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3/3)
但葛冲之王勇虽然后来舌头都大了,有点语无伦次,但秘密仍不肯透露。
绿野花解语一走开,他们都伏在桌子睡着。
这边三女和小郑低声商议。
绿野道:“没错,他们去年此时来过此地。
前年也一样。
但不肯说出原因。
”
花解语道:“他们都有很沉重的心事,很痛苦很烦恼。
严重得不敢提到前途、理想等等。
”
小郑道:“这些资料表面上不算什么,其实极为重要。
以他们的年纪脾性,怎肯年复一年于某时来到某地?他们非是懦弱消沉之士,何以不谈前途理想?可见得必有某种痛苦和隐衷,使他们不敢想将来。
”
他停歇一下,又道:“在下趁便又出去查过。
此镇许多做小买卖的人对于外来客旅很习惯,一点不奇怪亦不好奇多问。
有些人话中不觉透露此镇的确每天都有外路人前来,住几天就走。
都很大方舍得花钱。
所以他们很受欢迎,却也不敢多嘴问这问那,因为那些外路人大多很凶。
”
如果拿葛冲之王勇二人做样本,的确如此。
小郑又道:“此镇地方相当大,最西边有一户院深屋大,还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阁,叫做隐贤阁。
主人梁老员外,现下很少出门亦不管事,里外都由梁大公子二公子管理。
”
绿野道:“隐贤阁梁家敢是有问题?”
小郑道:“目前还看不出,因为梁家乐善好施,拥有很多店铺房屋和田地,租很便宜,又对调济贫苦人家。
”
绿野道:“既是如此干吗提他?”
小郑道:“梁家请了很多武师,门禁森严。
另一方面又组织全镇七八百年轻力壮的人,免费练习武技。
隐隐成为地方上一支武力队伍。
”
绿野道:“梁家有野心造反?”
花解语道:“大概不至于此。
但如果有人想动他们,就算千儿八百兵丁亦未得手。
若是人少,那些武师已经足够。
”
小郑道:“要是我很有钱又有很多仇家,梁家这个办法最妙。
”
阎晓雅忽然道:“我想查一查葛冲之王勇的脉息。
”
大家都很奇怪,绿野起身先行。
拍拍葛冲之肩头,道:“喂,别睡啦。
”
葛冲之咿咿唔唔声中,阎晓雅拉起他一只手,三指指尖搭落脉门“寸关尺”部位。
他们装着拉扯葛冲之起身,接着又如法拉扯王勇。
无奈那两个人都没有回醒(其实已被点了睡穴)。
他们回到座位继续密商。
阎晓雅道:“他们脉象一样,好像正常,但又似乎不妥。
”
花解语道:“你看法如何?有没有结论?”
阎晓雅道:“有,他们若不是某处脉穴受制,就是受药力所制。
总之不妥,否则以他们的体魄和内力,绝不会五十蛊之内醉成这等模样。
”
大家想一会,小郑道:“好象已查出不少线索。
既然他们之间有这许多共同点,我们亦可由此下手。
”
绿野道:“快说来听听。
”
小郑道:“他们身上都带着珠宝金子,我们全给拿过来,瞧他们反应就知。
”
绿野道:“不好,很容易发生误会。
”
小郑道:“我们尽量让此镇之人晓得正在追查葛王二人之事,相信必有奇怪事发生。
”
绿野又摇头道:“也不好,打草惊蛇,最怕蛇不出来,更难找了。
”
小郑道:“余下只有一法。
我们严密监视盯住他们。
尤其是晚上。
”
大家商议结果,采取监视之法。
葛冲之王勇后来各自回房睡到翌日上午。
吃早点时候大家公开碰头。
葛王各自独占一桌,虽然曾交谈过,竟不坐在一起。
葛冲之双手揉揉太阳穴,满腔颓丧烦恼,直到绿野在右则坐下来,他不觉吃一惊。
他眼中这个女孩子明艳照人,实在难得遇见。
但正也因故使他更感懊丧。
他的沉郁之色打却绿野心弦,她柔声道:“不舒服?睡得不好?”
葛冲之苦笑道:“三年前我绝不想念会不舒服,会睡得不好。
”
他抬目望绿野,忽然羡慕地道:“你从来没有心事没有烦恼?”
绿野道:“对,烦恼人人都有,只不过大小不同而已。
”
绿野道:“男人真可怜,有烦恼不敢讲,更不敢像女人一样大哭一场。
”
葛冲之道:“正是如此。
”他感动得说不出话,绿野如此体贴了解,她简直是天上谪降人间的仙子。
绿野道:“既然你很烦恼,最好直接面对烦恼设法解决。
有人告诉我,痛苦本身并没有什么,只不过你去想它而你就越感痛苦。
”
葛冲之道:“可是有些痛苦却是实实在在,我想或不想仍然存在。
”
绿野道:“对,这是事实。
如果不能面对解决它,你可以想法子逃避。
”
葛冲之道:“痛苦和烦恼一方面是事实存在于外界,同时又存在心里。
谁能逃到心不能及的地方?”
绿野凝视他一会,才道:“你一定痛苦很久,才想得如此深刻透彻。
命运真可怕,任何人都受它支配。
”
葛冲之但觉她的声调目光都能使他打开心扉,可以赤裸相见。
这种奇异感觉他这辈子第一次发现,内心中既快乐而又很不安。
是否每个人一一中必定会有这种奇异感觉?
