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子(2/3)
简。
夏克简此时人被扣在交通大队,酒驾,正等着他哥去捞他。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若他没有这么个胆大妄为的弟弟,他也成就不了他的这番事业,但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个弟弟,他一步一步走进了深渊。
这是他说的,我不怎么信。
别看夏克简身上文了个睁眼关公,但我认为一次次举起屠刀的仍旧是夏克明。
没有他那种对金钱执拗的欲望,哪会有这么多人躺在这把居刀之下?也少提什么公益大使、公益先锋,我就将那看作花钱买平安的肮脏愿望。
审讯工作由我师父亲自主持,但夏克明也不是泛泛之辈,杨峰供的那些他很多不认,而在杨峰加入之前,至少就我们所知的王立失踪一案,他也是咬死了不认。
更别提人有钱人请得起大律师了。
凡此种种,对我们相当不利。
一轮又一轮的交锋让我们疲惫不堪。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事,我就跟我师父着重讲了讲夏克明被绑架一事。
这事我跟何杰也碰了,我们判定至少王鹏必牵涉其中,而夏克简也非常可疑,当时他虽在境外,处理起赎金来却是游刃有余。
如果能瓦解掉三个人的同盟关系,让王鹏与夏克简认罪伏法,那么夏克明即便零口供,一样定他的罪。
在此我请求经侦介入,一个是我寻思这条路走得通,一个是私心里感觉能让高博露个脸,屁股我得给擦了啊。
我师父比较肯定我的观点,可虽然给到了支持,经侦这边来的人却不是高博。
我就纳闷儿呀,高博一开始就参与了夏克明案,他最熟悉情况,怎么他没来?
虽然抱持疑问,但这也不是我能过问的。
且,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眼下都全情投入到案件当中,必须掌下。
高效率的工作约等于连轴转,一方面审问在继续,一方面补充调查在进行。
压力是非常大的。
这个压力大不仅是工作繁重、进程艰难,它还有来自高层的干预。
这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以夏克明的地位、他的交际国,我们不敢说他有保护伞,但势必会有影响。
这时还敢冒头,依我看,也该查查个别人了。
但我师父就是我师父,他就是那个敢于挑起担子的人。
拿下!正义就是他的盾牌。
我跟李昱刚还说:“超级英雄,跟你眼前这位就是活的超级英雄。
”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经过我们大量的工作,使用各种审讯技巧,局面终于被打开了。
王鹏面对他隐秘账户上的不明进账始终给不出合理解释,这时候我们再施加一个力,他就扛不住了,包括何杰告诉他:“你不认,可以,这些调查我们呈现给夏克明,你让他知道了真相,你守口如瓶再帮他洗脱严重指控,干死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王鹏一软,把真克简就给出卖了。
对夏克简,我们也是步步紧逼,说你不要无谓地死扛,你得搞清楚状况啊。
这时候再上演兄弟情深是不是晚了点儿?坑你哥的是你,不仅是绑架他,由着这个绑架,龙美玲跟刘俊双双遇害,这也就等于揭开了你哥帝国倒塌的序幕。
你想啊,从前你们干了那么些人,之后都高枕无忧,你哥都该退休安享晚年了,你给他整了这么一出?
几番交锋,夏克简,一个敢文睁眼关公、穷凶极恶的主儿,在节节败退中,终于也被我们拿下了。
这时候,连轴转的我们也几乎到达了体力的衰竭点,要是没有这春风吹战鼓播,八成也得趴下。
乘胜追击,与夏克明的对战正式吹响了号角。
然而在这个时刻,我听到了风声—高博出事了。
真是犹如五雷轰顶,要说我们几个年龄相仿,也是到了流年不利这么个年纪,但不带玩儿多米诺骨牌的吧,连环倒?
高博这事出得才真叫背。
要说许鹏赌球,他自己负有责任,有过失,处罚重了归处罚重了;要说宫立国的部下跟记者发生口角、肢体冲突,他跟着吃了挂落儿,就是吃了挂落儿;那高博这事出的简直就是倒霉!大写的倒霄二字!
