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3)
现在他喜欢人叫孙总,后来听说董事长大,又喜欢叫孙董了。
反正董事长、总经理、村委会的印把子,都是他一人掌着。
在省城,他已不喜欢暴露籍贯了,偶尔才说说县上的事。
有人提起书记武东风,他会应承一声:“哦,你说东风啊!上次回去他还请我喝了一场,让投资呢。
县上那些项目,都是老鼠尾巴榨不出几钱油来,还得垫资,算是给家乡做奉献了。
东风倒是豪爽人,也就四五两的量吧,有人硬缠着喝,七八两也行,但喝完就要念叨半天郑啥幌子……板桥。
”其实,他跟武东风只喝了一次酒,要不是有人反复介绍孙仕廉,武东风大概还记不住他是谁。
在县城,他一般喜欢说省城的事。
也无非是跟谁喝了酒、喝了茶,跟谁进戏园子听了戏,又跟谁去蒸了桑拿、洗了脚。
他还特别爱强调,省城洗脚都讲究星级,可不像县里,那就是涮涮驴蹄子而已。
不过一应吃喝玩乐,基本是他掏腰包的事却绝口不提。
他现在最忌讳的是让陌生人知道,自已是某山区小县、小镇的一个村官。
名片上端直印着大秦岭石材开发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还有一些寰球、寰宇之类的开发公司。
反正肩头扛着好几块大到国际、小到亚洲的牌子,需要哪个,掏出哪张片子就是。
孙董和孙总这两个称呼在任何片子上都是可以通吃的。
即使在省城五星级酒店里跟中、省煤炭、金属、天然气老板坐在一起,他也还是孙董孙总。
他们大不了也是周董吴董郑总王总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他觉得没有比董事长和总经理更好的称谓了。
不过外面的世界再精彩,自已的根基还在方圆不到十公里的北斗村。
唯有这里砸石头、淘河沙给他提供的是真金白银。
而在外面虚张声势耍牌子的很多花销,也都靠村里这个经济实体去借贷变现、闪转腾挪。
一旦实体不存,他屁股下坐的百万豪车,大概也会被账主子连方向盘都卸去滚铁环了。
这是一大批朱总牛总马总杨总的基本现状,有钱没钱,势先扎起来。
他还有个“重工业+轻工业”基地,而有些老总就只有一个皮包。
公司、项目、合同、财务、人事、股权、印章,全都在胳肢窝夹着。
出去一年多,他就深刻认识到,自已前三十年都白活了。
包括他爹,看似四处采花、吃香喝辣,瞪谁一眼,吓得尿一裤子。
其实过的什么日子?他爹要是活转来,用十个脑壳去想,怕也想不出他的受活劲。
连外国娘儿们他都见识过。
他老婆刘兰香跟他娘骂他爹一样,也是在家把他骂了个猪狗不如。
从结婚那月起,就骂他那根肉非烂不可。
现在他跑得没边没影的,玩得更是难以想象地离奇,但每月只要把钱拿回来几捆,刘兰香也就喜笑颜开,懒得去管那些破事了。
满村人现在都是很服气他孙铁锤的。
从说话语气到眼神,无不证明着这一切。
连他从外面回来一趟,提前消息一放出,家家户户都要打扫院落,干干净净迎孙董了。
过去他最见不得安北斗卖弄什么万有引力,连一个烂南瓜掉到地上,都要解释是地球引力的作用。
村里没上过几天学的人都说,那明明是瓜烂了,不掉不由瓜的事么。
可现在他也喜欢这个词了。
并进一步联想到一村的人和物,尤其是无尽的沙石,都是由他这个巨大引力吸附到一起的无穷原子了。
他是上过几天高中才逃学的人,这点物理常识还是懂的。
尤其在现实面前,他越发感到了那个叫牛顿的老头,由苹果掉到地上,而发现了万有引力的厉害。
过去他并没有觉得自已有这么大的引力,自成立公司砸石头起,地位就与日俱增了。
他知道过去村里有不少人说他坏话,甚至编有顺口溜:
贪吃贪喝见酒醉,???
谁家女人也敢睡。
过河尻子都夹水,
防火防盗防铁锤。
他还查了一阵,看是哪个瞎垂子干的。
估计多半是温存罐。
但又没捏住证据,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
一旦知道谁编谁传的,无论娃娃还是长者,女人还是男人,嘴不扇烂、打肿,他是绝不会轻饶的。
现在怎么一律又变成颂歌了:
北斗村,是福星,
出了个孙总大善人。
???
