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工伤赔偿的血色公式(3/3)
相,又留有余地)、仓库现存劣质手套的照片和撕裂视频(无声的控诉)、采购单据的照片(隐去了具体存放位置,给自己留了后路)。
在材料的最后,他附上了那个冰冷刺骨的公式,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工伤经济学=(赔偿款-罚款)÷(治疗费用+误工费)<1
这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吞噬着工人的血汗和尊严。
恳请工会,为一线工人主持公道!这句话,他写得郑重,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
他将材料装进一个最普通的文件袋,像一个普通的求助者。
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休时间,他敲响了刘副主席办公室的门。
门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风雪形成刺目的对比。
窗台上养着几盆绿萝,在暖气里长势喜人,绿得有些虚假。
刘副主席正端着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茶香氤氲。
看到穿着油污工装、风尘仆仆的林野,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那种见多了世面的、职业化的温和笑容:“是小林啊?转正了是吧?恭喜恭喜。
有什么事吗?”
林野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双手递上,像递上一块滚烫的炭。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老周的情况和材料内容,重点如重锤般敲在手套劣质和扣款不公上。
他的语气克制,每一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但那份坚定,却不容忽视。
刘副主席脸上的笑容,像被冰水浇过一样,渐渐凝固。
他慢吞吞地戴上老花镜,开始翻看材料。
当看到录像截图和手套照片时,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个公式时,他拿着材料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厚厚的镜片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以及……深深的忌惮。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保温杯里茶叶沉浮的细微声响,以及刘副主席略显粗重的呼吸,像一只困兽在黑暗中喘息。
良久,刘副主席才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充满了老练官僚式的无奈,和一种“我懂你,但我也无能为力”的“推心置腹”:“小林啊……你反映的情况,我看到了。
老周的事,确实……唉,让人痛心。
”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最安全、最能撇清关系的语言:“这个……手套质量,采购环节,可能……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这个录像,也很说明问题。
”他用手指了指截图,那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林野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刘副主席话锋一转,重新戴上眼镜,语气变得严肃而“语重心长”,“工伤认定和赔偿,是有一套非常严格、非常复杂的程序的。
是经过段安监科、劳资科、甚至上级部门层层审核的。
你现在拿出的这些……嗯……证据,”他斟酌着用词,“主要是关于手套的。
关于答题系统崩溃的问题,就比较难证实了。
而且,这个扣款决定已经生效了,老周也签字确认了。
程序上……很难推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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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序难推翻,但公道在人心!”林野忍不住反驳,“手套是工区发的劣质品,这难道不是导致事故的重要原因?凭什么要老周承担全部责任和罚款?”
“小林!冷静点!”刘副主席摆摆手,示意他别激动,“我理解你的心情。
工会的职责,就是维护职工合法权益。
这样,”他拿起文件袋,“材料我先收下。
我会向主管领导,还有劳资科那边,再反映反映这个手套质量问题。
看看……看看能不能在后续的劳保用品采购监督上,或者……或者在其他方面,给老周争取一点额外的困难补助?你看怎么样?”
“困难补助?”林野的心沉了下去。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与那被扣掉的十一万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分明是“面团”式的和稀泥!是把“责任追究”偷换成了“施舍”!
“刘主席,我们需要的不是施舍!是公正!是拿回本就属于老周的救命钱!”林野的声音因为压抑愤怒而有些发抖。
“小林!话不能这么说!”刘副主席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官腔,“什么叫施舍?工会的困难补助也是组织关怀!解决问题要讲方法,讲程序!你这些东西,”他点了点文件袋,“我会反映。
但结果如何,要按规矩来!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质疑组织的决定!明白吗?”
