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缘来缘去(3/3)
选择了另一段爱情、另一段生活,她们是一去不回头的。
在这一点上,女性比男性理智得多。
她们有严格的自我约束,而一旦冲破束缚,势必驷马难追。
来不及了,我爱上别人了。
那不是说说而已。
当啷,我把打火机摔在茶几上,它弹跳旋转最终掉在了木地板上。
木地板是婷婷执意要铺的,她说:我都跟你住到贫民窟里来了,我不管别人家,我至少跟家里要当个贵族小姐。
“刘哥……”夏新亮的嘴唇微微蠕动,“要不,我介绍您跟师娘去看看婚姻咨询师?”“都说不说这些了,说说你来找我啥事儿吧。
”
夏新亮拗不过我的坏脾气,叹了口气,“最近看您不太对劲,所以想和您聊聊。
”
这个徒弟就是眼尖,可我实在是没心情说这些事情。
我幼稚得像个孩子,但这是我保护好脆弱内心最后的盾牌。
不是我五大三粗我就能心硬如钢。
我就要失去我的爱人了,我的孩子就要没妈了。
我不知道如何挽回,甚至,能不能挽回。
“刘哥……我知道你现在的日子很难熬。
但是怎么说呢…….如果什么都不做,也许逃避最轻松,可日后……您一定会后悔的。
一段婚姻出了问题,一定不是某个人单方面的错。
就像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两个人一定要沟通。
我没结过婚,以后也不可能结婚,但我一样要经营感情,是感情总会出错,有时越在乎越错。
人不怕犯错,就怕逃避、不正视错误。
”
“我懂,我都懂。
你说咱们干刑警,没日没夜那是家常便饭,吃苦受累不讨好儿,有人愿意跟咱们,咱就感恩戴德了,你真没法儿忽悠人家跟你有情饮水饱。
你想,但你知道不可能。
你又想享受感情生活,你说除了自我麻痹,还能怎么着?久而久之,别人没给麻痹掉,倒把自己催眠了。
”
夏新亮跟我说了不少,帮我把屋子又收拾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最终,我思虑三番,还是给那个叫戴天杰的打了电话,我倒要看看这个鳖孙是个啥德行。
那么婷婷呢?她还要不要当一个母亲?她会为了当一个伟大的母亲,重新回归到家庭里来吗?
我约了戴天杰在世贸天阶见面,他如约而至。
这是个瘦高的男人,戴副眼镜,文质彬彬,可以说,跟我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他说话很谨慎,习惯性地停顿。
最关键的是,他比我媳妇小十二岁。
我很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脾气,想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然而他遇见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地上,大声喊着:“警察打人啦!”我转身就走。
就为了这种男人,你不要我了,也不要点点了?我真的没法理解。
沟通是件艰难的事。
我们查案子,要跟许多人沟通,知情人也好,嫌疑人也好,路人甲乙丙丁,甚至是凶手本人,都需要沟通。
跟各个人的沟通都不是简单的事,人的脾气秉性各不相同,思想、受教育程度千差万别,还譬如口音。
口音这看起来不成问题的问题,有时候反倒是大问题。
总之,沟通是件艰难的事。
但跟形形色色的人沟通多了,也会形成经验,或者说套路。
再难,也还是会攻破难点。
刑警工作有许多习惯性。
习惯沟通,习惯揪住最小的疑点不放,习惯性怀疑每个人。
而大量无效的沟通,以及神经紧绷地怀疑一切,最容易造成人的性格灰暗、极端。
可以说,我的工作,特别不健康。
婷婷就是这么说的,说我心理有问题。
几分钟之前,她咆哮着挂断了我的电话。
这世间最难以沟通的人,我此刻看来,是我媳妇,是这个跟我共同生活了11年的女人。
自打我和戴天杰见了一面不欢而散,我们的斗争更上一层楼。
原来她是选择不跟我沟通,现在她的选择是—催眠式骂我。
真的,她骂得我都快相信自己是个精神病了。
关于我的恶习,她可谓如数家珍:成天不着家,下班也是酗酒,身为父亲不尽责,身为丈夫不负责,总之来回来去都是固定的那一套,与刚跟我谈恋爱时的她判若两人。
我始终是没变的,变的人,我想,是她。
从前她描述我是这样的:兢兢业业一心扑在工作上,下班还要跟同事战友联络感情,保家卫国,无私奉献。
嗯,我看她有点儿精神分裂。
我不是想替自己开脱,是我真的十年如一日地就这么活着。
生活的主旋律永远在演奏正义的凯歌,不是在抓坏人,就是在抓坏人的路上。
坏人,真的不好抓。
倘若要是坏人都能配合抓捕,这世界上也不需要警察了,派个机器人跑个腿儿不结了!
