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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1/3)

武松那里挣扎得脱,被这四个人夺了包裹朴刀,却似牵羊的一般,脚不点地,拖到村里来。

     这四个男女於路上自言自说道:“看!这汉子一身血迹,却是那里来?莫不做贼着了手来?”武松只不做声,由他们自说。

    行不到三五里路,早到一所草屋内,把武松推将进去,侧首一个小门里面还点着碗灯。

    四个男女将武松剥了衣裳,绑在亭柱上。

     武松看时,见灶边梁上挂着两条人腿。

    武松自肚里寻思道:“却撞在横死神手里,死得没了分晓!早知如此时,不若去孟州府里首告了,便吃一刀一剐,却也留得一个清名於世!”那四个男女提着那包裹,口里叫道:“大哥!大嫂!快起来!我们张得一头好行货在这里了!”只听得前面应道:“我来也!你们不要动手,我自来开剥。

    ” 没一盏茶时,只见两个人入屋後来。

    武松看时,前面一个妇人,背後一个大汉。

    两个定睛看了武松,那妇人便道:“这个不是叔叔?”那大汉道:“果然是我兄弟!” 武松看时,那大汉不是别人,却正是菜园子张青,这妇人便是母夜叉孙二娘。

    这四个男女吃了一惊,便把索子解了,将衣服与武松穿了,头巾已自扯碎,且拿个毡笠子与他戴上。

    原来这张青十字坡店面作坊却有几处,所以武松不认得。

     张青即便请出前面客席里。

    叙礼罢,张青大惊,连忙问道:“贤弟如何恁地模样?”武松答道:“一言难尽!自从与你相别之後,到得牢城营里,得蒙施管营儿子,唤做金眼彪施恩,一见如故,每日好酒好肉管顾我。

    为是他有一座酒肉店在城东快活林内,甚是趁钱,却被一个张团练带来的蒋门神那厮,倚势豪强,公然白白地夺了。

    施恩如此告诉。

    我却路见不平,醉打了蒋门神,复夺了快活林,施恩以此敬重我。

    後被张团练买嘱张都监,定了计谋,取我做亲随,设智陷害,替蒋门神报仇:八月十五日夜,只推有贼,赚我到里面,却把银酒器皿预先放在我箱笼内,拿我解送孟州府里,强扭做贼,打招了监在牢里。

    却得施恩上下使钱透了,不曾受害。

    又得当案叶孔目仗义疏财,不肯陷害平人;又得当牢一个康节级与施恩最好。

    两个一力维持,待限满脊杖,转配恩州。

    昨夜出得城来,叵耐张都监设计,教蒋门神使两个徒弟和防送公人相助,就路上要结果我。

    到得飞云浦僻静去处,正欲要动手,先被我两脚把两个徒弟踢下水里去。

    赶上这两个鸟公人,也是一朴刀一个搠死了,都撇在水里。

    思量这口气怎地出得?因此再回孟州城里去。

    一更四点,进去马院里,先杀一个养马的後槽;爬入墙内去,就厨房里杀了两个丫环;直上鸳鸯楼,把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三个都杀了;又砍了两个亲随;下楼来又把他老婆儿女养娘都戳死了。

    四更三点跳城出来,走了一五更路,一时困倦,棒疮发了又疼,因行不得,投一小庙里权歇一歇,却被这四个绑缚将来。

    ” 那四个捣子便拜在地下道:“我们四个都是张大哥的火家。

    因为连日博钱输了,去林子里寻些买卖,却见哥哥从小路上来,身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迹,却在土地庙里歇,我四个不知是甚人。

    早是张大哥这几时分付道,‘只要捉活的。

    ’因此,我们只拿挠钩套索出去。

    不分付时,也坏了大哥性命。

    正是‘有眼不识泰山’!一时误犯着哥哥,恕罪则个!” 张青夫妇两个笑道:“我们因有挂心,这几时只要他们拿活的行货。

    他这四个如何省的我心里事。

    若是我这兄弟不困乏时,不说你这四个男女,更有四十个也近他不得!” 那四个捣子只顾磕头。

    武松唤起他来道:“既然他们没钱去赌,我赏你些。

    ”便把包裹打开,取十两碎银,把与四人将去分。

    那四个捣子拜谢武松。

    张青看了,也取三二两银子赏与他们,四个自去分了。

     张青道:“贤弟不知我心。

    从你去後,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脱节,或早或晚回来,因此上分付这几个男女,但凡拿得行货,只要活的。