他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下了逐客令:“好了,你先回去吧。
有消息,我会通知老周。
安心工作,别胡思乱想。
”那语气,仿佛林野才是那个无理取闹、需要安抚的人。
林野看着刘副主席那张在温暖办公室里显得红润光滑、与工具房工友们饱经风霜的脸截然不同的面孔,看着墙上那些金光闪闪的“职工之家”锦旗,又想起老周空洞的眼神和那条冰冷的断腿。
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好的,我们来为这段文字注入更多情感和画面感:
他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像,缓缓站起身。
空气仿佛凝固,他再没吐露半个字,只是无声地转过身,背影决绝地消失在那间空气温暖得令人作呕、空间却狭小得让人窒息的办公室里。
那温度,像一层虚伪的裹尸布,盖住了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闷。
等待的日子,刀尖般悬在喉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老周的日子,如同掉进滚油,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那六万块钱,面对医院这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正以惊人的速度蒸发。
催款单像雪片一样纷飞,带着冰冷的墨迹,一次次撞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而假肢的费用,更是遥不可及的星辰,连做梦都模糊不清。
他整日蜷缩在工区宿舍那张冰冷的床铺上,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压抑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他的眼神,原本或许还有点光,如今却一天比一天黯淡,像被风沙磨去了光泽的玻璃珠,只剩下空洞和死寂。
刘副主席那边,之前那点微弱的信号,彻底断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个回声都没有。
林野心中那最后一簇摇曳的希望之火,“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他不再奢望那个被称为“面团”的人能带来任何涟漪。
他机械地打开笔记本,翻到那页被血色公式占据的纸。
那个冰冷的“<1”刺得他眼眶生疼,旁边巨大的问号和惊叹号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他抓起笔,笔尖在纸上刮擦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在那公式下方,他重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
公正的成本,远高于掠夺的利润。
所以,掠夺永恒。
字迹力透纸背,几乎要划破纸张,带着一种被现实击溃后近乎毁灭的清醒,一种寒入骨髓的认命。
这天下午,林野去段财务科帮工区领一笔小额备用金。
财务科里暖气充足得让人发昏,几个女科员围坐在一起,低声细语,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水和零食的甜腻味道。
桌上摆着精致的茶杯,杯沿还沾着点点唇印。
林野像个局外人,默默地站在柜台外,等待着这趟于他而言毫无意义的差事。
“哎,张姐,”一个年轻的女科员扭头问对面那个烫着时髦卷发、面容富态的中年女会计,“你家公子在英国那边还适应吧?学费生活费够不够啊?”
“还行吧,就是开销大!”张会计轻轻叹了口气,那语气里的疲惫却瞬间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冲淡,“学费一年就三十多万人民币!生活费更是没谱,跟个无底洞似的!这不,刚给他汇了五万英镑过去,让他先对付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带着点炫耀的意味点着手里厚厚一沓现金——正是林野刚递进去的工区备用金申请单批下来的钱。
那钱,在她手里仿佛失去了重量,只是个数字的游戏。
林野的目光,本无意停留,却鬼使神差地扫过张会计手边翻开的一本凭证册。
其中一页,一张醒目的银行汇款回单赫然粘贴其上。
汇款金额栏里,几个数字清晰地打印出来,像几把淬了火的匕首:GBP50,000.00。
旁边,有用铅笔匆匆标注的字迹:张XX(张会计儿子)留学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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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万英镑!按当时的汇率,那接近五十万人民币!
这笔钱,像一道无声却灼热的闪电,瞬间穿透林野的视网膜,轰然劈进他早已麻木的脑海!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或是沸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魔咒一样,将他拽回了现实。
他猛地想起了——
老周被扣掉的十一万!那笔用血汗、用尊严换来的钱,说没就没了!那是他半辈子的积累,是他儿子看病的指望!
老周那条再也站不直的断腿!那截白骨森森的伤口,还在无声地淌血!
老周那双望向他时,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的眼神,里面盛满了绝望和被背叛的寒冷!
工具房里,那彻骨的寒意,和老周蜷缩的身影,像冰锥一样刺入记忆!
还有刘副主席那张和稀泥的嘴脸,仿佛一切不公都能被他轻轻抹平!
还有他自己笔记本上那个用红笔写下的、血淋淋的、永远小于1的公式!那个冰冷的现实!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数字,所有的屈辱、愤怒、不甘和无力,在这一刻,被这张轻飘飘的汇款单,以一种极端荒诞、极端残酷的方式,死死地串联了起来!像一条冰冷的锁链,勒紧了他的喉咙!
原来,老周被那般狠心扣掉的十一万“罚款”,老周那条断腿流出的滚烫的“血”,最终,可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悄无声息地,汇入了泰晤士河畔某个留学生的账户,变成了他杯中的拿铁、身上的潮牌、或是某个喧闹派对的账单!
这哪里是什么堂而皇之的“工伤管理费”?这分明是资本家们敲骨洗髓后,用工人们用血泪浇灌出的、在异国他乡某个角落悄然绽放的、最恶毒、最妖艳的“恶之花”!
林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那叠属于工区的、沾着油污气息的备用金,又是怎么走出那间温暖明亮、弥漫着咖啡香和脂粉味的财务科的。
风雪更大了。
冰冷的雪片抽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鞭子。
林野攥着那叠薄薄的钞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工区的路上。
他的口袋里,那张给父亲买药的医保卡,冰冷地贴着他的大腿。
他抬起头,望向漫天风雪。
工区办公楼模糊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吞噬一切的巨兽。
而他,和老周,和赵建国,和所有挣扎在这条冰冷钢轨上的人,不过是巨兽脚下,随时可能被风雪掩埋、被公式吞噬的,一粒微不足道的道砟。
风雪中,林野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而孤独。
他紧了紧单薄的工装领口,将那张冰冷的医保卡,更紧地攥在手心,仿佛那是抵御这彻骨严寒和那血色公式的,最后一道微不足道的屏障。
而那本记录着公式的笔记本,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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