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刀口起舞刀背歇(2/3)
宫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检测出血迹,就是碎了个杯子,喝酒,喝得又多,杯子碰掉了都是常事。
跟他喝酒的人没人知道是谁,只知道是年纪差不多的一帮男的,他们从哪儿来,又去了哪儿,无人知晓。
这事儿越来越奇怪了,一帮人出来耍,死了个小兄弟,是跟其他人火并了吗?不对,现场没有其他人的血迹,也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
那是这帮人把死者处决了?也不太对,如果是死者把他们惹毛了,一帮人还喝啥子酒,找个荒郊野外的背静地儿直接清理门户呗。
尤其,根据死者的背景分析,这个人很有钱,也慷慨,见财起意也不大可能,更何况死者的财务状况没有异动。
“呦,换了个汉显呼机啊老张。
”
“啊,数字那个坏了,头两天去丈母娘家表现,媳妇一高兴,给我换了个汉显的。
”
我是疯跑着去食堂找隗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隗哥看着我直乐,“子承,狗撵你啊?”
“隗哥!金笛身上没钱包,也没呼机啊!这么时髦的人,又喜欢出来混,哪可能没呼机!”
隗哥拿勺子敲了下儿搪瓷饭盆,“子承,可以,你还真是块儿干刑侦的料儿!”
饭都没吃,我俩就奔北京画院去了,死者的父母回了韩国,我们暂时联系不上,但他的呼机号老师同学肯定有人知道。
什么叫人走茶凉呢?一个人离开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画院还是那个画院,老师还是老师,同学还是同学。
只是院落披上了植被,只是老师还有那么多作品要忙,只是同学们还在寻找出路,一开始的震惊、悲伤,都被这一成不变的日子给淹没了。
其实,我们除了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关心周遭的一切。
去寻呼台的路上,我看着路边高大茂盛的杨树在风中摆动着叶子,看着骑自行车的人被太阳晒得提不起精神,看着落了灰的招牌一个挨一个地挤着,忽然觉得这城市竟然这般冷漠。
所有的个体看似相互交织,实则却独立得那么明确。
还有谁在乎呢?一个不相关的人的死。
事发时每个人都那么激动,才不过两个月,就变得乏人问津。
都说生命高贵,然而,此时看来,是不是显得过分廉价了些?
寻呼台很配合我们的工作,但记录查起来确实慢,隗哥中途被队上叫回去处理别的事,我一直在寻呼台等着,喝漂亮小姐姐端来的冰水。
我比自己所以为的更在乎这起案件,却说不出原因。
是因为受害人跟我差不多年龄吗?还是因为他死得太惨?抑或是不等水落石出迟迟无法落地的心在作祟?我不知道。
但觉得有点讽刺——我与他素不相识,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却比谁都在意他的死亡原因。
没有生命理应如此陨落。
等待并没有白费。
寻呼台给我们整理了记录。
案发当天联络机主的人并不多,其中一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有一个座机让他回一个电话。
这个座机号码,属于宣武门另外一家歌厅。
当晚,我跟隗哥就去了这家歌厅。
还是找到经理,出示受害人的照片,跟人鱼宫那回一样,也是一问三不知的套路。
隗哥也有套路,也是开与不开都在你一念之间那套说辞,这回更甚,威胁说你这歌厅回头被砸了也不一定。
我都信了,真的,毕竟隗哥有道儿上的“朋友”。
事后我问隗哥,您真会找人砸歌厅啊?隗哥笑,反问我说:你觉得我有这本事吗?我憨笑。
又跟他学了一招。
真的,你面对这些社会人你不能没底气,你面对什么都得hold住场面,甭管真假,牛逼该吹出去就得吹出去。
很多时候,警察办事,靠的就是底气。
而归根结底,这个底气打哪儿来的呢?我很多年后才想明白,是正义必胜。
虽然失败过无数次,但我仍旧坚信正义必胜。
最后,这经理跟我们撂了,说那天夜里九点钟,死者和一帮年轻人,其中有一个叫沈福的,从他们这儿走的,当时他们喝完酒了,要去下一家歌厅继续喝。
继续去哪儿不知道,但他听了贼话儿,似乎是朝阳那边一个歌厅。
这就对上了。
那家歌厅,肯定就是太阳宫的那家人鱼宫,也就是死者最后出现的地方。
人鱼宫那边查不出动静也很正常,因为它就不是这帮孩子的根据地!没人认识他们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是偶然去到人鱼宫然后金笛摊上事儿了,还是说他们蓄意去了个陌生的地儿让金笛出事呢?