    那厮们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敌他不过的必致杀害,以此不教他们将刀仗出去,只与他挠钩套索。

    方才听得说,我便心疑,连忙分付等我自来看,谁想果是贤弟!” 孙二娘道:“只听得叔叔打了蒋门神,又是醉了赢他,那一个来往人不吃惊!有在快活林做买卖的客商常说到这里,却不知向後的事。

    叔叔困倦,且请去客房里将息,却再理会。

    ” 张青引武松去客房里睡了。

    两口儿自去厨下安排些佳肴美馔管待武松。

    不移时,整治齐备,专等武松起来相叙。

     却说孟州城里张都监衙内也有躲得过的,直到五更才敢出来。

    众人叫起里面亲随,外面当直的军牢,都来看视。

    声张起来,街坊邻舍谁敢出来。

    捱到天明时分,却来孟州府里告状。

     知府听说罢,大惊,火速差人下来简点了杀死人数,行凶人出没去处,填画了图像、格目,回府里禀复知府,道:“先从马院里入来,就杀了养马的後槽一人,有脱下旧衣二件。

    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两个丫环,厨门边遗下行凶缺刀一把。

    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

    外有请到客官张团练与蒋门神二人。

    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写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楼下搠死夫人一口。

    在外搠死玉兰一口,奶娘二口,儿女三口。

    ——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

    ” 知府看罢,便差人把住孟州四门,点起军兵并缉捕人员,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门搜捉凶人武松。

     次日,飞云浦地保里正人等告称:“杀死四人在浦内,见有杀人血痕在飞云浦桥下,尸首皆在水中。

    ”知府接了状子,当差本县县尉下来。

    一面着人打捞起四个尸首,都简验了。

    两个是本府公人,两个自有苦主,各备棺木盛殓了尸首,尽来告状,催促捉拿凶首偿命。

    城里闭门三日,家至户到,逐一挨察。

    五家一连,十家一保,那里不去搜寻。

     知府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面,各乡、各保、各都、各村,尽要排家搜捉,缉捕凶首。

    写了武松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

    如有人得知武松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发到官,与犯人同罪。

    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

     且说武松在张青家里将息了三五日,打听得事务篾刺一般紧急,纷纷攘攘,有做公人出城来各乡村缉捕。

    张青知得,只得对武松说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司搜捕得紧急,排门挨户,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须怨恨我夫妻两个。

    我却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在先也曾对你说来,——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 武松道:“我这几日也曾寻思,想这事必然要发,如何在此安身得牢?止有一个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

    甫能来到这里,又被人如此陷害。

    祖家亲戚都没了!今日若得哥哥有这好去处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

    ——只不知是那里地面?” 张青道:“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龙山宝珠寺。

    我哥哥鲁智深和甚麽青面好汉杨志在那里打家劫舍,霸着一方落草。

    青州官军捕盗,不敢正眼觑他。

    贤弟,只除那里去安身,方才免得;若投别处去,终久要吃拿了。

    他那里常常有书来取我入夥;我只为恋土难移,不曾去得。

    我写一封书备细说二哥的本事。

    於我面上,如何不着你入夥。

    ” 武松道:“大哥,也说的是。

    我也有心,恨时辰未到,缘法不能辏巧。

    今日既是杀了人,事发了,没潜身处,此为罪妙。

    大哥,你便写书与我去,只今日便行。

    ” 张青随即取幅纸,备细写了一封书,把与武松,安排酒食送路。

    只见母夜叉孙二娘指着张青道:“你如何便只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吃人捉了!”武松道:“嫂嫂,你且说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吃人捉了?”孙二娘道:“阿叔,如今官司遍处都有了文书,出三千贯信赏钱,画影图形,明写乡贯年甲,到处张挂。

    阿叔脸上见今明明地两行金印,走到前路,须赖不过。

    ”张青道:“脸上贴了两个膏药便了。

    ”孙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说这痴话!这个如何瞒得过做公的?我却有个道理,只怕叔叔依不得。

