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3)
阵剧痛,疼痛从她的喉咙传散到她全身。
当阵痛消退的时候,她大口喘着气,不停颤抖。
“啊哈,”诺斯说,“这个医生开始了解我们了。
”他迟疑了片刻,看着她。
“也许再来一次。
”他说,“好。
”
他再次俯身笼罩着她,他的脸笼罩在阴影底下,苍白细致的头发上形成了一圈光晕,在他手中,第三条梦蛇是个无声的黑影。
舞蛇往后退,诺斯的追随者抓住她手臂的力道未曾改变。
抓着她的人就好像被那条毒蛇黑色的目光催眠了。
舞蛇猛然前冲,获得片刻的自由,但是他们的手指就像利爪一样刺入她的肉里,那个被她咬伤的人愤怒地咆哮着。
他用力将她拖回来,一只手扭转她的右手,另一只手的指甲掐进她受伤的肩膀。
从混战中退开的诺斯又走上前来。
“为什么要抵抗呢,医生?让你自己好好享受我的蛇带来的快乐吧。
”他将第三条梦蛇对准她的喉咙。
它咬了下去。
这一次的痛苦也像之前一样扩散到她全身,但是当痛苦消退的时候,紧接着又有另一波的剧痛伴随着她的脉搏传来。
她叫出了声。
“哈,”她听见诺斯说,“现在她真的了解了。
”
“不……”她轻声说。
她不让自己出一点声。
她不会让诺斯从她的痛苦里得到满足。
那两个追随者松开她,她便往前倒下,她试图用左手支撑着自己。
这一次痛苦的强度没有消退。
痛苦不断增强,在她身体里的峡谷不停回荡,产生共鸣。
每一次心跳,舞蛇就一阵颤抖。
阵阵的痉挛让她痛得几乎没办法呼吸,她倒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
阳光射进了裂缝中。
舞蛇倒下之后就一直躺着,她将一只手抛向面前,破烂不堪的袖子边缘结了一层银白色的霜。
厚厚一层冰冷的白色结晶覆盖了地面上崩落的岩石碎片,也爬上了一面穴壁。
舞蛇深深着迷于这些花边图案,她让自己的心思徘徊在这些形状似叶、精细脆弱的霜上。
当她凝视着它们,它们仿佛变成了三度空间。
她宛如身在一个满是苔藓和蕨类植物的史前森林里,放眼望去,不是黑色就是白色。
融化的水滴割破了那些网状的霜,猝然又让它们回到二度空间,形成了另一幅更残酷的图案。
那些如石头般深黑的水痕,看起来就像是梦蛇滑行过的痕迹,但是舞蛇很清楚不能期待会有毒蛇在这种温度下继续活动,它们无法滑过冰霜覆盖的地面。
也许诺斯为了保护它们,已经将它们移到更温暖的地方了。
当她暗自期待她的想法是正确的时候,她听见了石头上一阵微弱的鳞片窸窣声。
至少,有一条蛇被留了下来。
她觉得有些安慰,因为那表示她不是全然的孤单。
这一条蛇一定非常强壮,她想。
也许是那条咬了她的大蛇,它的体型大到可以保暖。
她睁开眼睛,试着伸手探向那个声音的源头。
在她的手可以动之前如果她的手真的动得了她看见了那群毒蛇。
因为不只一条毒蛇被留了下来。
两条,不,是三条梦蛇互相缠绕在一起,离她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每一条蛇体型都不大,每一条都只比青草大一些。
它们缠卷在一起,不停蠕动,在霜上留下一些深色的象形文字,舞蛇看不懂这种文字。
但是她确定那些形状一定有某种含意,要是她能辨识出来的话。
从她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一部分的文字,所以她缓慢地拖着僵硬的身体,转头去追踪连绵不断的痕迹。
那些梦蛇停留在她视野的边缘,互相摩擦,身体形成了三条线组成的螺旋体。
那些毒蛇快要冻死了,一定是这样子的,没错,她必须想个办法呼唤诺斯,要他救救它们。
舞蛇用两只手肘撑起自己,但是她无法移得更远了。
她努力地试着要说话,但是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击溃了她。
诺斯和他的蛇,舞蛇呕着,但却吐不出来,因为她的胃里根本没有东西可吐。
毒液仍在她体内起着作用。
那个剧烈的刺痛消退成深沉有规律的悸痛,她抵抗着那个悸痛,强迫自己越来越不去感觉到它,但是她无法一直维持足够的体力去抗拒。
痛苦淹没了她,她再次昏了过去。
舞蛇从睡眠中醒来,而非从无意识的状态下清醒。
她的感觉仍然很痛苦,但是她知道当她抵抗着一次又一次的悸痛,她确实成功制止了痛楚扩散,也不继续阵痛下去了。
她依然是自由的,诺斯无法用梦蛇奴役她。