那沈福又是个什么人呢?混混儿。
无业青年。
二十啷当岁。
好喝酒,身边有一帮兄弟。
可能在他那个年纪算号儿人物,有点儿号召力,但其实正经论,也不算个屁。
歌厅经理虽然知道这个沈福,但谈不上认识。
我们是要找这个沈福的,因为按照现在已知的线索,死者金笛最后就是跟沈福和他那帮朋友在一起的。
金笛出了事儿,他们应该知道点儿什么。
或者凶手就是他们。
隗哥说。
这并非凭空猜测,近40处刀伤,一个人连扎别人40刀真得有极好的体力,若是一群人,就不奇怪了。
可这是为啥呢?这年纪的人,最能撑得起肝胆相照,出来一起混一起寻乐子,弄个小团体,团结得不得了。
这我有发言权啊,他们跟我年纪差不多。
我们都在那个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年纪。
怎么就翻脸了呢?怎么头一分钟还称兄道弟一起喝酒,出门扭脸就把人杀了?杀了就杀了吧,把小鸡鸡割了算怎么档子事儿?抢大哥女人了?
我问隗哥,那为什么小团体的兄弟要杀自己人,隗哥也说不出为什么。
他说,没那么多为什么,有时候人杀人就是一瞬间的杀意。
之后,我们围绕这个沈福开展工作,奇怪的是这个沈福已经找不到了。
再一摸排,他们这一帮小团体的人,全都不在了,一个都不在了。
常常出没的地方,已再没有他们的身影。
那就更不对了,这个案件,也没有证据指向他们就是凶手,但就是找不着这帮人了。
这个沈福有个女朋友,我们走访到她,她表示沈福一直没跟她联系过。
我们也侧面调查了她,真没有啥情感纠纷。
隗哥嘱咐她,如果沈福跟她联系,一定要通知我们,隗哥是这么跟她说的,沈福犯了事儿,大事儿,他现在人间蒸发了,显然就是跑路不带你,所以你对他来说,明显就不重要。
姑娘听到这儿就不爱听了,嘴一撇,脸一别,摆明了告诉隗哥——你放屁,谁信你的鬼话。
但隗哥一脸随和,不急不躁:我说的话你不爱听,我知道,搁谁谁也不爱听。
可你不爱听,我也得说,因为这可能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全。
你对他不重要,他跑路不带你,再联系你,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缺钱了。
人一旦缺钱,那就很不妙了。
隗哥是让姑娘给轰出来的。
我们把这个案子的进展也向有关领导汇报了,有关领导对这个案子也是犹豫不决,说找不到证据,就不能证明是他们杀人,要把他定为嫌疑人的话,无疑就要投入大量警力,如果仅凭直觉找错了方向,就会产生大量工作,浪费大量警力。
每天都有案件发生,你们太执着于这起案件,其他受害人你们就放弃了吗?
