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3/3)
能偷着小赌。
他爹死后,自已当了家,就大赌起来。
说大,在今天看来,也都是毛毛雨。
可就那些毛毛雨,竟然让他手头紧巴得把眼睛就盯上了村里的那些大树。
眼看树都卖完了,他才不得不盯上那棵与温家一人一半的老槐树。
过去都嫌阴了庄稼,且长得疙里疙瘩,歪脖子趔腿的,还空心了半边,太不成材。
并且两家又互不来往惯了,就各扫门前雪,把自家那半边枝丫削光砍秃了事。
有时树就弄成鬼剃了一般的“阴阳头”,远远让人看见都想笑。
可就是这棵让全村人想发笑的“裂巴树”,突然在“大树进城”的风潮中,变成了“摇钱树”。
这时他自然也不会去跟温存罐商量买卖了。
五六万块钱的货,凭啥跟他分享?加上温存罐逢人打听树,都一口咬死不卖!说活了一百多年都成神了,敢卖?找死呢!为策划如何独吞这棵树,他可是淘大神了。
有时整夜抠脚挠撒(头)睡不着。
挖这样一棵大树,毕竟动静太大。
所有细节都要考虑得十分周全,就像指挥一场“黑虎掏心”的特殊战斗。
最终,因筹划缜密,组织精细,而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让树贩子连根拔起,钱货两清了。
活儿的确做得干净漂亮,连何首魁这个耸耸鼻子就能闻出点腥臊味的公安老油条,都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叫驴倒是知道一点,却在不久就摔死了。
全村也没有人敢怀疑树是他偷的。
就是怀疑,也不会声张。
唯独温存罐一口咬定偷树贼绝对是他,别人干不出这样断子绝孙的事!由此这家伙还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要跟他干到底了。
开始他多少有点后怕,毕竟狮子、老虎也是害怕小豺狗从屁股眼里下爪子乱掏的。
何况这货动不动就告到县上、省上、京城去了。
后来自已在外面见多识广了,也就知道那只小蚂蚁,用脚踩死也都是那么回事了。
再胡搅蛮缠,他都准备找人把他做了。
挖成“孤岛”“孤坟”,就是警告声明。
他只轻轻点拨一下,村里人就一哄而上,挖成那样,责任也不全在他吧。
谁知这次事情竟然有点离奇,一只小蚂蚁的乱跌乱撞,不仅真的惊动了省上大领导,而且还弄得县委一把手都亲自调查来了。
从侄儿孙仕廉连吼带骂,以及一天三个电话的焦躁情绪中,他也发现事情不大对头,才指挥人连夜回填了沙土,并在村里做了一系列应对准备。
现在看来,一切都仍在掌控之中,武东风的“深入走访”,得到的几乎是异口同声对自已的赞颂和对温疯子的声讨。
这几天,孙仕廉也再没来电话发火了,只让他先在村里待着,别出来胡缭乱,他就在村里住下了。
虽然已不习惯,可侄儿的话不敢不听,哪怕苦熬着,也得等外面风平浪静了再出山。
这阵儿,自已还真像是条被困在洞里的地头蛇了。
65轨道
牛栏山陪着武东风在北斗镇调研了一天带一晚上,作为县委书记,能在一个镇上待这么长时间,是少有的事。
当然,除了“孤岛”事件,武书记还到田间地头看了冰雹灾害,并慰问了受灾群众。
书记是第二天傍晚离开的。
走时给他交代了好半天,其实总结起来就三句话:一是做好温如风的安抚工作。
他觉得这件事完不了。
不是刁不刁、疯不疯的问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说明心里窝的那股气,不可能随着土石方回填烟消云散。
武书记特别指出,这恐怕是一项长期的工作,需要高度重视。
二是要镇上跟孙铁锤谈话,主动去化解矛盾。
孙既是村干部,又是集体成立的股份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就得有气度、有胸怀,不能跟群众一般见识。
“孤岛”事件明显有故意成分,村民们为讨好他,乱采乱挖,不计后果,可他自已得掂出分量的轻重。
总之,矛盾不能继续激化,孙铁锤得主动出面道歉,力争把历史遗留问题一次化解掉。
三是铁路建设是国计民生大计,一切坛坛罐罐都要让路。
从眼下看,已经拉动了一方经济,长远自不必说,高速路也将开建,这两条大动脉会彻底改变山区闭塞落后面貌。
