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暴雨中的沉降报告(3/3)
暗。
他屏住呼吸,将闪光灯对准那些诡异的痕迹,手指微微颤抖着,快门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清晰。
他必须,一定要留下这些证据,哪怕只是几张模糊的照片,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腰间的对讲机骤然炸响,惊得他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里面传来的,不再是陈大奎那令人牙酸的冷笑,而是一个年轻、略带慌乱的声音,还夹杂着雨声的嘶嘶作响:
“林哥!林哥你在哪?工长他……他急死了!说那边积水都快漫到路肩了,太危险,让你赶紧撤回来!说是……说是段里特别通知的!”
林野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额角几根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这声音他认得,是工区里那个刚来不久、还有些毛手毛脚的实习生小王。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这越下越大的雨,开始在他心头弥漫。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的疑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问道:“小王,你告诉我,陈工长他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喂,林哥…在哪儿呢?在段部啊…刚散了会,他们…他们说…要处理你昨天那事儿,就是‘谎报’的事儿…”小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仿佛隔墙还立着工长那双犀利的眼睛。
“处理我?什么意思?”林野手里的对讲机仿佛瞬间变得滚烫,他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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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会通报:昨夜林野谎报险情,扣款一千五!张明同志冒雨校准监测设备,奖励绩效分二十分!”小王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复述,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林野心上。
停顿了片刻,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讨好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补充道:“林哥…我听说…张明他们…好像往你刚才测的那个区段去了…”
林野只觉得一股冰水从头浇下,心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来。
张明?那个刚调来不久、据说跟陈大奎穿一条裤子的工长助理?冒雨校准设备?他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一团乱麻,无数念头疯狂旋转:是来实地“验证”他的报告是假的?还是带着人马来“纠正”他的“错误”,给他一个难堪?
“我知道了,小王,你先回工区,路上小心。
”林野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骗不了的镇定。
他挂掉对讲机,一股寒意却如同实质般从脚底板直窜上来,瞬间冻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狠狠剐蹭着G区段的方向。
那里,雨幕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仿佛在掩盖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像一张巨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陈大奎阴冷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晨会上冰冷的通报如同判决,张明那看似寻常的“校准”行动,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悄无声息地向他笼罩下来。
必须走!立刻!现在!他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稳住神,把手里那些能说明真相的“证据”,仔仔细细地整理清楚。
。
他转身,快步往回走。
雨水打在脸上,他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汗水,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脚下的道路湿滑难行。
他想起那个褪色的铁路路徽,沉浮在排水沟的血水里,像被啃噬过的月亮。
那是昨夜他跪着检查排水沟时看到的。
排水沟堵塞了,雨水和泥沙混杂在一起,漫过路基,一点点侵蚀着钢轨的根基。
他当时就报了上去,但得到的回复是“正在处理”。
现在看来,所谓的“处理”,恐怕就是张明他们拿着高压水枪冲冲表面,然后向上报个平安吧。
他目光投向窗外,视线却被那刺眼的一幕攫住。
张明,那个平日里油头粉面的家伙,正挥舞着单位那根冰冷的高压水枪,对着他那辆簇新的越野车狂冲。
水流如鞭,狠狠抽打在车身那硕大的“巨人城工务段”车标上,将那原本威严的标识冲刷得面目模糊。
随后,水流咆哮着冲进排水沟——正是他昨夜跪在地上,用尽最后一点良知仔细检查过的沟渠。
而此刻,那沟渠里翻涌的,竟是粘稠浑浊的血水!水面上,一个褪色的铁路路徽半沉半浮,像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月亮,在污浊中苟延残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股寒意瞬间从胃底翻涌上来,直冲喉头,化作一阵剧烈的恶心。