    ”武松道:“我既要逃灾避难,如何依不得。

    ”孙二娘大笑道:“我说出来,叔叔却不要嗔怪。

    ”武松道:“嫂嫂说的定依。

    ” 孙二娘道:“二年前,有个头陀打从这里过,吃我放翻了,把来做了几日馒头馅。

    却留得他一个铁界箍,一身衣服,一领皂布直裰,一条□【字形左“衣”右“集”】色短穗绦,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一个沙鱼皮鞘子插着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

    这刀时常半夜里鸣啸得响,叔叔前番也曾看见。

    今既要逃难,只除非把头发剪了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

    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却不是前世前缘?叔叔便应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谁敢来盘问?这件事,好麽?” 张青拍手道:“二娘说得是!我倒忘了这一着!——二哥,你心里如何?”武松道:“这个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人模样。

    ”张青道:“我且与你扮一扮看。

    ” 孙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裹来打开,将出许多衣裳,教武松里外穿了。

    武松自看道:“却一似我身上做的!”着了皂直裰,系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开头发,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

    张青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 武松讨面镜子照了,自哈哈大笑起来。

    张青道:“二哥,为何大笑?”武松道:“我照了自也好笑,不知何故做了行者。

    大哥,便与我剪了头发。

    ”张青拿起剪刀替武松把前後头发都剪了。

     武松见事务看看紧急,便收拾包裹,要行。

    张青又道:“二哥,你听我说。

    好像我要便宜,你把那张都监家里的酒器留下在这里,我换些零碎银两与你路上去做盘缠,万无一失。

    ”武松道:“大哥见得分明。

    ”尽把出来与了张青,换了一包散碎金银,都拴在缠袋内,系在腰里。

     武松饱吃了一顿酒饭,拜辞了张青夫妻二人,腰里跨了这两口戒刀,当晚都收拾了。

    孙二娘取出这本度牒,就与他缝个锦袋盛了,教武松挂在贴肉胸前。

     武松临行,张青又分付道:“二哥,於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

    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做些出家人行迳。

    诸事不可躁性,省得被人看破了。

    如到了二龙山便可写封回信寄来。

    我夫妻两个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敢怕随後收拾家私,也来山上入夥。

    二哥,保重!保重!千万拜上鲁杨二头领!”武松辞了出门。

    插起双袖,摇摆着便行。

    张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个行者!” 当晚武行者离了大树十字坡便落路走。

    此时是十月间天气,日正短,转眼便晚了。

    约行不到五十里,早望见一座高岭。

    武行者趁着月明,一步步上岭来,料道只是初更天色。

    武行者立在岭头上看时,见月从东边上来,照得岭上草木光辉。

     正看之间,只听得前面林子里有人笑声。

    武行者道:“又来作怪!这般一条静荡荡高岭,有甚麽人笑语!”走过林子那边去打一看,只见松树林中,傍山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着两扇小窗,一个先生搂着一个妇人在那窗前看月戏笑。

     武行者看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这是山间林下,出家人却做这等勾当!”便去腰里掣出那两口烂银也似戒刀来,在月光下看了,道:“刀却是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且把这个鸟先生试刀!”手腕上悬了一把,再将这把插放鞘内,把两只直裰袖结起在背上,竟来到庵前敲门。

    那先生听得,便把後窗关上。

    武行者拿起块石头,便去打门。

    只见呀地侧首门开,走出一个道童来!喝道:“你是甚人!如何敢半夜三更,大惊小怪,敲门打户做甚麽!”武行者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鸟道童祭刀!” 说犹未了,手起处,铮地一声响,道童的头落在一边,倒在地上。

    只见庵里那个先生大叫道:“谁敢杀我道童!”托地跳将出来。

    那先生手轮着两口宝剑,竟奔武行者。

    武松大笑道:“我的本事不要箱儿里去取!正是挠着我的痒处!”便去鞘里再拔出那口戒刀,轮起双戒刀来迎那先生。

    两个就月明之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道寒光旋成一圈冷气。

    两个斗到十数合,只听得山岭傍边一声响亮,两个里倒了一个。

    但见寒光影里人头落,杀气丛中血雨喷。

    毕竟两个里厮杀倒了一个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上卷第三十一回  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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