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3/3)
没有这么思想统一、行动整齐划一过。
并普遍认为“发展经济的思路总算对头了”。
这是充分利用天然生成的“北斗七星”有利资源,“小投入大变样”地带动旅游发展的“大眼光”“大格局”“大思路”。
似乎只要把七座山点亮,北斗镇就“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了。
也许会这样吧,但光的污染,必然使天空变得一片昏暗,他所剩无几的那点快乐,恐怕也要消失殆尽了。
只有久久仰望过星空,他才懂得,在浩渺无穷的宇宙里,地球几乎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人又算得了什么呢?离开杨艳梅后,他的确感到很痛苦,就急着想面对星空,也许是寻找一种麻醉吧。
当一镇人都在为“七座山马上要亮如白昼”而兴奋不已时,他却越发觉得痛苦与哀伤了。
他站在山头上想哭、想喊。
但他知道勺把山上的猫头鹰夜叫,满村人几乎都是能听见的。
自已一旦哭喊起来,人们就会敲锣鸣炮地出来驱赶“栽死鬼”。
勺把山上“栽死鬼”可不少,连温如风他爹他娘都是在这里“滚坡”的。
山里人把从山上摔下去丢了命的,统称“栽死鬼”。
据说叫驴死后好几个晚上,勺把山上都有“栽死鬼”的叫声,如鬼哭,似狼嚎,更像是草驴被谁掐住了脖子的绝望哀鸣。
想着想着,叫驴掩殓时那张像气球吹得欲爆裂的黑脸,又不停地闪现在眼前。
他甚至觉得周身都是这张脸在打旋,脊背上也是叫驴的死尸在压迫。
他可是夜半在山上住惯了的人,还从来没害怕过,但今晚恐惧了。
他把手电打开,还原了身旁怪石嶙峋的山崖,肯定是没有什么鬼魂与活物在作怪,才战战兢兢钻进睡袋,从眼睛能看见的最边缘处,数起星星来。
从儿童时期开始他就无数次数过,可又无数次中断,总是没数清过。
但今晚他想数清楚。
再过一月,就数不成了。
他按中国古代对天空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划分,左东方青龙、右西方白虎、后北方玄武、前南方朱雀地细细数来,虽然一夜无法尽览,可还是数出了四千多颗,可能有重复交叉的,也有星系似云团般一片粘连着,但目所及处,稍微明晰的颗数大致如此。
这也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数清北斗镇上空的星星。
可这才是万里星空的冰山一角啊!像太阳这样的恒星,仅在银河系都是以千亿颗来计数的。
与银河系比邻的仙女座星系,竟比银河系还大了一倍多;而像银河系、仙女座星系这样的庞大星盘,在宇宙中也是要拿亿万个来计数的。
地球算什么?安北斗又算什么?他在反复追问着这些问题。
也就在这天晚上,勺把山又爬上来另一个人,竟然是温如风他妹夫秤存星。
秤存星比他小几岁,上学也低了好几年级,平常接触不多,但在温如风的问题上,也帮过他不少忙。
温如风有时还是听这个妹夫的,因为他说话做事都靠谱。
秤存星似乎对星辰大海也有些兴趣,就说:“北斗哥,你也教我看看星空吧!”
“你不是忙着搞根雕吗?生意怎么样?”
“不行。
”
“咋了?”
“都嫌土气了,现在啥都讲究高端大气上档次,土得掉渣的东西又不灵了。
”
“那你准备咋办?”
“出去打工啊!”
“到哪儿?”
“出去再看。
反正总比窝在村里强。
村里活得憋闷得很。
”
“你一个人去?”
“不,带上存雨。
”
“那是要彻底离开村子呀?”
“唉,闯闯吧,好多年轻人都出去了,有的还真闯出息了呢。
”
“也好,出去闯闯,总比死守在这儿瞎折腾好。
”
随后,就听说秤存星带着温存雨离开北斗村了。
为这事温如风还骂了他一顿,问他给他妹夫嚼啥牙帮骨了,跟他看了一晚上星星,就把他妹子带走了。
搞得安北斗还无话可接。
倒是花如屏说,存雨他们早就想出去打工了,怪人家安干事啥事。
温如风在蒋存驴死时,是顾全大局,才又给了一个月宽限的。
按照宽限期,也快到行动的日子了。
他继续把大炮筒子对着老鳖滩。
焦距调了又调,终于找到了他家的前后门。
他扑哧笑了,怎么老瞧见花如屏懒洋洋地端着尿盆上厕所?过一会儿,温如风也出来了。
是从堂屋将吊面的架子,一个个搬到了场院里,并一行行整整齐齐排列开来。
这货心细,说面架子放在外面,有时半夜被闲人一脚踹倒,骨牌一样一倒一地。
有时干脆就不见了。
因此每晚都是要扛回去的。
这两口,绝对是一对过日子的好手啊!他还真是有点羡慕人家的小日子呢。
他确实不想盯这个梢了。
他也知道自已为啥被人瞧不起,包括妻子、丈母娘、岳父甚至女儿。
安妮就曾问他:“爸,你是不是个跟屁虫?”一个堂堂的大学生,怎么就活成了电影里那些偷偷摸摸、跟出溜进的戴个鸭舌帽的“小特务”呢?亏了自已没戴帽子。
眼看到了立夏时节,整个勺把山上的阔叶林带都茂密得蓬住了天。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现在就是最疯狂的生长季节。
从山头望开去,除了盘龙一般的逶迤河道被粼粼清波荡漾着以外,群山苍翠、万树俯仰。
奇花异草、百色虫鸟也都争奇斗艳、竞相舞动鸣唱着。
一群野蜂甚至让他想起了在大学时,学生乐团演奏的《野蜂飞舞》,充满了生命的跳跃与灵动,声音的狂浪与奔放。
而他现在就置身于这群欢乐无限的野蜂之间了。
它们追寻着无尽的花蕊,在嬉戏狂欢,声音动作都带着春天的节奏。
而躺在杜鹃、凌霄、紫薇、金银花丛中的他,就是这辽阔舞台上的唯一观众。
同时他还新奇地感到,浪漫的野蜂、蝴蝶、蜻蜓、蚂蚱,在天地间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笼子,他在笼里,而它们置身笼外,自由而放浪形骸。
他知道这七座山上除了没有虎、豹、黑熊这些伤人的大动物外,山羊、麋鹿、麂子、锦鸡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连娃娃们都敢钻进半山中扑蝴蝶、逮画眉、捉刺猬、躲猫猫。
他们自小是在勺把山上溜大的,那时到山顶砍几捆柴火,朝沟里一放,骑在上面,喊一声走,柴火捆子就跟长了耳朵一样,十分听话地把他们运到山脚下了。
坡度缓急刚好,即使把谁栽下来,打几个滚,就能随手抓住藤萝树根,爬上去再“出溜”就是,很少见谁摔得腿断胳膊折的。
就这样一座一早便百鸟朝凤的山岗,浓雾还缠绕着它的腰肢时,就听雾里有人喊叫起来:“用绳子拉,前后左右两丈远一个灯!”
“注意,都必须安在山下能看见的地方,有些端直朝树顶上安。
”
“一个灯八十块,安不好把你脑壳换上!”
安北斗听出要换人脑壳的是孙铁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