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3)
那是一张她看日出的照片,可以说拍得十分经典:初婚之夜的第一天早晨,云天尚冒着寒气,但异常晴朗,空气透明度得似乎能让人望到深空的极限。
太阳刚冒出地平线,月亮仍高高悬挂在中空。
安北斗转换着各种姿势,甚至不惜半边身子凌空,从不同角度连续拍了超百张画面,再经过后期到县城扫描拼接,竟然将日出时出现的一种大气现象维纳斯带,还有地影、山影与月亮同时摄入到了这幅罕见的画面中。
他甚至拿这张照片去参赛,还获得了市上的摄影一等奖。
而画面的主角正是她杨艳梅。
她从抽屉里翻出了这张照片,想让安北斗看看,但又怕引起什么误会。
一切都是回不去的。
尽管心灵备受折磨,但她也是再不愿意回到那个小镇上去了。
即使储有良真的跟那个新欢结婚,她也有她的生活。
她已完全属于这个时尚之都。
纵然内心焦灼不堪,表面上还是能维系下去的。
她没有退路,也没想找退路。
她把那张可能引起某种暧昧猜测的照片又悄然放下了。
她镇静了一下,慢慢向楼上走去。
从不同镜子面前走过,已完全看不出刚才打电话时的扭曲面容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要招呼他去附近一家餐馆吃饭,说地方都订好了。
她还特别补充一句:“有良出差去了,要是在,他也会请你的。
”
安北斗明显能感到她在掩饰什么。
他也知道一点储有良的事。
这个人最大的能耐就是永远都能把握时机,随时巴结并切换着能够掌握自已命运的要害人,从而闪转腾挪,迂回登高。
他甚至能为扼住自已政治咽喉者的父母丧事去披麻戴孝、长跪不起,说悲伤程度远远胜过孝子贤孙。
他也听说杨艳梅再没当护土了,看储有良越来越靠不住,就自已做起了医疗器械生意,且已风生水起。
温如风说杨艳梅现在出门都开的是卡宴。
这个温如风可不是昔日乡间的那个磨坊主了,如今在省城混得什么都一知半解了,连储有良相当于副局级他都知道。
听说还正在谋求更高职位呢。
安北斗越来越觉得自已今天不该来。
给女儿特意买的那双旅游鞋,也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倒是杨艳梅表现得十分得体地说:“这是给安妮买的吧?还不穿上给你爸看看。
”
安妮甚至有点懵懂,杨艳梅端直接过来,给她穿上了,并且说:“挺漂亮的,没想到你爸还会买东西了!”
安北斗知道她是在掩饰他的尴尬。
这让他越发感到了自已的寒酸和与这个家庭的格格不入。
就像一个盛大的场面,自已衣服被扒光了站在正中央,让每一双眼睛都可以尽情地窥视、戏谑与调侃一般。
安妮穿着鞋还在房里走了几步。
孩子小时特别喜欢穿小红鞋,每每穿上都是要满院子去炫耀的。
但今天,是质地与品牌的不入流,而让她的笑意中,充满了荒诞的喜剧感。
三百六十块钱的鞋,在那三面墙的名牌鞋柜中,大概早已找不到了。
穿上倒退回去好几年的“劣等货”,觉得滑稽可笑也是自然。
毕竟是孩子,她还没学会过度掩饰。
只是让他感到了一阵阵刺穿脊骨的寒凉。
这鞋已是他咬紧牙关买下的。
自已从没穿过超过一百块钱的鞋,哪怕是进京必蹬的皮鞋。
以温如风当时的建议,买三十块钱的假名牌就足以糊弄过去,娃娃么,要那么大的讲究干啥?但他坚持要买真的。
然而,真,在许多场面,也已顾不住羞丑了,它已成为低贱、寒酸、落伍、呆板、蠢货、傻x的代名词。
???
杨艳梅很快将话题转向了一边,问了几句他爹的齁病,还有他娘的劳伤。
他都说好着呢。
他已不愿因此引起她过多寒暄式的关心。
杨艳梅让孩子去换衣服,然后问到了他的情况:
“你怎么样?”
“好着呢。
”
“听说还是……干那些杂事?”
“镇上么,不就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事。
”
“晚上还看星星?”
“噢,不忙了就去看。
”
见面时,杨艳梅就已经看到了他两鬓上的白发,偶尔低下头,她甚至看见寸头的顶部也夹杂了许多。
他还不到四十岁呀!过去在阳山冠上捧着这颗头颅时,可是一根白发都没挑出来过。
现在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她听温如风说,北斗经常在阳山冠和勺把山上牛一样地号啕大哭呢。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流出来了。
她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是绞痛。
储有良头上的白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