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烬舍”中央,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如同墓穴的呼吸。
手腕上包扎的纱布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冰冷尸爪的触感和力量。
那个在灯光明灭间一闪而过的、僵硬诡异的微笑,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扎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它不是肌肉的抽搐,不是神经的残留反应。
那是一种纯粹的、被什么东西操控的、非人的恶意表达。
“活人才是尸体”…“快逃”…
这两句矛盾的警告,此刻如同冰冷的毒液,再次顺着他的脊椎蔓延。
逃?逃去哪里?如果“活人”才是真正的“尸体”,那意味着什么?这座城市?他所认知的一切?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深灰色的金属碎屑上。
米粒大小,深埋于血肉,带着诡异的黑晕和能量的脉动。
它是钥匙?是污染源?还是某种…标记?
手机在换下的工装裤口袋里,再次固执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上面的人显然已经知道了狗不理巷的结果,或者更糟,他们可能以某种方式…感知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个命令他“烧掉”的声音,那份急迫的惊惶,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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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烬没有去接电话。
他走到角落一个老旧的铁皮文件柜前,打开其中一个上锁的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排排大小不一的玻璃瓶,浸泡在透明的福尔马林溶液中。
瓶子里是一些无法归类的“异物”:半截颜色异常的指骨、一颗布满螺旋纹路的石子、一片如同金属薄片的生物组织……这些都是他在处理“特殊”尸体时收集的,无法解释的东西。
每一个瓶子都贴着标签,记录着来源和时间。
他拿出一个最小的、干净的广口玻璃瓶,用长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枚深灰色的金属碎屑夹起,放入瓶中,拧紧盖子。
瓶身上,他用油性笔快速写下:“狗不理巷-无名尸-颈下锁骨-高温炭化嵌入”。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那堆换下的湿衣服旁,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那只屏幕碎裂、依旧在震动的老旧手机。
屏幕上依旧是刺眼的白光,没有号码显示。
他按下接听键,依旧没有放到耳边。
“裴烬!”嘶哑的咆哮声瞬间炸开,比之前更加暴怒,更加失控,甚至带上了一丝神经质的尖利,“你干了什么?!我让你烧掉!立刻烧掉!你为什么不执行命令?!你把它带回去了?!回答我!你把它带去哪里了?!”
裴烬沉默着。
他能清晰地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粗重喘息声,对方显然处于极度的愤怒和…恐惧之中。
“说话!裴烬!别给我装死!你知道后果!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裴烬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平稳得像一块寒冰:“处理中。
”
“处理?!”对面像是被这个词彻底点燃了,“你处理个屁!那不是你能处理的‘东西’!烧掉!现在!立刻!马上!在‘烬舍’里烧掉!把灰都给我扬了!听到没有?!这是最后的命令!否则……”
“否则如何?”裴烬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近乎挑衅的意味。
他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被威胁的动摇,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渊的幽暗。
电话那头猛地一滞!显然没料到裴烬会是这种反应。
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一阵更加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音都扭曲了:“否则…否则你就等着被清理!和那堆垃圾一起!裴烬,别以为你有点本事就能为所欲为!有些东西,不是你该碰的!碰了,就得死!”
“嘟——”
裴烬再次按下了挂断键。
忙音响起,隔绝了那疯狂的咆哮。
清理?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冰冷、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这个词,在这个语境下,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来自“上面”的杀意。
他将手机扔回湿衣服堆里,目光重新投向解剖台上那具被剖开检查过的尸体。
颈部狰狞的伤口,空洞的眼窝,紧闭的嘴唇…那个诡异的微笑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视网膜上。
烧掉?