这话像一块石头砸在了我心上,燃起来的热情被一桶水兜头浇了下来。
我们既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超人,有太多平凡琐碎的事儿等着我们处理。
干不过来,这叫人莫名悲伤,我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制止案件发生,案件总是要发生,而我们总像无头苍蝇跟在后面儿跑,终究还是跑不过来。
但隗哥很坚决地认为,就是他们干的。
上面儿觉得这个案子目前就只能查到这儿了,要放放,隗哥不同意,他带着我也参与别的案件,但私下我们并没有停止调查。
然而,不顺利,太不顺利,找不见沈福这个案子就又有点儿石沉大海的感觉。
事情的转机还是通过呼机的线索。
我们虽然找不到这帮孩子了,但是让寻呼台配合我们的工作,监控了几个呼机号,也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搞到这些呼机号还真是费了些周折,也是多方打探,其实主要是打探人的下落,但最后能得到的也就是呼机号,这帮人原本也是行踪不定,四处玩乐。
好些号儿还都作废了。
其实挺不靠谱,没想到,真叫我们撞上了。
呼机信息并不是回哪个电话,而是条汉显:你们要小心注意,警察已经找到我们了。
这么一条信息,足以确定沈福这伙人跟金笛被杀案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隗哥说,你看,咱们推断的没错吧,一定是他们干的,要不在怕什么?但这也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只能说它是个线索。
但就是这么一条信息,更加坚定了隗哥和我继续跟进的决心。
这里面有事儿,必须的。
由于找不到沈福一伙人,我们的工作就特别难以开展。
但猫闻到了耗子味儿,不逮绝对不可能。
想抓这个人,但一直就没这个人的踪影,他总不可能人间蒸发啊。
难,真难。
首先,没证据就不能确定他是嫌疑人,不确定就不能发通报调动警队资源,没有资源,抓捕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三个多月过去了,这案子就像漂在海上,浮浮沉沉。
忽然,机会来了。
沈福的女朋友,打电话到队上找隗哥。
隗哥果然料事如神!我对隗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福找她要钱,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她说,沈福头一次联系她是在我们找过她之后大概两个星期,给她打的传呼,她把电话回过去,发现是沈福。
这人说话云淡风轻,她问他一直不出现是怎么回事,他说没什么啊去外地了,刚回来,约她出来吃饭。
她说警察到处找你,沈福说可能是因为前阵子我们砸了家歌厅,说宝贝你别说我找你,跟谁都别说,我躲躲事儿就过去了。
面儿一见上,沈福张嘴就是要钱。
姑娘给了。
没过一礼拜,传呼又来了,说让她往一个地儿送水。
送水干什么?实际是骗她过去,还是要钱。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第三回马上也跟着来了。
事不过三,姑娘还一直心里搁着隗哥跟她说过的话,越想越害怕。
至此,她不相信沈福了,她觉出不对了,打砸个歌厅事儿说大是大,可说小也小,怎么就一直躲着不出来还一直要钱呢?
隗哥拿死者金笛的照片给沈福的女友辨认,她说见过几次,有印象,因为小伙子不仅长得帅,还特别热情大方,几次大家一起出去玩儿,都是他埋单,你拦都拦不住,特实在那种。
爱喝酒,跟所有朝鲜族人一样,能喝、爱喝。
但说起矛盾嘛,姑娘左思右想连连摇头——没有呀,大家本来认识也没多久,哪儿来的矛盾呢?
自此,我又陷入了迷茫。
会不会……我们的思路出了错?会不会是我们太主观太一厢情愿了?但隗哥坚持,他说,子承,不要太纠结原因。
等真相浮出水面,因由自会昭然若揭。
别动摇,咱们已然走到这儿了,对错都要查下去,哪怕是排除,哪怕是错了,错也有它存在的意义。
查不一定对,不查一定会后悔。
更何况咱们查到现在,这是唯一合理的推论,多人行凶、手法凶残,也恰恰是熟人,才会产生爱恨情仇进而导致过度杀戮,沈福一伙十分符合咱们的物理证据。
那就继续往下查吧,我跟定了隗哥!
隗哥分析,沈福一直躲藏在本地,没能跑,因为他手里没钱,无业青年嘛。
别说往出跑了,日子久了吃饭都成问题。
那他不敢回家,总得有地儿住。
那么,说送水那回,姑娘去的地下室就很可能是他的藏身之所。
地下室,是这座复杂城市的地下心脏。
南来北往的人涌入这座城市,首先选择的就是这种廉价的居所。
也因此,这种环境极为复杂。
既有做小买卖的商人,也有大学毕业搬出宿舍的大学生;有饭店的服务员,也有热爱摇滚乐的小青年;有奶孩子的村妇,也有失业小夫妻。
我们谁也没见过这个沈福,仅有个他女友的大概描述。
调他户籍吧,一来不是本地人不那么容易,二来上头都说不让跟进了。
那怎么办?我们派外线跟踪他那个女朋友,找到了一处地下室。
隗哥带着我开了个房间,我们俩就住进去了。
那个时候害怕吗?
我当时刚当警察,心里必须颤颤的。
毕竟这是头一次接触杀人犯,而且还是近距离的。
那种激动,睡不着,又彷徨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身体颤颤的。
有一点点恐惧,但另一方面,我觉得有隗哥在啊。
跟着隗哥的这些日子,我总觉得隗哥是万能的。
我们在地下室住了三天,隗哥费劲巴拉从队上好不容易调来了一批准备人员,将近十个。
结果到第四天的时候,其中一个队长说,这个案子不靠谱,走了。
其他探组属于配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