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黄雀在后(2/3)
一张古筝,仍是不到近前,便即转回。
陆渐、姚晴越瞧越奇。
其后再行一里,又来二骑枣红马,鬃毛飞扬,如烈焰翻腾,两名红衣少女,一带玉箫,一佩玉笛,见了三人,打个转又奔了回去。
姚晴顾视谷缜,狐疑道:“臭狐狸,你知道缘故,是不是?”谷缜微微一笑,说道:“这叫‘八骏迎君归’。
”陆渐道:“迎君归?归哪儿去?”谷缜徐徐道:“归往阎罗地府、十八地狱。
”
“什么话?”姚晴啐了一口,“我不受他迎接,他又怎的?”谷缜摇头道:“被‘不漏海眼’看上的人,哪儿是说逃就能逃的?”陆渐心神大震,冲口而出:“‘不漏海眼’,狱岛叶梵?”谷缜笑道:“不错,叶老梵亲临中土,给足了谷某的面子,倘若不去,大大失礼。
”
姚晴冷笑道:“什么漏不漏的,本姑娘偏不受他牵制,他向西迎,我偏向北走。
”将鞭一挥,向道边歧路奔走。
才奔数丈,“咻”的一声,姚晴忽觉坐骑下沉。
她反应奇快,纵身掠出丈余,回头望去,那马瘫倒在地,耳边一个小孔血流如注,竟是一击入脑,当即陨命。
姚晴心中骇异,纵身上前,在马头上一拍,劲力所至,小孔里滚出一颗血淋淋的松子。
她呆了呆,转眼望去,四周林木森森,烟云霏霏,云林深处,似有无数鬼怪妖物呼之欲出。
忽听谷缜笑道:“叶叔叔,你何苦这么猴急?”话音未落,又是咻咻两声,谷缜的坐骑应声倒毙,将他颠下马来。
陆渐也没看清暗器来势,但他神通在手,锐响一起,手已自然挥出,但觉掌心一痛,几被贯穿,跟着“天劫驭兵法”转动,掌心肌肉凹凸,轻轻抵消来势。
陆渐摊掌一看,掌心一粒碧绿松子,余势不尽,滴溜溜转个不停。
忽听左方林子里有人赞道:“好身手。
”手字落地,归于沉寂。
谷缜侧耳聆听,笑道:“这个叶老梵,藏头露尾,着实惫懒。
”
陆渐微一沉吟,跳下马来,一拍马臀,那马原路奔回。
谷缜笑道:“不要马了么?”陆渐叹道:“这马儿无辜,何苦让它随我送命?”谷缜点头道:“说得是。
”回望姚晴,见她脸色惨白,两眼发直,不由叹道:“大美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
姚晴双颊涨红,叫道:“臭狐狸再胡说,我打你老大的耳刮子!”谷缜哈哈大笑,拂袖前行。
陆渐瞧他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姚晴扯他衣袖一下,小声问:“你害怕么?”陆渐摇头道:“怕是不怕,但这样处处受制于人,当真闷杀人了。
”他看了姚晴一眼,伸手握住她手,姚晴双颊泛红,一股暖意荡过心胸,颊上绽出温柔笑意,陆渐也报之一笑,二人携手并肩,尾随谷缜身后。
又行二里,远处山前乐声大作,有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
箫管呜呜咽咽,笛声清扬悦耳,古筝漫如流水,琵琶乱如碎玉,其间叮叮错杂,仿佛有人击剑。
走得近了,山前的空地上铺了一方波斯地毯,花纹鲜丽繁复,上置一张矮榻,榻上坐了一名三旬男子,眉目英挺,长发披落,丝袍蔚蓝如海,随他举手投足,有如波浪翻涌。
六名少年男女鼓筝吹笛,拨弄琵琶,另有两名白衣少年举剑对舞,舞姿清妙,有如两只玉蝶翩然来去。
陆渐寻思:“这蓝袍人当是叶梵了。
”想起松子毙马,心中有气,突然闪身,抢到两名白衣少年中间,那二人恰好挥剑对刺,收势不及,眼看刺穿陆渐腰腹。
陆渐骈起食中二指,间不容发,捺住二人剑尖。
“天劫驭兵法”得自“补天劫手”,并非定要兵刃才能施为。
嗡嗡两声,两少年长剑脱手,陆渐喝声“起”,双手一扬,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凌空一转,如电射下,两名少年转念不及,便听噌噌两下,长剑双双贯入鞘中。
这夺剑还剑,劲力之巧,拿捏之准,真是惊世骇俗。
