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3/3)
安北斗已稀里糊涂地醒转来,勉强把草老师弄到了亭子里。
草老师嘴里还在叨咕《坎卦》的卦象:“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深坑),勿用……”
师娘到底还是爬到了亭子上。
安北斗急着要走,她说:“待会儿,等雨小些再下去。
”
“不敢等了。
我得去温家一趟,害怕有危险。
”他几乎是喊着说的。
“这大的雨,咋下去?”师娘也在喊。
没等师娘喊完,他已披上蓑衣,钻进雨幕了。
今晚他确实喝得有点多,身子完全不听使唤,腿脚也发软,但脑子是被雷暴击灵醒了。
顺着过于熟悉的斜山坡,与其说往下跑,不如说是一路在往下出溜、跌绊。
蓑衣早就不见了。
鞋也跑丢一只,他感觉是在一个烂泥糊里没拔出来。
但老鳖滩的位置大致是清楚的。
几处特别危险的山崖他也有意绕开了。
可各种坡坎、凹槽、土包、浅塘就顾不得许多了。
有几次,都是从高处闪下甚至是飞下去的。
大概得力于酒的麻醉,竟然也感觉不到疼痛,就又撑持起来,跟水一样,波浪翻卷地朝全村最低洼的地方奔去。
离老鳖滩越近,他越觉得可怕。
脑子中显现出的是那幅“孤岛”惨象。
他知道紧急回填的土石方,都与“孤岛”没有本质联系。
那就是松松散散的堆积,障人眼目的应急。
河道雨水一大,完全有可能很快就把泥沙冲走,而留下的石头,也会相互错动、塌陷、挤兑成灾。
温家连丈人爹、丈母娘共住了五口。
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虽然牛栏山是让他做好温如风的思想工作,没说要帮他防灾抗水。
但一想到那个回填起来也是“鳖”状的破碎院落,他就嫌脚下出溜得太慢。
也不知一家人这阵儿在干啥,总不至于还都死睡着,没考虑撤离吧?这货太犟,可今晚的暴雨,不是犟牛能扛得过的事。
他终于出溜到了温家门口。
他听到温如风正跟一家人在吵架:“我就不走,冲走去
。
你们快走,朝梁上跑。
我必须死给他们看!”???
“瓜坎,你以为是啥本事?死了净白死,最多给孤坟野鬼添几双筷子,你是啥了不得的人物,死了还惊天动地了?啊呸!叫你别逞能、莫得罪恶人,你偏得罪。
那都是你能得罪起的?把好端端的院子挖成‘孤坟’,人家给你赔半个子儿还是赔一句话了?”这是他丈人爹花存根的声音。
花存根平常从来都不说话的。
一个吊盐水挂面的大匠,好手艺没处使去,也便只能沉默无语,来给女儿女婿帮着压机器面,顺便看家护院了。
可今天,他的火气还真不小。
但温如风的火更大:“你们能当窝囊鬼、
囊包,我当不了。
我就得他一句话,就要他给我赔院子赔房。
死了变鬼,也要变成厉鬼,把狗日彻底劈叉了!”
“你能,快死去!死了都撇脱。
”这是花如屏的话。
儿子哭得像是遭鹰抓了的鸭子,嘎嘎嘎地都没了童音。
丈母娘喊:“如屏,你把娃带着逃命去,要死,我跟你爹陪着犟牛瘟一起死!”
安北斗终于缓过一口气力来,狠劲推开了大门。
一家人都像看怪物一样朝他定定地瞅着,没弄清是人还是鬼。
“还愣着干啥?朝梁上……我家……走!”
直到这时,花如屏和温如风才弄清这个泥糊糊的人是安北斗。
温如风见是政府来了人安北斗在他眼中,就是政府更是蹩跳起来:“不走,就不走,我今晚就等着龙王抬人!”说完,还睡到长青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