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3)
长生不老,无法分辨出他的年龄,他有一身深铜色的肌肤和一双黝黑的眼睛,善体人意的内心正因痛苦而煎熬。
舞蛇看着马利戴斯与艾力克,对着较年长的丈夫说:“她的脊椎摔断了。
”
马利戴斯大受打击,双肩一垂往后颓坐。
“但她还活着啊,”艾力克大叫,“如果她活着,怎么”“有没有可能是你判断错误?”马利戴斯问,“你能做些什么吗?”
“我希望我可以。
马利戴斯,艾力克,她能活下来已经算很幸运了。
骨头不止摔断了,还被压碎得扭曲变形,神经不可能没有断裂。
我也希望我能说些别的,告诉你们也许骨头会愈合,也许神经组织还很完整,但那样的话,就是在欺骗你们。
”
“她残废了。
”
“是的。
”舞蛇说。
“不可能,”艾力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洁西不可能我不”
“冷静下来,艾力克。
”马利戴斯轻声道。
“我很遗憾,”舞蛇说,“我本来可以向你们隐瞒事实,但瞒不了很久。
”
马利戴斯拨开洁西额头上一绺砖红色的头发:“不必隐瞒,能够立刻知道实情比较好……能学着和事实一起共存。
”
“洁西不会为这样活着而感谢我们。
”
“安静点,艾力克!难道你宁愿她就这样摔死吗?”
“不是的!”他轻声地说,往下看着帐篷地板,“但她有可能会死,你自己也很清楚。
”
马利戴斯望着洁西,起初未发一语。
“你说得没错。
”舞蛇可以看见马利戴斯的左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并微微颤动。
“艾力克,你能去照顾一下我的马吗?它已经累坏了。
”
舞蛇想艾力克之所以迟疑着不离开,并非不情愿去完成马利戴斯要求的事。
“好的,马利。
”他离开他们。
舞蛇等待着。
他们听见沙地上艾力克的马靴声,随后而来的是马蹄迟缓的步伐。
洁西在睡梦中动了下身体,发出一声喘息声。
马利戴斯听到声音,畏缩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克制突然而来的哽咽,但仍然无法抑制。
在灯火映照下闪烁的眼泪像一串串钻石不停滴落。
舞蛇靠近马利戴斯并安慰他,握着他的手直到他松开紧握的拳头。
“我不想让艾力克看见……”
“我了解。
”舞蛇说。
她想艾力克也一定了解,他们牢牢守护着彼此。
“马利戴斯,洁西能承受真相吗?我讨厌守着秘密,但”
“她很坚强,”马利戴斯说,“无论如何隐瞒,她总会发现的。
”
“好,那我得唤醒她。
她头部有伤,一次睡眠只能睡几小时,绝不能超过。
还有,每隔两个小时,必须为她翻一次身,否则皮肤会溃烂。
”
“我来叫醒她。
”马利戴斯握着她的手,倾身吻着她的唇,嘴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意识,口中喃喃呓语,并推开马利戴斯的手。
“我们不能再让她多睡一会儿吗?”
“每隔一段时间就叫醒她比较保险。
”
洁西呻吟不断并轻声咒骂,然后睁开双眼。
她视线往上看着帐篷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最后才看见马利戴斯。
“马利……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她的眼珠是非常深的茶色,几乎快是黑色了,配上她砖红色的头发与红润的双颊,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可怜的艾力克”
“我知道。
”
洁西看到了舞蛇。
“是医生吗?”
“是的。
”
洁西冷静地注视她,声音很平静:“我的脊椎骨断了吗?”
马利戴斯愣了一下。
舞蛇虽犹疑不决,但对于这么直接的问题,她没有任何闪避的时间,她不太情愿地点头。
洁西一听全身倏地松弛,头躺了回去,目光向上。
马利戴斯俯身拥抱她:“洁西,洁西,吾爱,这是……”但他再也说不出其他话语了,马利戴斯静静地拥着洁西的肩膀,将她抱得更紧。
洁西看着舞蛇说:“我全身瘫痪,不可能治好了。
”
“我很遗憾,”舞蛇说,“我看不出有任何痊愈的机会。
”
洁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她只是要再一次确认,她也没有显露一点失望之情。
“当我摔倒的时候,我就知道情况很糟糕,”她说,“我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温柔地移开马利戴斯,“那匹马呢?”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它的脖子摔断了。
”
洁西的语气混杂着欣慰、后悔与恐惧。
“对它来说是快刀斩乱麻。
”她说。
刺鼻的尿骚味弥漫了整个帐篷。
洁西闻到味道,脸色潮红,感觉非常羞惭。
“我不能这样活着!”她叫喊道。
“没关系的,不要在意。
”马利戴斯说,然后出去拿擦布。
当马利戴斯与舞蛇替洁西清理身体时,她一语不发,看向别处。
艾力克战战兢兢地回到帐篷内。
“马已经照料妥当了。
”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匹马上。
他看着洁西,她仍躺着,脸转向墙壁,一只手臂遮住她的双眼。
“洁西很懂得如何挑选一匹好马。
”马利戴斯说,企图鼓舞她。
气氛紧张得像一碰就碎的玻璃。
两位丈夫都注视着洁西,但她一动也不动。
“让她睡吧,”舞蛇说,她并不知道洁西是不是在睡觉,“她醒来时一定会很饿,我希望你们为她找些她能吃的食物。
”
他们紧绷的神经霎时放松下来,手脚有些忙乱。
马利戴斯在囊袋之间翻找,拿出了干肉、干果和一个皮革热水袋。
“这是酒她可以喝吗?”