他深深叹口气,道:“命运的确可怕!不管你相信与否,顺从或反抗,畏惧或漠视,年青或年老,总之你仍在命运支配中。
”
绿野道:“以你的年纪而又专修武功的人,居然想这么多,真叫人不敢相信。
你知道,大多数练武的小伙子似乎缺乏头脑,拳脚刀剑就是一切。
”
葛冲之道:“你才令人惊异。
我以后永远不敢看轻女孩子。
从前的想法荒谬可笑之极。
任何男人在你面前必有此感。
”
绿野道:“不一定,在一些人面前我简直变成傻瓜。
”
葛冲之道:“谁?听说小辛象魔鬼一样,是不是他?”
绿野脑海中泛起小辛。
她不能欺骗葛冲之,只好点点头,道:“但第一个人是我祖父。
还有连四。
”
为什么提到连四?她话一出口就觉得迷惑。
不久以前连四在她心目中仍是惫懒懦夫一名,但现在居然成了英雄成了偶像?
葛冲之叹口气,道:“三年前我可能不自量力要跟他们斗一斗。
”
绿野道:“现在你不敢?”
葛冲之道:“对,不敢。
不过却与武功无关。
”
绿野讶道:“那是为什么?”
葛冲之喃嚅一下才道:“说出来别笑我。
现在我既无雄心壮志,同时对人生看法做法都不同了。
”
另一边花解语也正和王勇闲谈。
花解语道:“从九江到此地要走多久?”
王勇道:“七八天。
”忽然一怔,道:“我曾说过从九江来的?”
花解语道:“没有。
但除了九江奇胜门,没有其他家派是横练加软兵刃。
”
王勇道:“你还知道什么?”
花解语道:“没有了,啊!还有一点,我知道你烦恼痛苦。
”
王勇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不想你也有痛苦烦恼。
”
花解语道:“我明白,有些痛苦会传染。
”
她的温柔和聪慧谅解,加上花朵般面庞笑语,宛如春日和风熏醉千万游子。
王勇看得痴了。
之后,忽然用宽厚坚实手掌握住她白晰纤手,诚恳地道:“你们最好离开,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知。
”
花解语任由他握住手掌,感觉有点奇异,亦很陌生。
因为她自长大以后,手掌从未被男人握过。
她轻叹一声,道:“如果你的痛苦有人能帮得上忙,我愿意替你找来。
那怕用哀求或者绑架方法。
”
王勇道:“没有人能帮忙。
连小辛都不行。
”忽然发现自己还紧紧握住人家的手,连忙放开,道:“请别怪我。
”
花解语道:“小辛也不行?我不信。
”
王勇道:“有些事不是武功能解决的。
”
花解语淡淡道:“但他除了武功外,医药之道亦是当世无双。
”眼角瞥见对方微微动容,又道:“当然医药之道也救不了心病。
如果你有心病,只有心医方医得,古人这样说过,对不对?”
王勇喃喃道:“对,心病还须心药医。
原来小辛精于医药之道。
”
但小辛上一回见到花解语,并没有提到她所中绝毒,当然也没有提到出手解救。
花解语想到此事,心都凉了。
小辛肯出手救常青,为何不肯救我?
如果小辛认为彼此毫无交情时,何以毫不猜疑接受我一千两银子拿了就用?
王勇突然道:“你也有很沉重心事?唉,我一直以为你如此美丽姑娘,绝对不会有心事有烦恼。
”
花解语道:“不论是人或事情,从表面看往往得不到真相。
”
王勇道:“只不知花姑娘的烦恼困难我能不能帮忙?”
花解语忽然泛起恶作剧念头,道:“当然可以。
”
王勇忙道:“请告诉我。
”
花解语道:“有一件关系及我哥哥死活的事,只要有钱就可以解决。
”
王勇笑道:“钱?要多少?”
花解语道:“没有一万也得八千。
”
王勇又笑一下,但笑容忽然渐渐黯淡。
花解语道:“这数目不小,所以你不必感到为难。
”
王勇道:“数目不大,但不能马上给你。
”
花解语道:“我明白,你不必为难。
”
王勇解释道:“我身边现成有三万两,但晚上就要用。
所以不能马上给你。
”
花解语不说其他话,只道:“我明白,你先办你的事。
”
王勇道:“你哥哥要一万两最晚几时?”
花解语叹气道:“也是今晚。
”
王勇瞪大眼睛,道:“莫非他跟我一样?今晚?”
花解语道:“对,今晚。
他自己有几千两,其实一万两数目还不够。
但可能获得缓期。
”
王勇咬牙切齿,面上表情一时豁出性命要拼,一时衰颓要放弃任何挣扎。
他必定受创极深,被命运折磨既久且多。
否则以他年龄凡有逆境必能奋力抗拒,必定不会有放弃之想!
花解语叹口气,道:“对不起,其实我不需要钱。
”
王勇一楞,道:“真的?”
花解语道:“我开个玩笑,谁知这个玩笑开得如此缺拙劣。
使你受到伤害,对不起。
”
王勇道:“但愿只是玩笑。
真的?”
花解语道:“真的,我却忽然很担心,担心你的问题。
”
王勇道:“你知道?”
花解语道:“不知道。
但如果你必须付人家三万两银子,这数目很大,事情必定很严重。
如果人家怀疑我和我的朋友,而你却跟我谈了很久,你怎生辩白呢?”
王勇道:“这……我不知道。
我根本没想到。
”
花解语道:“我帮得上忙么?”
王勇摇摇头,道:“谁也不行。
”
花解语道:“好,我们等会就走。
明天在合肥见。
我记得有家客栈叫做远悦,记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