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福宁殿。
殿外风雪更狂,刀子似的卷着雪沫子劈头盖脸砸来,瞬间灌了他满口满鼻。
他呛咳着,脚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扑向位于宫城东南隅的龙图阁。
值夜的殿前司班直裹着厚重的毛氅,抱着长枪蜷缩在檐下避风的角落,被这深夜狂奔的小黄门惊动,昏暗中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在狂舞的雪幕中挣扎前行,并未阻拦。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却将王安彻底抛入这冰封地狱般的寒夜。
龙图阁。
烛火通明,值守的阁门祗候正靠着熏笼打盹,被王安撞门而入的巨响惊得一蹦而起,待看清来人身上那套象征着福宁殿近侍的服色,脸上愠怒瞬间化为惊疑。
“王…王公公?这深更半夜,风雪交加的……”
“《大宋域图》!”王安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冻得发青的脸颊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牙齿格格作响,“快!官家急用!现在就要!”
阁门祗候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地理图?这风雪封门的深夜?新太子监国第一夜?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瞬间爬满全身。
他不敢再多问半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存放舆图的书格。
沉重的樟木匣子被迅速搬出,打开铜锁,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卷用上好桑皮纸绘就、轴头镶着白玉的《大宋域图》。
王安一把夺过,那冰冷的卷轴沉重如铁,压得他本就虚浮的脚步更加踉跄。
他死死抱住,如同抱着自己的性命,转身再次冲入那咆哮的风雪。
阁门祗候望着他跌跌撞撞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棉袍,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在心头疯狂滋长。
福宁殿。
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更猛烈的风雪裹挟着彻骨的寒意汹涌而入,卷得殿内仅存的几盏灯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王安抱着舆图,浑身湿透,像个雪人般滚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官…官家……图…图取来了……”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雪水顺着鬓角、脖颈往下淌,在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水渍,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赵桓依旧赤足立在窗前,背影在摇曳的灯火和窗棂透入的雪光映衬下,凝如铁铸。
他没有回头,只从喉间滚出一个冰冷的字眼:“展。
”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殿外的风雪呼啸。
“是!”王安几乎是爬着扑到殿中央,颤抖着解开捆缚舆图的丝绦。
冰冷的玉轴触手生寒,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幅承载着大宋万里河山的巨图,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猛地铺展开来!
桑皮纸特有的韧性与厚重感在冰冷的金砖上延展,发出轻微的“唰”声。
昏黄的灯光下,大宋疆域的轮廓豁然呈现。
蜿蜒如龙的山川脉络,星罗棋布的州府城池,纵横交错的江河湖泊……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脆弱感。
赵桓终于动了。
他赤着脚,一步,一步,踏在冰凉刺骨的金砖上,走向那铺展的江山。
单薄的寝衣下摆拖过地面,无声无息。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瞬间钉在了地图的北端——太原!中山!河间!
三镇!
前世,金人索要这三座雄关巨镇,如同索要大宋的命门!割让,则河北屏障尽失,汴京门户洞开!而此刻,这三处地名在地图上,仿佛正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发出刺目的红光!
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金砖寒意透过薄薄的寝衣直刺骨髓。
目光死死锁住太原府的位置。
前世,金军东路宗望部围攻汴京,西路宗翰部便是猛攻太原!知府张孝纯率全城军民死守,粮尽援绝,饿殍遍野,城破之时,军民殉国者不计其数!那惨烈的画面,混杂着五国城彻骨的绝望,再次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太原……”他低喃出声,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张孝纯……”
王安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觉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巨大压力从蹲伏的官家身上弥漫开来,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