谁也不能当“钉子户”,更不能当“地头蛇”!乡镇和村组干部,必须下大气力做好教育、引导工作,忍住阵痛,全力以赴,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临上车时,武书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栏山,肩上的担子很重啊!我是当过几个乡镇一二把手的,常常是日夜颠倒,耿耿难眠,那说明心在状态、情在状态、人在状态呀!我特别喜欢你们客房外的那片小竹林,没事了听听风吹竹叶声吧!”牛栏山知道武书记指的是什么,他还把郑板桥那首诗背了又背,但始终没用上。
听说武书记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县委办公室后边,亲手栽了几蓬竹子。
武书记走后,牛栏山把笔记本前后翻腾,指示精神来回归整,到底如何处置,仍是拿捏不住分寸。
首先,他感到武书记是同情温如风的,对“刁民”“疯子”之说都不苟同。
在“孤岛”事件上,也有看法,武书记甚至感受到了群众只看眼前利益,畏惧权势,而生出的讨好巴结相。
尽管“群众代表”无不称颂“孙董一心为民”,但武书记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让孙铁锤不要再“欲盖弥彰”。
可武书记的“钉子户”与“地头蛇”说,又让他很是为难。
都把温如风叫“钉子户”,已上纲上线为“破坏铁路建设”了。
而把孙铁锤私下叫“地头蛇”。
温如风在告状信里,甚至用了“地痞”“流氓”“赌徒”“恶棍”“强奸犯”“盗窃犯”“贪污犯”“打砸抢”等恶名。
当然,告状难免用词惊悚些。
但他在给武书记汇报时,也使用了“地头蛇”这个名词,是想在群众对孙铁锤的一片叫好声中,侧面提个醒。
最后武书记就给他留下了“钉子户”与“地头蛇”都不能当的难题。
可“钉子户”怎么拔?“地头蛇”如何压?他还都没谱。
想来想去,还是得找安北斗。
一想到安北斗,他更是没谱了。
自他调到镇上,对安北斗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主要来自安北斗对前任因“甘蔗酒风波”而降职处理时的态度。
说是他借摩托车把蓝一方连夜送走的。
后来传说那晚没有月亮,还下着蒙蒙细雨,公路滑得冰一样光溜。
安北斗听见身后有人追赶,就急忙加油,两人还一起滑进了沟里。
有人问安北斗,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他说问那干啥。
但好长时间,安北斗半边脸上蹭烂的一块皮都没长起来。
前任因“盲目抓酒业”,不仅一把手没当成,而且还降成了无职无权的“挂空挡”股级。
之所以要连夜逃走,就是怕群众撵着揍他。
听说蓝一方平常对安北斗还并不待见,把他划成了前任南归雁线上的人。
而最后失势时,偏是安北斗一人送的行。
官场的眉高眼低,牛栏山是经见过的。
你在位,用得着时,他恨不得把你背在背上;一旦失势,立马会把你踹到沟里。
变脸的理由他能编出一百种。
尽管牛栏山是因前任受处分,才有了来北斗镇当一把手的机遇,但对安北斗不落井下石的人品,还是有一份敬重的。
可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后,也发现这家伙不好对付,啥事都有自已的认识和看法,不是一个用起来很“趁手”的干部。
他把事情一样干了,却偏要事后总结几点教训。
从他嘴里,永远别想听到对领导的溢美之词。
领导也是人,也需要下属捧场鼓舞嘛!这家伙偏不,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对特别晴朗的夜空的由衷赞叹:天哪,这是谁创造推动的星空,简直完美得令人窒息!这个蠢货,都舍得给莫名其妙的天空愣上表扬词,咋就舍不得给上司说半句好听话呢。
但在孙铁锤和温如风这件事上,他有时还是站在安北斗一边的。
因为安北斗也很讨厌孙铁锤的骄横跋扈和颐指气使。
他到现在还在遗憾,那天不该把安北斗支派去处理铁路与农民猪圈纠纷,该让他把事实真相和盘托给武东风的。
兴许是失掉了一次给孙铁锤“下火”的机会。
关键是害怕安北斗不嫌事大,把局面弄得难以收拾,最后还得他坐蜡。
安北斗是太不懂眼色活的人,不具有在大场面上察言观色的能力,使用起来就需特别谨慎。
谁知让他去处理猪圈纠纷,被农民砍了一刀,半个多月过去,脓痂还在溃烂。
据说柴刀提前是动过漆树的。
他把安北斗叫来时,人还把半个袖子扎着,另半个胳膊露在外面。
的确伤得不轻,派出所把凶手都抓了。
“让你吃大苦了,北斗!”看着伤口,他啧啧感叹着。
安北斗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