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爱无性,有钱没命(1/3)
我有一个朋友,叫强子。
他是北京本地人,早先是朝阳区那片的一个混混,被我修理过几次。
之后算是重回正道,他和我关系不错,一直觉得是我把他从绝路上揪了回来。
后来强子开始做生意,做得还挺红火,在国内好多地方都办了厂子。
我俩再见面,还是因为一个案子,我去搞调查,去了他厂里,那天他刚好在。
停职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强子从哪儿打听到了我被停职这件事情,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刘哥你别急,不就是个停职嘛,这破刑警不干也好。
你得往好了想,钱不是事儿,需要我随时准备给你。
欸对了,刘哥,我给你找个活儿吧!”
“啊?”
“你还能挣钱。
”
“强子你别闹,我能干啥啊,你还不知道我啊,给人当保镖行,破案也行,别的全不行。
”
“就是破案!”
“破案?破什么案?我现在停职呢!”
“我知道,就因为你停职,你这不才有时间嘛!你上班我上哪儿逮你去啊!”
“我停职本来就不能办案,尤其还是私人关系这种……”
“你先听我把事儿说了。
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也没寻思找侦探。
我一朋友,老婆让人给杀了,警察现在怀疑他,他得自证清白。
”
“啊?”
“哎哟喂,你等着啊,我让他联系你。
他出30万。
”
“不是强子你等会儿,这都哪儿焊哪儿啊?不行啊,我跟你说,绝对不行。
收钱更不行!有规定!”
“咱们见面谈,等我电话。
”
在工体的许仙楼,我见到了强子的朋友刘铭。
这儿的神仙鸡特别好吃,但需要提前预约。
强子之前请我来吃过,我赞不绝口,所以我估计他是特意约的这儿。
刘铭年纪也就是30岁出头的样子,坐在我对面儿,一脸萎靡不振。
胡子得三四天没刮了,脸颊有垮塌的迹象,让这个本就清瘦的男人看起来更加病态,也因着这病恹恹的模样,原本俊俏的脸蛋都被淹没了。
“来来来,都别拘束。
”强子张罗着给我俩倒水。
刘铭拿过水杯浅浅抿了一口,润润唇,开始给我讲述事情的原委。
上礼拜日,正在开会的刘铭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发现了他太太的遗体。
他是两个礼拜前去派出所报备太太失踪的。
刘铭去认尸,确认死亡的女性正是他失踪的太太。
他太太被发现死在下水道里,让人割了喉。
这个下水道在哪儿呢?在马驹房一花圃地里头,这地儿可以说人迹罕至,相当偏僻。
判断的死亡时间是他太太失踪后一周左右。
警方为什么怀疑是刘铭所为呢?他怎么就从受害人家属变成了嫌疑犯?这还要从开头说起。
刘铭去派出所报案太太失踪是因为当晚他到家,发现太太没在,一般来说这个时间她都已经上床休息了。
刘铭十分纳闷,去厨房的饮水机处接水时,他发现料理台上是准备了一半的晚餐食材,而下面地板上有滴溅的血迹,再一抬头,抽油烟机的角儿上也有血迹。
咔啦,刘铭手里的水杯就掉在了地上,他顾不得收拾,箭一样窜出去就直奔派出所了。
当夜刑警队就上门来取证了,提取血液样本,采集室内痕迹,调取物业监控录像,等等一系列行动。
根据监控显示,刘铭的太太最后出入单元门禁是傍晚六点半左右,手里提着环保袋,从环保袋里钻出的芹菜正是她为晚餐准备的食材之一。
前前后后,也没有可疑人出入。
等于说,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几十公里之外下水道里的那具遗体。
警方对这起失踪伤害案始终毫无头绪,起先怀疑是不是绑架。
为什么怀疑绑架呢?因为刘铭很有钱。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从事互联网创业,已经到了C轮融资的阶段。
根据抽油烟机一角的血痕以及地板上的飞溅痕迹,警方判断受害人应该是被人按着撞上去,出血程度远不至于毙命。
可绑匪的电话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尸体。
负责侦办这起案件的警察是赵大力。
我们同期,我俩关系还行,我对他的查案逻辑相当了解。
面对这类案件,大力有个口头禅——丈夫,总是丈夫。
你不能说他偏激,这话不是没根据,确实许多妻子被害案兜兜转转凶手头衔最终落在丈夫身上。