那个疯子曾经描述过狂喜时的感受,所以那个毒液并没有像影响诺斯的追随者一样影响到舞蛇。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医生免疫力的关系,或是她的意志力成功抵抗了毒液的效用。
但这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明白了为什么诺斯会这么确定梅莉莎不会冻死。
舞蛇能感觉寒意仍在,但是她却觉得很温暖,甚至非常热。
舞蛇体内的新陈代谢已经增强了,但是能维持多久,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她全身热血沸腾,她知道她无须再害怕会冻伤了。
她想到那些梦蛇,在结霜的地面上,它们仍能够活动,真是不可思议。
那一定只是个梦,她想。
但是她环顾四周,在那些毒蛇蠕动造成的那些神秘难解的象形文字之上,三条细小的毒蛇缠卷在一起。
她看到另外三条毒蛇也缠在一起,然后又是另外三条蛇,突然间她惊喜万分,赫然明白了这个地方,还有这些生物试图传递给她的讯息。
她就好像是世代以来所有医生的代表,上天有意安排她到这里,以接受它们所赐予的礼物。
甚至当她还在思索自己花了多久时间才发现梦蛇的秘密时,她就全然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她已经成功抵抗毒液的影响,也了解了那些象形文字在诉说什么。
她看见了更多的三条梦蛇缠在一块儿,在冰冷的岩石上交配。
就像地球上其他的族群一样,她的族人太以自我为中心,不知道自我反省。
也许那是无可避免的,因为他们被迫离群索居,与世隔绝。
但是结果却造成了医生的目光短浅。
为了保护梦蛇,他们一直不让它们继续长大。
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梦蛇太珍贵太脆弱了,不能冒险在它们身上做任何实验。
比起迫害他们已经拥有的梦蛇的性命,依赖细胞核移植技术复制出几条新的梦蛇比较保险。
对于这么简单明了的答案,舞蛇不禁莞尔。
医生的梦蛇当然会长不大,因为在它们发育的某个阶段,它们必须处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温度之下。
它们当然也很难得交配,就算是几条自然成熟的梦蛇也一样;低温才能启动繁殖能力。
结果到最后,因为希望那些成熟的毒蛇能够交配,所以医生遵循了冗长乏味的计划步骤,将它们……两条蛇配对放在一块儿。
与新知识隔绝的医生们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梦蛇是外星生物,但是他们一直无法明白它们到底有多特殊。
两条蛇配对。
舞蛇无声地笑了出来。
她回想起在训练期间,在课堂上,在用餐时,她与其他医生激烈争辩着梦蛇到底有两对染色体,还是有六对染色体,因为细胞核的数量让这两个论点都有可能存在。
但是在那些激辩中,却没有一个人曾经触碰到事实。
梦蛇有三对染色体,而且它们交配的时候是三条蛇配对,而不是两条蛇。
舞蛇心中的笑声渐渐消退成一个悲哀的笑容,为这么多年来她和她的族人所犯下的错误感到遗憾。
由于缺少正确的资讯,缺少足够的机器和技术来支援生物可能性实验的探究,还有他们的民族优越意识,再加上地理上被迫与世隔绝,太多的民族自动将自己和其他民族区隔开来,让他们一直无法进步。
她的族人已经犯下了错误,他们的成就,竟是建立在他们对梦蛇的误解上。
现在舞蛇全明白了,不过也许为时已晚。
舞蛇感觉温暖宁静,昏昏欲睡。
她无法入眠是因为她口渴了。
接着她开始回忆。
这大概是这个裂缝最明亮的一次,舞蛇躺的那块石块非常干燥。
她动动她的手,感觉到热气从黑色的岩块中渗入她的手里。
她轻轻地坐起身,判断着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的膝盖在痛,但是并没有发肿。
肩膀仅在微微疼痛。
她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但是伤口已经开始在愈合了。
水滴成一条涓涓细流,穿过了裂缝的另一端。
舞蛇站起来,靠着岩壁支撑着自己,走向那条水流。
她觉得自己颤抖摇晃,就好像突然变得非常老了。
但是她仍有一些体力,她觉得她的精力又慢慢回来了。