我们工作的背后,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付出,那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随便讲讲就能让别人理解的。
包括亲人,亲人就算懂,也不能理解你。
或者说,他们试图去理解,但他们的包容力总归是有限的。
千万别指着谁有容乃大。
就拿蹲守工作来说,我们在蹲守过程当中,吃饭怎么解决?有时候只能在车里吃方便面,别说煮了,你泡都不切实际,哪儿找热水去?那怎么办?咔吧咔吧嚼了喝点儿矿泉水。
春夏秋冬都是如此。
因为你搞案子,一分钟不能疏忽,疏忽了这案子破不了。
我们也不能轻易离开现场,离开现场如果错过了最佳破案机会、抓捕机会,那就功亏一篑了。
那我们生活当中有没有事儿?感情当中有没有事儿?人只要活着,谁敢说自己没事儿?别的不说,不说你媳妇找你,你儿子叫你,你爸妈生病躺床上没人理,你朋友八百年联系不上你,就说最简单的,裤衩都换不了,脸都洗不了,牙都刷不了,你还得工作。
在工作面前,凡是自己的事儿,都得要避让。
没办法。
工作过程当中我们还得四处跑,啥地儿有必要都得去,想去不想去都得去。
就好比夜店吧,谁愿意大夜里头去那儿叮当叮当的?你要说纯玩儿纯放松,也行,心情不一样,我玩去怎么都行,大夜里为工作去夜店,一干就是一宿,这一夜当中怎么过来的?最悲哀的是,你去夜店蹲守,漂亮姑娘摩肩接踵,可你连一杯饮料都买不起!你说你这落差多具体呀!
讲真,我们累,特别累,如果说身体上的累还能承受,心理呢?整天跟犯罪打交道、看血淋淋的尸体不说,社会舆论对我们也在施加压力,你破不了案子说你无能,你破了案子又说你残酷不仁,还有时候呢,污蔑你张冠李戴、潦草破案冤枉好人糊弄群众。
总之,里外不是人。
但是,麻烦搞搞清楚,我们有血有肉,也是某某某的儿子,某某某的爹,某某某的丈夫,我们不过就是选择了一种特殊性质的工作,我们不是机器,是人。
我们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谁愿意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这边被杀了,那边又杀人了。
你看着我们吆五喝六把凶手的心理防线给攻破了,但是我们的心理防线也会受到相应的冲击。
你天天面对黑暗,实际上你自己也在抵抗黑暗。
你不抵抗是不行的,这种黑暗会把你侵蚀掉,你没有绝对的意志力,你真的会完蛋。
可我们没有抱怨过,只有一个想法—把坏人抓到。
但反过来想,我吃这些苦、受这些罪到底为什么?我这都要家破人亡了,你能保障我什么?人就两种图,名和利,干刑警都拿不到,地位给不了我,金钱给不了我。
我图啥呢?到头来,就图一个我有案子,我有使命。
那天李昱刚给我读新闻,说有个缺心眼儿的因为散布虚假信息被抓了。
他散布了一个啥虚假信息呢?是跟同乡的群里发了一个市政府免费发媳妇儿的广而告之,还带着公章呢。
就有人这么无聊。
更无聊的是,还真有人找市政府要去了。
网友评论百花齐放,有那讨厌的,讲话:不对啊大兄弟,你应该去找民政局领。
想想这新闻,我都想奔过去看看能不能给我再安排个媳妇。
我不无聊,我是无奈。
瞧瞧,干工作干的,媳妇儿都跟人跑了。
我找谁说理去啊!
婷婷还跟我拉锯着,有家不回,孩子不见,她爹妈都找不着她。
我本来没想跟岳父岳父说婷婷的事儿,但她就这么一走了之,我没别的办法也万不至于去告家长,是她不理她爸妈,可能是以为我跟他们说了啥吧,她爸妈急啊,闺女咋联系不上了?就联系我。
我也没法替她瞒啊,老头儿老太太起了疑心别回头再上派出所报案,那一家人脸面可就真难看了。
怎么办?这是我特别回避去想的事,根本不想面对事实。
这么拖着肯定不是事儿,那不拖要干吗?真跟她离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不愿去想。
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