这也不难理解。
实际上,朝夕相处的夫妻,最容易对彼此产生杀意,因为亲密的背面有个词叫作禁锢。
我们曾经侦办过一起案件,那是个夏天,有人报警说邻居家传出恶臭,我们登门调查,门一打开一大股尸臭扑面而来。
我们一闻就知道。
刑警的鼻子特别灵,不说尸臭,就一个人打旁边儿走过,他吸冰毒你闻得出来,她卖淫你也闻得出来,这都是经验。
厨房里有个大冰柜,尸臭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冰柜这么一掀开,嘿,里面儿的尸体高度腐败了。
为什么呀,因为停电了,冰柜里原本冻着的尸体就化了。
预付电就是有这么个问题,一停电,你自己得去手动合闸,你不合,就一直处于停电状态。
死者是丈夫,杀人的是妻子。
两人相携过了大半辈子,某天惯常的鸡毛蒜皮的争执中,妻子正洗碗,丈夫把她给说急了,她拿着手里厚重的沙拉碗就失手把丈夫打死了。
我问她打死人的时候是不是慌了,不知道怎么办了才把丈夫放进冰柜里。
她的回答是:没有,我特别平静,觉得他终于可以不在我耳边叨逼叨了,也想过分尸,觉得麻烦,就放在了冰柜里。
我们是在海关截获她的,她刚从泰国旅游回来。
停电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儿。
杀死丈夫后,她一直心安理得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并一直冒领丈夫的退休金。
可怕吗?可怕。
你杀只鸡都下不去手,却能草率地把伴侣杀了。
原因也很简单,鸡没招你没惹你,伴侣却会一次次在无意间触碰到你反感的开关。
这事儿背后更叫我毛骨悚然的是,邻居闻到臭味报警之前,根本没意识到常打照面儿的老头儿已经消失半年多了。
我们就是这么麻木且冷漠地面对陌生人,甚至可以冷血地杀死那个曾最亲密的人。
赵大力乐于照着这个方向查,也真叫他查出了证据。
在刘铭的浏览记录里,有许多关键词是这样的——杀妻、买凶杀人、如何不露痕迹地叫一个人消失等等。
更糟糕的是,他的百度账号登录过买凶杀人贴吧,他的QQ号上有跟杀手交流的记录,甚至,他的银行账单上有大额不明支出。
我看着对面情绪激动的刘铭,他反复对我说着——可我没有啊,那急到心里的模样,真不像装的。
强子说:我能替小兄弟作保,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心说,强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抓过那么多人,你想不到的太多了。
“你跟你太太感情怎么样?”我问刘铭。
“很好啊,她是我大学同学,我一路创业她都支持我。
”他说得不打磕绊,却不蕴含感情,就像是背书流利却不知诗词背后所以然的感觉。
我点点头。
这案子里面,肯定还有事儿,这委实调动起了我的好奇心。
这时刘铭递给我一张卡,说:“这里面是10万的预付款,等您把案子查清还我清白,我再一次性支付尾款20万。
真的谢谢您了。
”
“欸欸欸,这可使不得。
”我说着推开他的手,看向强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帮着查查没问题,但钱绝对不能要。
”
强子讪笑:“刘哥你拿着吧,你看你也停了职,不能帮着白查案子,你就权当刘铭一点心意。
”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敢帮这个忙了。
我帮他,是因为你找我,咱俩这是情分。
这钱,我再缺我不能收,收了性质就变了。
为朋友我打擦边球可以,但违纪的事儿咱不能干。
”
“刘哥。
”
“我真要用大钱,我管强子你借,咱们一码归一码。
还是说你不想借我钱啦?”我笑着揶揄道。
我态度坚决,反倒让刘铭跟强子有点儿尴尬。
但没办法。
我是缺钱,我是委委屈屈让人停职了,但我一天不离职,我一天就是警察。
是警察,就得守规矩。
这个事儿我本来就不应该查,但我碍于情分得查,那查归查,查案子也不是为了钱。
假使刘铭真是冤枉的,我介入调查,能早日还他清白,也算是给我们警察这一称谓长面子。
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这是我当刑警之初警训对我们的教诲。
晚上回家之后,我跟婷婷说这几天要查个案子,就先不跑黑车了,婷婷问,你都停职了还查什么案子?