她跪在小溪边,手掬起水,谨慎地试喝着。
水的味道干净冰冷。
她相信自己的决定,深深地喝了一口。
要让一个医生中毒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她现在不太在乎冒险再让她的身体承受更多的毒素。
几近结冰的水让她空腹的胃一阵疼痛。
她抛开想吃东西的念头,在这个裂缝的中心站起来。
她慢慢地旋转,审视着白天的洞穴。
穴壁粗糙不平,但是没有一丝缝隙,她看不到一个手或脚可以攀爬的支撑点。
就算她没受伤,洞穴边缘的高度比她能跃起的高度也要高上三倍。
但是她必须想个法子出去。
她必须找到梅莉莎,然后逃离这里。
舞蛇觉得头昏眼花。
她很害怕自己会惊慌失措,她深深而缓慢地呼吸了几次,一直闭着眼睛。
她很难专心一意,因为她知道诺斯也许下一刻就会回来。
当她醒着时,他会想要幸灾乐祸地俯瞰她,因为他已经成功击垮了她的免疫力,让毒液在她身体产生作用。
他心中的憎恨一定让他非常希望看到她像那个疯子一样,趴倒在他面前,对他卑躬屈膝,苦苦向他求饶,直到他愿意施恩于她,让她在每一次被蛇咬过之后,变得越来越软弱。
她不禁颤抖着睁开双眼。
一旦他了解到毒液对她真正的影响是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他就会利用这个方法杀死她。
舞蛇坐下来,然后从肩膀上解开梅莉莎的头巾。
那块布上已经沾满了厚厚的一层血迹,变得很僵硬,她必须浸湿紧贴着她皮肤的那一块布,才能将布料拿开。
但是伤口上的痂非常厚,而且并没有流出血来。
那个伤口并不是很干净,将来那道疤痕里会满是泥土和沙粒,除非她尽快处理它。
但是它并不会受到感染,此刻她也没有办法挪出时间处理那个伤口。
她从那块方布的一边撕了两条细长的布条,然后用布料的剩余部分组合成一个临时的袋子。
有四条大梦蛇无精打采地躺在舞蛇触手可及的岩块上。
她捉住它们,将它们放在袋子里,然后继续寻找其他的梦蛇。
从体型判断,她抓到的那些梦蛇,无疑地一定已经发育成熟,也许有一两条蛇甚至已经在形成能够生出小蛇的蛋了。
她又捉到了三条蛇,但是其他的梦蛇都不见了。
她更加小心地走过那些石块,寻找着梦蛇可疑的藏匿之处,但是却一无所获。
她怀疑那些交配的场景是不是她的幻觉或是梦境。
但是那画面非常真实……
无论她是不是在做梦,这个裂缝里的确曾经存在过为数众多的梦蛇。
也许是它们的巢穴太过隐秘,没有经过仔细搜寻是无法找到的。
或是诺斯早已经把其他的毒蛇都带走了。
一个绿色的形影闪过她的眼角,她转过身来。
她伸出手去捉那条梦蛇,但它却攻击她。
她猝然抽回手,很高兴地发现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她的反射动作仍然能迅速躲开它的毒牙。
她不怕另一条毒蛇再咬她,现在她对毒液可能已经具有极强的免疫力。
她每接触到毒液一次,下一回就需要有更多的毒液才能影响她。
但她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她捕捉到最后一条大梦蛇,然后将它放在袋子里,用一条长布条束起那块布料,然后将整个袋子用另一条布条绑在她的皮带上,拖成一条长长的包袱。
舞蛇只能看到一个逃脱的方法。
嗯,是还有另外一个办法,但是她怀疑她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将碎石建成一个缓坡,然后再悠闲地逃出去吗?她回到裂缝遥远的一端,回到岩壁几近相连的那个狭窄空间,她曾在那里紧紧拥着梅莉莎。
她赤裸的双足突然一阵瘙痒。
她往下看,看见一条刚孵化出来的小蛇正从她脚下滑走。
她弯腰轻轻捡起它,不让它受惊吓。
它嘴上粗硬的组织已经掉了,硬皮下的鳞片在嘴巴周围形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假以时日,那里的鳞片就会变成一片深红。
这条细小的毒蛇用它三叉状的蛇信尝着空气的味道,它的鼻子碰撞着她的手掌,然后垂挂在她的拇指上。
她让它滑入她破烂不堪的衬衫胸前的口袋,仅隔着一块布,她能察觉得到它在不断扭动。
它很幼小,还可以训练它。
她温暖的身体哄得它入眠。
舞蛇置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她往后靠,肩膀和脊椎抵着一面岩壁。