两少年瞪大了眼,仍是屈膝探身,仿佛光阴凝固,丝竹声忽地消失,众少年望着陆渐,均是流露骇异。
陆渐双手夺剑,两眼却不离叶梵。
见他从头至尾,眼不眨,手不抬,优哉游哉,满脸是笑,不觉甚是困惑。
心道这人要么冷血无情,浑不在意属下生死,要么看穿自身武功,夺剑还剑,均在他意料之中。
一念及此,陆渐双拳紧握,掌心沁出丝丝汗水。
谷缜忽地笑道:“叶老梵,你这排场太过老套,怎么不换个新的?”叶梵打量他一眼,笑道:“好呀,换什么新的?”谷缜笑道:“比方说男人扮女人,女人扮男人,至于‘八骏迎君归’,却不妨改成八骏骑人归,人不骑马,马来骑人。
”
此言一出,众少年无不瞪视谷缜,流露出气愤神色。
叶梵却双眼一亮,起身笑道:“你这猴儿,人虽可恶,鬼点子却不错。
”说到这里,又生犹豫,“人骑马容易,马骑人么……”身形忽闪,不经意间,将一匹白马四蹄朝天扛了起来。
白马骨骼神骏,体重千钧,突然被人举起,惊得四蹄乱蹬。
叶梵任其挣扎,足不点地,绕场飞奔一周,这才将马轻轻放下,拍了拍手,招呼一名白衣少年道:“赵武,你也来试试!”
赵武扑通跪倒,双眼流泪道:“主人,属下本事低微,哪能担负如此重任?”叶梵怒哼一声,又对另一个白衣少年道:“钱嘉,你来。
”钱嘉面如土色,身子前倾,两脚却钉得死死的。
叶梵不耐,一沉身,又将白马扛起,腾腾腾直奔过来。
钱嘉见那骏马口吐白沫,四蹄乱飞,吓得大叫一声,抱头就跑。
叶梵紧追不舍,没口子叫道:“别怕,别怕……”
钱嘉怎能不怕,狂奔十多步,忽觉背后风急,心知叶梵赶到,顿时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叶梵见他蜷在地上,浑如一堆烂泥,不觉大皱眉头,又望四周,众属下拥成一堆,神色惊恐,见他目光扫来,纷纷往后退缩。
叶梵大为不悦,悻悻道:“可惜,主意是好,这帮奴才却不争气。
”
姚晴、陆渐见这情形,目定口呆,谷缜却苦忍笑意,正色说道:“不怪别人,只怪叶老梵你不知变通,这世上原本有个法子,不须费力,也能以马骑人。
”
叶梵冷笑道:“小子又想骗人,世上哪有这等便宜法子?”谷缜摊手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法。
”
叶梵好出风头,生平最爱干些招摇惊悚、哗众取宠的勾当,一想到八名属下扛马开路、世人瞠目结舌的场面,便觉心中痒痒,转怒为笑道:“好啊,你说来听听。
”
谷缜笑道:“有道是‘法不空取’,要我告诉你法子也成,你也要告诉我一件事,要不然,我宁死不说。
”叶梵道:“什么事?”谷缜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找来徽州的?”叶梵漫不经意地道:“这个么?别人告诉我的。
”
谷缜心头一动,问道:“是谁?”叶梵笑了笑,说道:“非说不可?”谷缜道:“不说不行!”叶梵嘿了一声,一字字道:“那就是你老子谷神通!”
谷缜身子微震,冲口而出:“你说谎。
”叶梵道:“我骗你做什么?前日傍晚,我收到了他的手书,说你就在此间,我赶了一昼夜才赶到。
”谷缜伸手道:“手书拿来!”叶梵失笑道:“你糊涂了么?忘了岛上的规矩。
”谷缜猛可想起,东岛规矩,收到传书,看完即毁。
叶梵见谷缜神情疑惑,不觉笑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谷神通不忍心亲手拿你,故而委托于我。
嘿,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换一个从轻发落,要不然,哼……”
谷缜沉吟半晌,忽地笑道:“叶老梵,你想知道马骑人的诀窍吗?”叶梵道:“那是自然。
”谷缜道:“很好。
”转向赵武招手道,“你骑上马去。
”
赵武不被马骑,一切好办,闻言乖乖上马。
叶梵摸着下巴瞧了瞧,摇头道:“这个还是人骑马,哪来马骑人?”