这绝不仅仅是几台设备失了准头那么简单,也绝非个人得失的蝇头小利!这是整个体系的溃烂,是蛆虫在啃噬健康的肌体!从设备科那精心炮制、用以欺上瞒下的虚假验收报告,到工长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公然包庇纵容的敷衍塞责,再到段部高层那些视人命如草芥、草菅人命的冷酷决策……每一个环节,都编织着谎言的蛛网,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贪婪的油脂。
他们用一重重精心粉饰的谎言,试图掩盖那些正在阴暗角落里缓慢滋生、却足以将一切吞噬的巨大危机,就像试图用薄纸包住滚烫的炭火。
他缓缓踱到工区门口,雨丝依旧密集,敲打着地面,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
奇怪的是,他的心,却在这片混乱与污秽中,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如同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后,终于沉入深潭。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张照片冰凉而坚硬,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是他目前手中唯一能投掷出去的武器,也是他仅剩的、能够证明这一切不堪的凭证。
前路如何,他全然不知。
张明他们那帮人,此刻又去了钢轨那边搞什么名堂?陈大奎那个老狐狸,又会使出怎样的阴狠手段来对付他?无数个问号在脑海中盘旋,却无法搅乱他此刻异常清晰的意志。
他只是知道,在这条已经被蛀空的道路上,他,不能,退缩。
他无法忍受,那些在血与水的浑浊中沉浮扭曲的路徽,最终竟成了这条他倾注半生心血的铁路,无声的墓志铭。
那不仅仅是冰冷的金属,更是无数日夜的守护与期盼,绝不能就此被玷污、被掩埋。
他猛地吸进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冷气,推开工区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一声,门轴仿佛也透着一丝疲惫。
门内的世界被一盏孤零零的灯泡笼罩,光线昏黄而粘稠,像融化的蜡油,无力地铺展在满地狼藉的工具与杂物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灰尘在光柱里慵懒地舞动。
他脚步沉稳地穿过这片昏暗,来到自己那张被岁月磨出包浆的工位前。
桌上的对讲机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他拿起它,手指在按键上熟练地滑动,调到一个只有他们俩知道的、如同秘密通道般的频道。
然后,他按下了那个早已刻在脑海深处的号码——那是他大学时的师兄,如今在铁路局技术处,一个或许还能掀开迷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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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师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雨夜的坚定,“是我,林野。
”每个字都像被精心打磨过,稳稳地落在听筒那端。
电话那头,先是几秒钟被拉长的寂静,仿佛能听见遥远的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然后,师兄略带惊讶和睡意的声音才断断续续传来:“老林?这大半夜的,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是工务段,G区段,”林野的声音更低了,像在剖开一道难愈的伤口,“情况……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
他开始低声讲述,雨夜的湿冷仿佛渗透了话筒,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却又奇异地异常清晰。
他讲着那些冰冷刺骨的数字,每一个都像钉子,敲在安全的临界点上;他讲着钢轨上那些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痕迹,仿佛还能触摸到残留的灼热与挣扎;他讲着陈大奎那带着威胁的、混浊的眼神,像阴魂不散的鬼影;他讲着晨会上那些言不由衷的通报,字字句句都像隔靴搔痒;他讲着那些开始集体“失忆”的仪器,以及那份他亲手触摸过、却散发着虚假气味的报告。
他的语速不快,没有歇斯底里的抱怨,没有火山喷发般的愤怒,只有一种被巨大的压力反复捶打后近乎麻木的平静。
但这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深藏的、如同磐石般坚硬的、不容任何力量动摇的决心。
这决心,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对抗那即将到来的黑暗的武器。
雨,仿佛又嗅到了空气里的征兆,正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倾诉。
但这一次,林野周身的寒意却悄然退却了。
他心底,竟悄然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那火苗孱弱,却执拗地舔舐着冰冷的灰烬,一点点,将暖意传递出来。
他深知,这火苗何其渺小,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一场猝不及防的雨水便足以将它彻底浇熄,让一切重归死寂。
然而,纵然如此,他也要亲手点燃它,哪怕只是为了在这无尽的暗夜里,抓住那一丝、转瞬即逝的光亮。
远方的钢轨,依旧倔强地指向地平线的尽头,沉默如铁。
雾气依旧在群山间缭绕、弥散,将峰峦隐匿成模糊的剪影,仿佛亘古不变的沉默者。
但在这份看似凝固的沉寂里,却悄然滋生出一些难以言喻的、细微的震颤与变化。
就像那些偶然穿透浓重夜雾的雨针,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韧性,不屈不挠地刺破浓稠的黑暗,留下转瞬即逝的、湿润的微光。
故事,远未抵达终章。
林野清楚,前路布满荆棘,每一步都如同踏在淬了寒光的刀尖上,步步惊心,痛彻骨髓。
他已无路可退,如同被逼至悬崖边缘的困兽。
他别无选择,只能攥紧拳头,咬紧牙关,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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