伤口还没开始疼痛,但是她不知道她能忍受多大的压力。
她让自己不去感觉那个伤口,但是疲倦和饥饿让她很难专注。
舞蛇用她的右脚抵着对面的石壁,然后开始施力,撑住自己。
她谨慎地将另一只脚也放到石壁上,然后悬撑在裂缝中的两面石壁之间。
她双脚用力推,肩膀向上滑动,她的双手也上下来回地推着岩壁。
她的脚往高一点的地方滑动,然后再次用力推,向上爬行。
有块小圆石在她脚下松落,她的脚不由得滑了一下,整个身体斜向了一边。
她抓着石壁,急忙挣扎着让自己稳固住位置。
她的手肘和背部都被岩石刮伤了。
她突然砰地一跌,重重地掉落到地上。
舞蛇大口呼吸着,她本想试着爬起来,后来却躺着一动也不动。
她整个人头下脚上,像个倒影一样。
当一切都稳定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力推着让自己站起身。
她那不太健康的膝盖因为扭到而微微发抖。
至少,她没有压到那条梦蛇。
她把手放到口袋上,毫不费力地就察觉到那个小家伙在蠕动。
舞蛇咬紧牙根,往后斜靠着石壁。
她再次将自己往上推挤,移动的时候更加谨慎,她先去感觉松动的石块,然后才在一个新的定点施压。
岩石刮伤了她的背,她的双手因为汗水而变得滑溜溜的。
舞蛇继续向上爬。
她想象着她能够查看她囚牢的边缘,想象着那坚硬的地表和岩层。
她听到一个声音,身体倏地僵住。
没事,她想。
不过是一块碎石撞到了另一块碎石。
当火山岩石相撞的时候,声音听起来非常像是生物的声响。
她的大腿因为紧绷用力,肌肉不停抖动。
她的眼睛刺痛,由于汗水的关系,视野非常闪亮。
舞蛇几乎要挫败地啜泣起来,她开始往下滑动,回到裂缝里。
向下移动同样困难,她似乎花了无止境的时间,才能够直接跳下来。
她的背部、手脚都被石头刮伤了。
她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制造出了很大的声响,她确定诺斯可以听得到。
当一块岩石从裂缝一边掉下来,舞蛇马上扑倒在地,身体蜷缩,环住那个装着梦蛇的袋子。
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全凭意志力隐藏住因疲倦产生的抖动。
她极想喘息,她强迫自己缓缓地呼气,好像她仍在睡觉。
她几乎要闭起双眼,但是她看到了那个笼罩她的身影。
“医生!”
舞蛇没有动。
“医生,醒醒!”
她听到靴子摩擦着石砾,拖地行走的声音。
一阵碎石像大雨般落在她的身上。
“她还在睡,诺斯。
”攻击过舞蛇的那个疯子说,“就像其他人一样,除了你跟我。
我们去睡觉吧,诺斯。
求求你让我睡觉。
”
“闭嘴。
毒液已经一滴不剩了。
那些毒蛇都累了。
”
“它们仅能再咬一口。
还是让我下去抓另外一条蛇上来吧,一条又大又好的蛇。
我也可以顺便确定医生是不是真的在睡觉。
”
“她是不是真的在睡觉,关我什么事?”
“你不能相信她,诺斯。
她很狡猾。
她耍了我,她叫我带她来找你……”
随着那个疯子和诺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舞蛇听到诺斯不想理会他,也没有回应他的话。
当他们一走开,舞蛇就把手移动到刚好可以够到衬衫的口袋上。
这个初生之犊,不知怎的,仍然一切安好。
她可以感觉得到它在她手指下缓慢平静地移动。
她开始相信如果她能活着离开这个裂缝,那么这条小梦蛇也可以。
或许次序颠倒过来才对。
她的手在发抖。
她将手抽开,不让她颤抖的手吓到她的蛇。
她的背慢慢地转过来,她看着天空。
这个裂缝的顶端离她似乎好远好远,每次她试着测量石壁,它们的高度好像又再度升高。
一颗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滴进她的头发。
舞蛇突然坐直身子。
她站起来的动作更加缓慢笨重,但是她终于在岩壁间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重新站了起来,她直直地向上看着岩壁。
她背上刮伤的地方贴着石壁,她肩膀上的伤口又快要裂开了。
舞蛇不再往上看,她将一只脚放在石壁上,支撑住自己,用另一只脚将自己嵌进去,然后再次向上仰视。
当她爬得越来越高,她感觉到她的衬衫在她肩后撕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