缬罗 十三(3/3)
缓无声抽了出来。
&ldquo人人尊我一声&lsquo殿下&rsquo,都说我是未来王上的姊姊,我嫁人,原是替索兰去嫁的。
平日里奴隶内臣由着我支派折腾,身上随便摘一件东西下来,够平常人家半年开销,岂是平白无故的么?就是等着派这样的用场的。
再说,英迦舅舅定下的事情,谁又能违逆呢。
&rdquo
听见英迦名字,汤乾自与季昶脸色也白了。
屋子里静了半晌,季昶才滞涩地说:&ldquo你且别急。
这事儿有个法子,只是极险,未知能成不能成。
&rdquo
缇兰没有半点喜色,默然颔首道:&ldquo只怕不成。
&rdquo
季昶登时被她噎住了。
这时候弓叶送了八宝茶进来,道:&ldquo殿下,贡缎的样子候在外头,等着您选了裁新衣裳呢。
&rdquo
&ldquo等会儿。
&rdquo缇兰摆手,转身走到窗前去。
弓叶行毕了礼,下去了。
二月的阳光是淡白清冷的,从镂刻十二代先王史诗故事的黄金窗棂间映到屋内,在缇兰脸上投下曲折纤细的黑影子,仿佛罩着一层阴暗的纱。
桌上的茶盏谁也不去动,转眼散尽了浓甜热气,冷透了。
&ldquo缇兰。
&rdquo
缇兰面朝着窗外,漫声答应:&ldquo嗯?&rdquo
季昶道:&ldquo如今宛州西面海上海寇横行,不能通航,应是穿过滁潦海,往泉明港去。
到了泉明,便有皇宫女官与车辇前来迎接。
你们注辇人送嫁时要披十八重皂纱,不到新郎面前不得揭开,不如&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如?&rdquo她仍是没有转回头来。
&ldquo若弓叶能替你进宫,你不如就在泉明暂且住一阵子,震初再转回来接你。
&rdquo
缇兰略一沉吟。
&ldquo然后呢?&rdquo不等季昶回答,她自顾自道,&ldquo然后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王爷,这不会错了。
震初是你嫡系中的嫡系,自然在朝为官,或是边关大将。
我深居简出,只说是汤将军在西陆娶的夫人,若是夜里得了梦兆,自然通报给你们知道。
你们主从一心,一个位极人臣,一个常胜不败,大家平安和美,倒也不错。
&rdquo
季昶听出她话里讥讽,反复思量,却始终隔着点什么,他揣测不透。
&ldquo缇兰,我答应过,总有一日要带你走。
如今己耽搁不得了。
&rdquo汤乾自望着她纤细背影,五内如焚,握刀的手暗暗迸出了青筋。
缇兰点头。
&ldquo原来你一直记着。
&rdquo顿了顿,又说,&ldquo时候不早,外头还等着送绸缎样子给我选,顺便唤他们进来罢。
&rdquo
季昶待要说些什么,见缇兰显是逐客的意思,只得忍下。
汤乾自深深望了缇兰一眼,如鲠在喉,声音却还是清朗坚毅:&ldquo臣下告退。
&rdquo
说罢决然转身便走,军袍下摆卷起一阵小小气旋,仿佛多一刻亦不能停留。
弓叶引着一队宫人,送进几十本花样册子来,却见缇兰两手攀住黄金窗棂,原本纤巧的两肩像是忍着巨大疼痛,都垮了下去。
那鸦黑的头发全拆散了,如子夜海上的波澜一泻至地,两道绝长缎带夹杂在内,白得触目惊心。
&ldquo殿下!&rdquo弓叶合身扑上去,慌了手脚。
缇兰霍然转回身来,下唇咬成了殷浓的朱红颜色,却是在忍笑。
艳丽寒苛,与年纪绝不相称,然而那神情,的确是笑。
弓叶骇得几乎要哭了,心里倒还明白,忙摒退了宫人,一阵簌簌衣襟响动后,屋子里只剩了缇兰与她。
她去掩上了门,转回来时,缇兰已在桌畔支着额角颓然坐下了。
弓叶轻手轻脚取了暖炉搁在她脚下,重沏一杯热茶送到手里,却被缇兰握住了手,纤细冰冷的五指捆在腕子上。
&ldquo弓叶,我有事求你。
&rdquo她说,&ldquo你能应承我么?&rdquo
弓叶见缇兰脸色凄凉,忙在她膝侧跪下了。
&ldquo弓叶的命都是殿下的。
&rdquo
缇兰摇头道:&ldquo这事非你应承不可,我求你。
&rdquo
弓叶止不住流下泪来。
&ldquo殿下,海贼村寨之间,火并灭门从来不是稀罕的事情,不知有多少寨子里的女孩儿被掳到岸上来贩卖,卖不掉的全成了海贼祭祀龙尾神的人牲,若不是殿下,弓叶七岁上就没命了,哪能锦衣玉食活到今天?哪怕殿下要弓叶的命&hellip&hellip&rdquo
缇兰眼里亦盈满酸楚,弯身下去抱住了她的女奴,眼泪打在弓叶的轻绡衣裳上,都是铜钱大的印子,却还是强笑着道:&ldquo那回表哥表姊们领我去挑奴隶,容貌艳丽、能歌善舞的都让他们选走了,角落里只剩你一个,大家都说又黑又瘦不好看,我本不想买,只是你拽着我的衣角不放,说你会讲故事,我才买下了的。
买你一辈子,却只花了半个金铢,实在是笔一本万利的生意。
&rdquo
弓叶哭得更厉害了,道:&ldquo不,殿下听说卖不掉的奴隶要拿去祭神,连价钱都不问,便要买下弓叶,弓叶一辈子记得。
&rdquo
缇兰抚着她的头发,垂泪道:&ldquo弓叶,我实在舍不得与你分开。
只是那件事,希望再渺茫,我终要一试,你知道,我等了这许多年。
&rdquo
弓叶猛然抬起头来,一脸惊惶泪痕。
三月十二,东陆传来消息,黄泉关北四日五夜的红药原合战中,王师一役毕功,歼敌五万余,叛军残党全灭,鹄库军大折,六翼将中的顾大成斩得僭王褚奉仪头颅,红药帝姬则被踏死于乱军之中,只收得残肢数三。
四月十七,褚仲旭于东陆帝都天启登基,称帝旭,改元天享,领军还朝。
五月初九,大徵使者抵达毕钵罗,呈递文书,通报新帝践祚、故紫簪王妃册立为皇后等一应事宜,又向昶王转呈了召还的诏书。
昶王与缇兰公主一行的行期,定在五月廿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