回绝了。
安北斗在离开时来了一趟所里,让他最好能亲自去看看温家那个“孤岛”,说真的挖得太不像话了!安北斗说得很沉重。
但他的确有要案在身,下午就带着几个警察埋伏到几十公里外的深沟里去了。
并且一埋伏就是好几天,还连诈骗团伙的人毛都没抓着。
几条沟的人几乎被他们洗劫一空啊!这些狗日的暗物质!
56双子星
安北斗早就预料着有这一天。
他也给新来的书记提过醒,但没有引起重视。
新任书记叫牛栏山,发展思路既不同于南归雁,也不同于蓝一方,不仅七座山“点亮工程”很快一灯不剩,而且甘蔗酒产业的酒窖都变成了沤粪池。
他提出的新思路是:抓住铁路建设机遇,大干快上,让北斗镇五年变成致富的启明星!安北斗调侃说:“启明星虽然亮,但只有地球五分之四那么大,离我们近些而已。
而北斗七星仅天枢星就是对应我们阳山冠的那一颗,体积都要比太阳大三万多倍哩,把自已比作启明星,不是对北斗镇的降级吗?”牛书记说:“你个书呆子呀!难怪都说你老朝粪坑里掉。
那就是个比喻嘛!北斗镇既没任何矿产资源,也没有肥沃的土地资源,更没有一星半点工商业资源,有的就是山梁、沟槽、青冈石。
如果再不抓住铁路建设机遇,就真是只等被开除球籍了。
”几任书记在讲发展速度时,都爱说要被开除球籍的话。
安北斗偏要拱火:“开除球籍?把你开除到哪里去?太空?水星?金星?火星?月球?你上得去、活得了吗?”
最近,温家那个“孤岛”始终在安北斗心中留有强烈的印象。
他想谁看了都会生气的。
但在北斗村,却偏偏没人生气。
还都在挖“岛”进程中有所贡献。
连他爹都说:“存罐这人也是的,咋跟铁锤摽上了。
你能摽过人家?再说了,铁锤毕竟也是为全村干好事,通过自家亲戚,揽工程,让大家挣钱,谁不感恩戴德?他没入股吃了亏,赶紧折回头给人家赔句话,入进来不就是了。
铁锤不同意,我都愿意拿这张老脸去蹭一下,帮他一把。
何必要自家把自家弄成人家的死对头呢?鸡蛋能碰过石头?”他还说了他爹一句:“孙铁锤把上百万的车都开上了,大家才挣了几个?”他爹说:“人家哪怕把飞机开上了,那是人家的本事。
反正满山的石头,没人家包工程,不还都是石头?而现在是钱哪!”他爹说得喉咙一阵发急,像是风箱又被拉到了火头上,他就不敢再说了。
可他实在看不下去一村人对“孤岛”的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