“她没有很严重的脑震荡现象,”舞蛇说,“酒应该没什么影响。
”也许还有些帮助呢,她默想,除非酒精会使她郁郁不乐。
“但肉干”
“我来煮肉汤。
”艾力克道。
他从杂乱的器具堆中拿出一个金属汤锅,从皮带上抽出小刀,开始将一大块的肉干切碎。
马利戴斯将酒倒在发皱的果瓣上,芬芳的味道强烈扑鼻,舞蛇发现自己口干舌燥,直冒口水。
沙漠中的人似乎不经意间就跳过好几顿饭不吃,但舞蛇两天前还是三天?就已经到达这个绿洲了,当时她用睡觉来摆脱毒液的影响,所以并没有吃太多东西。
在这块土地上向人要食物或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因为若是不主动提供食物更差劲。
礼貌这档事此刻显得根本无足轻重。
她因饥饿而颤抖不已。
“老天,我饿坏了,”马利戴斯诧异地说,好像他能读出舞蛇的内心,“你不饿吗?”
“嗯,是的。
”舞蛇勉强说出口。
“身为主人”马利戴斯歉疚地将温水瓶递给舞蛇,拿出更多的碗和干果。
舞蛇大口喝下这冰凉凉口感却火辣辣的酒,第一口因喝得太大口而呛到了,她咳嗽不止。
这酒味道强劲。
她又喝了一口,然后递回温水瓶。
马利戴斯也喝了一口。
艾力克接过皮水瓶,倒了不少的分量到锅子里。
在他把肉汁拿到蜡制的小火炉上之前,他自己才迅速地小啜了一口酒。
沙漠里热气逼人,他们根本无法感受到火焰的热度。
摇摆不定的火苗衬着黑色沙地,仿佛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海市蜃楼。
舞蛇感觉到刚冒出的汗水从她的太阳穴滴下来,流过她的胸膛。
她用袖子擦拭额头。
他们的早餐就是肉干、干果和酒。
酒精的作用来得很快而且强烈,艾力克几乎马上就开始哈欠连连。
每当他一打盹,他就摇摇晃晃地起身出去搅拌给洁西喝的肉汤。
“艾力克,去睡吧。
”终于马利戴斯说。
“不,我还不累。
”他搅拌一会儿并品尝味道,然后把锅子从火炉上移入室内,让汤冷却。
“艾力克”马利戴斯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到花样繁复的地毯上去,“如果她呼唤我们,我们要马上回应。
要是她需要翻身,我们也要去帮忙。
倘若我们疲倦到连双脚都站不稳,我们不可能照顾得了她。
”
“但是我……我……”艾力克摇头,但仍无法摆脱疲劳与酒精的影响,“那你呢?”
“你整晚看顾洁西,比我骑马还要辛苦。
我需要放松一会儿,等一下就会去睡了。
”
艾力克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却非常感激,于是他在马利戴斯旁边躺了下来。
马利戴斯轻抚着他的头发,直到不久之后艾力克发出打鼾声。
马利戴斯微笑着望着舞蛇。
“当他刚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和洁西都很怀疑这么吵,我们怎么睡得着。
现在要是听不见他打鼾,我们几乎无法入睡。
”
艾力克的鼾声低沉缓慢,偶尔会突然屏住气,然后发出响亮的呼声。
舞蛇微笑。
“我猜没有什么事是你适应不了的。
”她喝了最后一口酒,然后将温水瓶还回去。
马利戴斯在接过温水瓶时突然打了一个响嗝。
他满脸通红,没有喝酒,将瓶子塞紧了。
“酒精很容易就能对我产生影响。
我不应该再碰酒了。
”
“至少你有自知之明。
也许你从来不容许自己出错。
”
“我年轻的时候”马利戴斯想起往事不禁笑了出来,“傻瓜一个,又是穷光蛋,真是糟糕透顶的组合。
”
“我还能想到更惨的。
”
“现在我们有钱了,也许我也变得聪明了一些,但是,医生,那有什么用处呢?金钱或聪明才智都救不了洁西。
”
“你说得没错,”舞蛇说,“那些都救不了她,我也不行。
只有你跟艾力克可以。
”
“我知道,”马利戴斯的声音温柔又哀伤,“但是洁西必须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习惯这种生活。
”
“她还活着,马利戴斯。
这次意外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难道她活着还不够谢天谢地吗?”
“没错,对我来说,她能活下来就够了。
”他说话开始含糊不清,“但是你不了解洁西,你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马利戴斯看着舞蛇,眼光闪烁不定,犹疑不决,突然之间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接下去说:“她会在这个地方,是因为她无法容忍任人摆布。
在我们共同生活以前,她的人生富裕安全,充满权势。
但是她的生活和工作全都是别人设计好的,她本来即将成为中央城的统治者”
“是那个城市!”
“没错,那是她的城市,如果她想要的话。
但是她并不愿活在框框底下的天空。
她没有带任何家当,离乡背井创造自己的人生,只求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
现在那些她最喜爱的事物都离她远去了。
当她知道她不能再在沙漠中漫步,不能再为我找到要做成守护者耳环的钻石,不能再抚摸马匹,不能再做爱……我要如何告诉她,要为还活在世间而感到喜悦?”
“我也不知道,”舞蛇说,“但是如果你和艾力克将她的生活视为不幸,那么它就真的会变成一个悲剧。
”
热气在黎明之前稍微散去,但随着天色变得愈来愈亮,气温又再度回升。
深暗的阴影遮盖住了营地,但即使是在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