“快啦,快啦!”谷缜笑道,“烦请叶叔叔竖个蜻蜓。
”叶梵二话不说,头下脚上,倒竖一个蜻蜓,问道:“再要怎的?”
谷缜哈哈一笑,大声说:“叶老梵,教你个乖,正着看是人骑马,倒着看就是马骑人,从今往后,不要忘了。
”
诚然,叶梵倒着身子望过去,赵武人下马上,岂不“马骑人”了?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翻过来骂道:“臭小子,你敢戏弄长辈?”谷缜笑道:“谁叫你不说实话,栽赃给我爹。
”
叶梵目光一寒,陆渐见状上前一步。
叶梵看他一眼,冷笑道:“你就是那个陆渐?”陆渐不料他以四尊之身,居然也知道自己的姓名,微感讶异,点了点头。
叶梵点头道:“你的武功有点儿意思。
”身形忽闪。
刷刷两声,叶梵双手持剑,转回原处。
赵武、钱嘉回手一摸,背后的剑鞘空空如也。
叶梵说道:“你来夺我的剑试试。
”说着双手举剑,慢慢刺出。
陆渐见他身法,已自凛然,见他出剑虽慢,仍是不敢大意,凝眸注视剑尖,眼见那剑越逼越近,陡然骈起二指,挥指送出。
指剑相交,陆渐便觉一股绝强内劲自剑身传来,指掌剧痛。
当即运转“天劫驭兵法”,化解来劲,进而反击。
他手劲一变,叶梵内劲亦变,正好克制陆渐的劲力,陆渐无法,“天劫驭兵法”随之生变。
这么一来,二人的劲力遥相克制,如潮来去,激得那剑身如流水波动,发出悠悠颤鸣。
陆渐吃惊无比,以劫力细察叶梵体内真气,但觉浩然奔涌,变化莫测,浑不觉其凝滞。
“天劫驭兵法”发挥到极致,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不多时,陆渐满脸涨红,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呼吸慢慢浑浊起来,他自悟出这一法门,几乎无往不胜,但眼下叶梵内劲之奇,可说“敌不变,我不变,敌若变,我先变”,变化万端,势如大海,斗得越久,陆渐越觉无力,
突然间,叶梵纵声长笑,内劲忽收,陆渐手中压力一轻,铮铮两声,夺回双剑。
他不及欣喜,胸口忽地一窒,叶梵一只左掌,抵在他的胸前。
陆渐到底历练不足,功夫在手,却被双剑牵制,叶梵忽地弃剑用掌,顿时将他制住。
姚晴远远瞧见,便觉浑身冰凉,一口气堵在喉间,居然无法吐出。
谁知叶梵的掌力含而不吐,凝视陆渐笑道:“奇怪,你的本领只在双手,叶某倒是高估你了!”
话才说完,忽听谷缜笑道:“叶老梵,那艘红毛战舰你要不要?”叶梵目光一寒,怒哼道:“我正想问你,乖乖说出,少顿板子!”谷缜笑道:“你先撤掌,我告诉你舰船下落。
”陆渐的心中奇怪极了:“红毛战舰已经沉入大海,还有什么可说的?”叶梵心念数转,终究关心战舰下落,撤掌后退两步,点头道:“好,你说。
”
姚晴纵身奔上,握住陆渐之手,急声问道:“你没事么?”陆渐摇头道:“我没事。
”姚晴道:“吐纳三次,看看有无异样。
”陆渐如法做了,又道无事,姚晴这才松了一口气。
谷缜抚掌笑道:“几年不见,叶老梵的内功越发高明了,当真浩如大海,收放自如。
”
“少拍马屁。
”叶梵不耐道,“快说红毛战舰的下落!”谷缜笑道:“说也无妨,但这红毛战舰,须得小小改动一字。
”叶梵道:“什么字?”谷缜道:“将红字改成无字。
”
“无毛?”叶梵大皱眉头。
“是啊。
”谷缜笑笑说道,“那战舰沉入大海,别说红毛,一根毛也没留下。
”叶梵眉毛颤动几下,怒极反笑:“谷笑儿,你真当我不敢杀你?”谷缜笑道:“你的‘鲸息功’独步天下,杀我容易无比,太过容易的事,你叶老梵可不屑做。
”