家家跟着捞票子,
眼红了周边几个村。
说孙董,道孙董,
美名响遍西京城。
说一不二铁锤硬,
砸到哪里都是坑。
这话虽是颂扬,可有点词不达意。
“砸到哪里都是坑”的“坑”字,似乎有“挖坑”“坑人”的意思。
他就亲自改了一个“见”字,成了“砸到哪里都见坑”,听起来才顺耳些。
他需要这种赞颂。
这种赞颂让他在北斗村根基更加稳固牢靠,从而也更容易控制运作所有事情了。
尤其是孝子这件事,他特别喜欢大家广为传扬。
他对九十多岁的奶奶、六十多岁的亲娘,还有奶娘也确实孝敬。
且不说当下自已有物质条件。
就是没条件,他也没有慢待过早早就孤寡了的奶奶和亲娘。
特别是奶娘。
他出生时娘没有奶水,是邻居家婶子把他奶大的。
由此,他就把这个远房婶子认了娘。
奶娘过六十大寿时,他是当着一村人跪下磕了头的。
磕头绝对是真心,这事也给他加了不少分。
总之,现在没有任何人说他的毛病了,提起来,无不跷大拇指。
除了温存罐这个瞎瞎垂子外,全村甚至包括外村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大好人、大善人,甚至是有本事有能耐的“厚道人”了。
他喜欢“厚道”二字,知道那是如今最难得的一个好词。
他已是村里的大人物了。
村里在说当地这些年出了哪些“挃活人”时,把他都排在乡镇长前边了。
大家都乐意把他捧成“吐口唾沫把地能砸个坑”的狠角色。
他扮演得越来越好,因为他扮演的角色让大家挣到了一份出远门打工都未必能挣到的票子。
外村人越羡慕,本村人越是希望把他打扮得更像一个英雄豪杰、财东、神仙。
似乎也都有了一份“就咱村牛x”的阔。
现在大伙已心甘情愿把一切权力都拱手奉送给他了。
甚至连炕洞里、墙板眼里、石头缝里、深埋在后院瓦罐里的养老钱、救命钱,都颤颤巍巍拿出来,求他帮着去“蛋变鸡、鸡生蛋”了。
总之,他已拥有了可以任意支配村里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的绝对权力。
尤其是两月一结算、三月一分红,半年下来,已有人跪着称他是活菩萨了。
让他最挠心揪肝的还是温存罐。
初开张时,他的确难怅过。
而谁都知道温家底子厚,狗贼偏是一分不拿,还到处砸洋炮、撂怪话说:“小心孙铁锤把你用瓠叶包着烧吃了,你还说人家按摩、正骨、艾灸、火罐弄得好。
将来整得片甲不留,还试不着痛、觉不着痒。
”温存罐也的确煽惑个别人把入股钱磨磨叽叽要了回去,说娘不对了爹不行了地要看病要救命。
那时他就想把他的磨坊连根铲了。
他有时也怨着安北斗,这小子但凡跟自已一条心,早把温如风收拾得住住的了。
他们三人是同学。
安北斗就属那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娃”,果然考上大学走了。
而他属于终日上树逮鸟、下河捉鳖、给草老师米汤锅里下老鼠屎、给女生厕所里放菜花蛇的“捣蛋锤锤”。
也不是不想学,实在学不进。
他爹孙存盆拿铁吹火筒抽他,抽得背上起梗、腿上灌脓,成月消不下去,但还是学不进。
草老师正讲“一行白鹭上青天”,他就身不由已地能从窗户蹦出去,现场给逮回“两个黄鹂”绑在一枝“翠柳”上,展示给同学看。
而温存罐就是个“闷葫芦”,心思整日操在帮他娘秋收冬藏、春种夏忙上。
他们的矛盾看似是那半棵树,其实绝对在温如风他娘身上。
以孙铁锤他爹堂堂貌相和村主任的身份,睡了温如风他娘,还吃了啥亏不成?可这驴日下的偏不这样想。
其实温存罐上学时就是他的“乐子”,有一次见温挑大粪浇地,他和另一个同学立即给路上安了“绊马索”,等温进入“伏击圈”,绳子一拉,两只粪桶立马飞扬起来,一下倒扣在了温身上。
这货跳进河里扑通半天起来,自个儿闻着胳膊腿,还是臭得吊罐脑瓜直摆。
他至今想起那一幕来还笑得肚子疼。
关于那半棵树,要放在今天,他也是舍不得卖的。
可当时缺钱花得要命么。
他爹在时,一心想让他接班,说现在讲文凭,念不进书,挖抓住一个村子也是能耐。
可别小看了一个村的印把子,一辈子能捏紧,也是造化、福分!他爹最爱赌博,却不让他赌。
即使赌,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