裴烬走到房间角落。
那里有一个厚重的金属焚化炉,炉门紧闭,旁边连接着粗大的排烟管道。
这是“烬舍”处理无法解释或极度危险的“残留物”的最后手段。
他打开炉门,一股积蓄已久的热浪和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
炉膛内壁是暗沉的金属色,残留着一些无法彻底清除的灰白色骨灰痕迹。
他走回解剖台,双手抓住担架的边缘,将尸体连同担架一起抬起,走向焚化炉。
沉重的担架被推进炽热的炉膛。
他关上沉重的炉门,拧紧门栓。
按下点火按钮。
嗡……
焚化炉内部发出沉闷的轰鸣,高温喷枪瞬间点燃,橘黄色的火焰猛烈地舔舐着炉膛内的金属担架和上面的尸体。
隔着厚重的观察窗,可以看到火焰迅速吞噬了裹尸袋的黑色布料,布料在高温下卷曲、焦黑、化为飞灰。
尸体暴露出来,皮肤在火焰中迅速炭化、开裂、剥落,脂肪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和刺鼻的焦糊味。
肌肉组织收缩、碳化,骨骼在烈焰中变得通红,最终断裂、坍塌……
整个过程高效而冷酷。
裴烬站在炉前,惨白的灯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黑的眼眸倒映着观察窗内跳跃的火焰,如同两口吞噬光线的深潭。
火焰的光芒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却无法照亮那最底层的幽暗。
大约一个小时后,炉膛内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和袅袅上升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青烟。
焚化炉发出工作完成的低沉嗡鸣。
裴烬关闭了炉子,等待炉温稍稍降低。
然后,他戴上厚实的隔热手套,打开炉门下方的出灰口。
一股灼热的气浪混合着浓烈的焦糊和骨灰气息涌出。
大量的灰白色、灰黑色的灰烬混杂着一些细小的、无法完全燃烧的骨骼碎片,被推了出来,落入下方一个特制的、厚重的金属集灰盒中。
灰烬还很烫,散发着高温。
裴烬没有立刻去碰。
他拿起一个长柄的金属刮铲,开始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拨弄、检查这些刚刚出炉的骨灰。
焚烧得很彻底。
大部分有机物都化为了灰烬,只有一些大块的、钙化的骨骼碎片还保持着形态,但也变得脆弱易碎。
焦糊的气味弥漫在“烬舍”里,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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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烬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刮铲的尖端在灰烬中细细地翻找、拨动。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点微小的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集灰盒里的灰烬被他翻动了一遍又一遍。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防护服的领口。
就在他几乎要确认焚烧彻底、准备清理灰烬时——
刮铲的尖端,在拨开一小片特别厚实的灰白色骨灰时,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裴烬的动作瞬间停住。
他用刮铲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灰烬。
一个东西显露出来。
它大概有成人拇指指甲盖大小,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高温熔蚀过,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融合了多种物质的颜色:主体是烧灼后的暗沉金属灰,边缘却夹杂着如同琉璃般的、半透明的暗红色和深黑色脉络,内部似乎还包裹着一些无法分辨的、更加细碎的杂质。
整体像是一块在极高温度下强行熔合了不同物质、又被瞬间冷却的怪异合金残骸。
最关键的是,在这块不规则物体的核心位置,裴烬清晰地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针尖般大小的深灰色——正是他之前从尸体颈部取出的那种金属碎屑的颜色!
这东西在焚尸炉近千度的高温下,竟然没有完全熔化!它似乎经历了一次诡异的、不完全的融合过程,将尸体焚烧后的骨灰、血液中那种诡异的黑色物质、以及那枚核心的深灰色金属碎屑,强行“熔铸”在了一起!
裴烬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这块温度依旧很高的、奇异的熔融物残骸夹了起来。
它沉甸甸的,远超同等体积的骨灰。
触感坚硬、冰冷(尽管刚从高温炉中出来),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不安的质感。
他将其放在一个干净的金属托盘里。
残骸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混杂的光泽,那点针尖大小的深灰色核心,如同一个冰冷的、沉睡的独眼,无声地注视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裴烬凝视着这块从灰烬中诞生的“异物”,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幽暗。
解剖台上的尸体消失了,变成了灰烬。
但灰烬里,却诞生了更诡异、更无法理解的东西。
“活人才是尸体”…
他拿起托盘,走向那个存放着各种“异物”标本的铁皮文件柜。
打开抽屉,将装着那块奇异熔融残骸的托盘,放在了那个装着深灰色金属碎屑的玻璃瓶旁边。
两个东西放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联系。
关上抽屉,落锁。
裴烬走到“烬舍”唯一的、布满灰尘的狭小气窗前。
窗外,依旧是倾盆的暴雨,黑暗无边无际,仿佛要将这座湿透的城市彻底吞噬。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玻璃,留下纵横交错的、如同泪痕的水迹。
他站在那里,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孤寂和冷硬。
手腕上包扎的纱布下,那五道乌黑的抓痕隐隐作痛,像是一种来自深渊的烙印。
这座城市…正在腐烂。
他无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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