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一寒,知道自己弄的那些心计只怕早就被这英锐明达的少年天子看穿。
当下正要巧言掩饰,聂琰却忽然轻笑起来:“聂震,其实你不必多用心机。
我当初孤军深入大沙漠之日,便已经决意传位雍王。
这辈子,灭都海、平遥荥,安定天下,我心愿已足,无愧历代祖先。
所以,无论生死……我已不再流连帝位。
纵然下山,我不会回宫。
天下之局,你爱和聂仪怎么玩,那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没有干系了。
不过,看在昔日师徒一场,我也劝你一句,聂仪父子都不是等闲之辈。
纵然你放手一战,也未必能当得过雍王父子。
如何自处,你好自为之。
”
聂震大惊,不料聂琰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言语,原来皇帝早已无心帝位,心里却还是当他是那个野心勃勃,志在争锋天下的聂震……
当下苦笑起来:“小琰,你无心帝位,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
可你也忒看淡了我对你之心。
”
缓缓上前一步,牢牢抓住了聂琰的手,高大雄武的男子脸上现出罕见的温存柔软之色,柔声道:“我出身微贱,总道要江山在手才算一展平生志气。
可是……可是我后来才慢慢明白,小琰,没有一座山,一条江河比得过你。
离开你,我难过得什么也做不好。
如果我争锋天下,就算得手,你也定不肯对我低头。
我们便再没有可能了。
所以,纵然没有天下也算了罢,可我不能没有你……小琰,我的小琰”
他又上前一步,就想把清瘦的青年死死拥入怀中。
聂琰深黑的眼中泛过一阵波澜,脸色变得苍白异常,嘴唇微微颤抖,忽然厉声咳了起来,嘶声道:“够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绪波动的缘故,他身形有些摇摇晃晃,凌厉的眼神也变得凄迷恍惚。
聂震见他咳得十分骇人,嘴角泛出血沫,衣衫也慢慢透出血迹,似乎身上旧伤也咳得迸裂了。
聂震心下大惊,不敢再说甚么。
聂琰一拂袖,径自找路下山。
聂震无奈,一声不吭,远远吊在他身后跟着。
山风过处,层云渺渺,他有些看不清前面的人影。
可聂震知道,这次,再不会迷失聂琰的所在。
他会一直跟着,一生一世。
聂琰下山之后,果然也不过问政事,就在一家牧民处用束发金冠换了一身皮袍,一匹大青马,一把锈刀。
那牧民不料一早就落下这样天大一个便宜,高兴得张大了嘴合不上。
他一身旧皮袄加上一匹普通马匹就能换到足金头冠,实在是意外之喜,想想聂琰实在吃亏,这纯朴的牧人竟然有些过意不去,连忙一溜小跑到帐篷里面,捧出一袋糌粑和一大皮袋马奶酒,眉开眼笑地交给聂琰。
聂琰笑笑,也不推辞,打开皮袋,喝了一大口马奶酒,不禁轻咳一阵,脸上微微发红,聂震正要劝他病中少喝酒,聂琰却已双眉一掠,眼中竟是意气激扬,大有天高地远、眼空无物的豪气。
他就这么把马奶酒随意系在腰间,翻身跳上青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