我打心底里不敢说实话,说了婷婷非跟我翻脸不可,又得说我亲疏不分,又得骂我“狐朋狗友”。
可是这案子强子出面跟我说,我推辞不掉是一方面,再者,当警察搞刑侦,确实是上瘾的。
我停职这么长时间,瘾给勾起来,也是戒不掉。
我姐那天刚好给我家送点东西,也听到了我说的话,她说,子承你这样儿行吗?你本来就停职接受调查,现在又掺和查案?我愁得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儿婷婷白了我一眼,说:你是瘾又上来了。
姐你甭搭理他,让他自生自灭去吧,他就跟抽大烟似的,查案有瘾!
嗨,还是媳妇最贴心,婷婷这么说,里外就是一个意思,你爱咋咋的吧,我不管了。
之后我给徒弟们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了解一下刘铭的案子。
“那女人死得叫一个惨啊,割喉!浑身是血!”李昱刚说的时候特别激动,“是在下水道发现尸体的,赵老师坚持认为是死者丈夫下的手。
”
我继续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李昱刚给我发了一张现场照片,说刘铭媳妇遇害时候现场没留下手机,法医尸检没有性交痕迹,确定肯定百分之百一定,因为她还是处女。
我登时就晕菜了,啥玩意儿?他说刘哥你惊了吧,法医把这结论也转给赵老师了,赵老师也惊了。
刘铭媳妇怎么会是处女?这夫妻俩从上大学就搞对象,姑娘再保守也不能够结婚后还守身如玉吧?不合逻辑啊!不用想,赵大力肯定又得把刘铭叫走去问话。
我让强子跟刘铭联系了一下,果不其然,人被请到警局喝茶去了。
我提出要上刘铭家看看,强子说刘铭表示没问题,让我直接过去,说楼道鞋柜下的脚垫里有备用钥匙。
于是我开上车,自己就往刘铭他家奔去。
路上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案子不太对劲。
假设就是刘铭买凶杀人,甭管啥原因吧,夫妻想干掉对方的原因10万种也打不住。
那他干吗要报警?
难道是为了谎称妻子失踪?
这说不通,在明明知道妻子死了的情况下。
饭没做完,抽油机上有撞痕,地板上有血迹。
我试问,他先把这些都处理掉,等个一两周再去报警,是不是更合适?
而且如果是他买凶杀人,为什么不处理掉浏览痕迹,不删除杀手跟他的交易记录,不想好借口怎么解释账户上的大额支出?他可是个互联网从业人员,获得C轮融资的创业好手儿,这俩身份说明啥?说明这人双商都高。
这么个人,想杀妻,有一万种方式可以掩饰,但他丝毫不加以掩饰。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刘铭妻子真的是在家中遇害,可现场残留的血迹和割喉可对不上号。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事儿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杀人凶手在刘铭家里绑架了他的妻子,然后拖到另一个地方割喉杀人,又弃尸下水道。
到了月季园小区,我先绕着小区转了一圈,不算消防通道一共仨门,前后门出车进车都有门卫,侧门供居民进出方便,门留得不大,出入没人管着。
第二关是单元门禁,倒不是说门紧闭打不开,是大堂里坐着一物业人员。
我一进去就被他拦住了。
我跟他说,警察查案的,他倒是没太多想,想必大力他们没少来。
到了刘铭他家那层楼,我在楼道里站定,四下张望。
往左往右都可以走。
我先往右边去了,相对两扇楼道门后,分别是两户人家。
等于一整层楼,一共就四户人家。
户型肯定够大,倒真衬得起社会名流。
回到电梯前,我点了支烟,边抽边往立式垃圾桶兼烟灰缸里弹烟灰,猛地一回头,发现墙上其实有俩垃圾道,由于是暗门,为达到美观目的,所以真挺隐蔽。
推开看看,深不见底,倒没什么异味。
我捻灭烟,摁了电梯等着。
乘电梯直达一楼大堂,我去跟物业小伙子询问垃圾道的排布走向,他很配合工作,从计算机里调了平面图出来,我又按着平面图找垃圾道去了。
垃圾道最后通向垃圾存放处,没什么可疑的,肯定没人能顺着垃圾道爬上去,别说爬上去,滑下来都难,比较狭窄。
除非你把人肢解了。
回到刘铭他家门口,备用钥匙我已经从刘铭说的地儿找见了,挺好找。
这把钥匙坎儿新!我估计自打这锁安上,就基本没用过。
我仔细看了看锁头,没有破损的痕迹,应该没人动过手脚。
用钥匙把门打开,家里挺整齐,看得出来主人爱干净。
而且恐怕更爱干净的人,是刘铭。
他媳妇不在有阵子了,这房间仍旧是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