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3)
。
倒是都有想连根刨了的心思。
这实在是一棵百无一用的老树啊!要不是心里硌硬着那条黑蛇,忌惮着老辈子说的庙产,谁家拾掇了也就拾掇了。
可近两年偏偏这棵树就时来运转,“不材之木,终为大用”了。
凡树贩子进村串户,第一眼看中的全是它。
也就在这时,古槐上突然有人搭起“老爷红”敬起神来;还有人端直给树下上了鲜果、点心、猪脑壳嘴里衔着猪尾巴(以示全猪)等供品,也就没人再敢谈买卖了。
其实树对两家都是心病。
卖了挣一疙瘩钱也是好事,何况还减少了地畔子上的阴损与虫害。
尤其是把树当神敬起来以后,一些人乱踩乱踏,几乎把庄稼糟害得不成样子了。
有的趁敬神,还把地里的韭菜、辣椒、茄子、玉米棒顺手给怀里、兜里扭几把,整得大树附近就像蝗虫巡游过一般颗粒无收。
可顾及着一村甚至几村人的计较,卖树的事就那样一直拖着。
加之他两家也没法合计。
按说树的十分之六都在温如风这边,可孙铁锤的口气,越说越成“我家那棵老古槐”了。
并且还不断地放风:当年龙王庙就是孙家捐了最大份子修的;树也是我太爷亲手栽的;我太奶在世时,还常念叨给这棵树浇水、熏虫的事呢。
都是因分歧太大,也是行情看涨、待价而沽,老树才有幸熬到今天。
由一家半棵,到模糊不清;再到雪夜不翼而飞;再回到孙铁锤承认,是一家半棵,但树没了,也就成吃了没油盐的饭扯咸淡的事了。
可就在树被偷走几个月后,温如风突然从喝醉了酒的叫驴嘴中逮到一点音信:树哪是贼偷的,其实是孙铁锤做局卖了。
那晚全是戏,一折全梁上坝贼喊捉贼的好戏。
2温如风
温如风这名字是他老师草泽明起的。
他爹起的名字叫温存罐。
村里闹过一回地震,只有四个叫存锅、存钵、存碟、存勺的弟兄活了下来,后来就全都这么叫了:存盆、存缸、存桶、存壶、存水、存雨、存金、存银、存财、存柜、存宅、存根、存麦、存豆的啥都有。
说脚下是地震带,保不住哪天又要闹腾一回。
自草泽明当了老师,就不停地给娃们改名字。
有的不同意了,他还几次上门做工作。
草老师说村里前清是出过举人老爷的;民国还出过省国立农校的教务长助办;现在还有人在省府里当管“大内”的处长。
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出人头地后,就把名字改了:郭存米举人老爷改了郭亚夫;蓝存牛教务长助办改了蓝田玉;而现在省府当处长的孙存土,改成孙仕廉了。
草老师说名字很重要,叫得太具体、太土气、太形而下,容易成笑柄。
将来成才了,出去还得改,牛存犊、朱存崽、羊存栏、季存笼……出门能朝人前走?温存罐是在小学一年级时被改成温如风的。
也是他腼腆、温顺、听话,草老师才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以致后来他“一根筋”地告状,见这个名字的人,都觉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温如风高中没念完就回家了,不是不想念,也不是学习不好,而是他爹突然上山砍毛竹滚了坡,人找到时,半边脸都被老鼠啃成瓢了。
留下他娘和他妹温存雨在家度日,说是孙铁锤他爹常来“扰害”。
有一个星期五晚上他从镇上学校回来,就活生生把人捉奸在床了。
他顺手抄起磨杠,准备把孙铁锤他爹的屁股杠开花了,谁知人家连裤子都没要,端直跳窗户跑了。
也是天太黑,没撵上,他就气得把娘狠狠揳了几磨杠。
他娘既没躲避,也没还手,只说打得好,替你爹打死我也是应该的。
后来听他妹说,孙铁锤他爹每次来,娘都要跟他撕抓半天,可人家还是要生扑硬上,并且拿村上分粮分钱的事相要挟。
还说你男人偷着割集体柴山的毛竹是犯法的,人滚坡死了有儿子在,学起码是上不成了。
娘就服软,随他扳倒在炕上了。
每次事毕,娘都要抽脸骂自已,也骂他爹,嫌亡灵不暗中帮忙报应。
后来,孙铁锤他爹果然遭了报应。
那是他到远离村子的一个女人家去“采花”,结果吹着口哨返回时,有人突然把一个长得硕大无比的“葫芦包”蜂巢打烂,一拥而出的数千只黄蜂,竟然把人活活给蜇死了。
本来这是好事,村里还有人放了鞭炮。
可过去不敢说的那些飞短流长,也迅速传遍几个村,整出一长串被“孙爷上过”的名单来。
温如风他娘因稍微漂亮些,又是寡妇,就首当其冲,排在了“烂货”第一名。
他娘觉得实在没脸见人,就借上山打猪草为名,从他爹“滚坡”的地方滚了下去。
家里留下妹妹才十一岁,温如风也就只能回来挖抓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