叶梵爱听好话,听了怒意稍抑,冷冷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便不杀你,也得打断你两条狗腿,给我的宝船报仇。
”将手一招,“乖乖过来受罚,若让我出手,除了双腿,外加两手。
”
陆渐把心一横,忽地掉转长剑,刷刷刺向叶梵。
叶梵眼也不转,举起右手,按中陆渐左手剑脊,向前轻轻一推。
陆渐一觉内劲涌来,“天劫驭兵法”立刻运转,不料叶梵这一推用上了“鲸息”神通里的“滔天炁”,劲力前后相叠,少说也有十重。
陆渐化解一重,又来一重,正自应付不暇,叶梵忽举左手,推中他的右手长剑。
这先后两推,劲力大异,方向也各不相同,陆渐身不由主,突然双剑偏转,刺向姚晴。
这一下陆、姚二人均感意外。
姚晴圆睁妙目,全然忘了抵挡。
陆渐眼看大错铸成,情急间左剑搭上右剑,双手运转“天劫驭兵法”,左剑驭右剑,右剑驭左剑,互消去势,双剑距离姚晴不过半尺,忽地嗤嗤刺入土里。
陆渐勉力扭转剑势,身子不能自主,手舞足蹈地扑向姚晴。
姚晴方要闪避,又怕陆渐摔倒,稍一迟疑,已被他抱了个正着。
叶梵的“鲸息功”余势不衰,姚晴足下踉跄,也被带倒,两人相拥着滚成一团。
叶梵心中得意,不由纵声长笑。
姚晴羞怒难忍,微一咬牙,双手按地,土破藤出,缚住叶梵双脚。
她趁着叶梵说话,早将“孽因子”布下。
叶梵微露讶色,冷笑道:“好一个‘化生’妖术,一晃多年,温黛那妖妇有了传人了?”他嘴里说笑,身子不动,任由藤蔓纵横,将他囫囵儿裹在其间,形如一个青灰色的硕大虫茧。
姚晴这一下使出全力,汗如雨落,娇喘微微,眼看敌手就缚,正想稍事歇息,忽听藤茧中一声轻笑,叶梵瓮声瓮气道:“缠完了吗?我可出来了。
”姚晴心头剧跳,只觉真气一空,藤蔓绷紧,藤茧向内一缩,突然鼓胀起来,“砰”的一声,孽缘藤节节寸断,一道蓝影冲天而起。
叶梵发出一声长笑,高叫:“小的们,奏起乐来!”
众少年坐回原地,各操乐器,赵武问道:“奏何乐曲,还请主人明示。
”
叶梵身法翩转,朗声道:“先奏一曲‘秦王破阵乐’,壮我声威。
”赵武应一声“是”,将剑一挥,众少年丝竹齐鸣,威武雄壮,势如阵马突出,万众齐呼。
叶梵哈哈大笑,身未落地,双掌一翻,两道掌风分击陆、姚二人。
陆渐使个“雀母相”,挽着姚晴向后退去。
叶梵掌力劈空,黄尘激扬,叫道:“好小子,还藏了私?”
姚晴缓过一口气,双手内劲涌出,两根藤蔓钻出地表,缠向叶梵。
叶梵笑道:“黔驴技穷,还敢献丑?”一挥袖,藤蔓被劲风所激,反向姚晴扫来。
陆渐出手如风,横拽藤蔓,不料藤上附有叶梵的“滔天炁”,劲力重叠,虽被拽住,势子不衰,藤尾凌空圈转,好似两条鞭子,啪啪抽中陆渐的双颊。
陆渐头晕眼花,口中腥咸,险些儿昏了过去,又怕脱手伤及姚晴,苦忍疼痛,死拽不放。
正为难,他心头一动,寻思这长藤何尝不是一件兵刃,若是兵刃,便可施展“天劫驭兵法”,想着手下一拨,长藤盘空一绕,反转扫了回去。
叶梵眼看长藤扭转,心中惊讶,分出左掌抵挡,不料姚晴弄鬼,“长生藤”生长数尺,将他左腕牢牢缠住。
叶梵哼了一声,掌势前送,径直拍向姚晴。
陆渐一转身,双手如鼓琴瑟,在藤蔓上忽挑忽拨。
叶梵的手腕不听使唤,掌力歪斜,“砰”的一声,姚晴身边尘土翻飞,多了一个土坑。
“好!”叶梵大笑一声,“这样子才有意思。
”抖手挣断藤蔓,跳了起来,曲肘运掌,还未吐劲,陆渐双手挽起长藤,双藤飞起,汲取周流土劲,见风就长,刷地缠住叶梵的足踝。
陆渐运起“天劫驭兵法”,叶梵身在半空,顿时大失平衡,“滔天炁”二度偏出,击中丈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