嫌疑人跳楼了,畏罪自杀。
高博不是没做考量,他干刑警这么些年,还不知道风控吗?他还给嫌疑人派了一个年纪不大的辅警,专门负责看守。
他一看嫌疑人跳楼了,也急了,扑过去就抱他腿去了,结果直接从五楼跟着折下来了。
嫌疑人当场身亡,辅警不仅重伤,心理还造成疾病了。
听说还被下发了逮捕令,正面临渎职的指控不说,还给免职了。
这消息一传来,大家伙儿都炸了。
高博真挺冤的,辅警罪也没少受,这事情不应该发生,但发生就发生了啊,它本来就存在发生的概率,不能说谁摊上就谁倒需吧?可现实情况还真就是谁摊上算谁的。
高博跟我们都一个臭毛病—报喜不报忧。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跟何杰、赵大力还是听风声才知道。
何杰参与审讯肯定是走不开了,我一看局势也已经明朗了,全局我们也把控住了,我就先闪了。
这会儿队上少我一个不算少,但是高博他现在自己一人肯定郁闷得要死,我得去忘问,不仅是慰问,我还肩负着全队的关心。
我说戴天那天怎么突然走了,我说怎么这么露脸的、主持全局的审讯工作他没来换了师父亲自下场呢,敢情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开车在路上,我心里乱脑子也乱。
戴天瞒我那是正常,师父也瞒我?调经侦的人高博没出现,我满脸问号儿,他老人家都没给我垫一句,这太不像他了。
嫌疑人跳楼。
这得是多小概率的事件啊,硬让高博赶上了。
跳楼。
他就是不跳楼也可以上吊,不上吊还可以往车上撞,全不行还能咬舌自尽呢。
人畏罪自戕,真拦不住。
红绿灯将我拦下,我迷茫地看着窗外的街景,霓虹闪烁、车辆穿梭、行人匆匆,这一天跟凡俗平常的每一天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这一天,对某些人来说一定是特别的,特别好或特别坏。
但总之是特别的。
譬如夏克明。
他一定不会想到就是在这样的一天,他阴沟里翻船了。
也譬如高博,就是在那样的一天,他的职业生涯被宣判了死刑。
而对别人来说,这就是流水线般平平无奇的一天。
人的命运瞬息万变。
见着高博,他倒是比我想象中乐观,还能咧着嘴跟我打招呼。
我们约在了他家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人不多,因为早已过了饭点儿,但那个24小时营业的标志在夜色中像一盏明灯。
“你说你,案子不搞完就往我这儿扎。
”
我坐下,拿过了桌上的啤酒瓶:“到底也不是我案子啊。
咱就是协助。
多我一个也不解决问题。
“你这个人就是走运。
”高博笑。
“我怎么就走运了?”
“给我画一大饼充饥,自己倒叫人给踢了出来。
原本你还惦记该怎么跟我交代呢吧?现在好了。
你还不幸运?”
“别自嘲啊,听着丧气。
”
“这有什么可丧的,落在我身上了,那就承担呗。
“你…”
“就是可惜了,年初我还跟我闺女吹牛呢,说爹今年一定高升,到时候让你倍儿有面子。
这下崴泥了,我媳妇儿被我气得先是哭再是笑。
这还不是事,是我这两天老跟家里出没,宝贝闺女问了:“爸爸,你不忙了吗?她这么一问,我还能跟家里坐得住吗,就见天儿上街溜达。
感谢你啊,过来陪我喝酒。
解闷儿了。
”
我能怎么办?人间送温暖呗。
但再安慰的话也是空洞,除了安慰我还能拿出什么来?
推杯换盏,人一上了岁数,尤其是喝酒的时候,就特别爱怀旧。
说的、想的,都是从前那些事。
不吹,就这些年,我们兄弟几个经历过的案子,足可以书写一部人类心灵黑暗史了。
为啥怕怀旧啊?还不是怕对比。
出生入死戎马一生,没说一定得上表扬名录,但也万不至于最后花朵离枝吧。
我们这帮老哥们儿,拼死拼活没辆敌人枪下,却也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酒到酣处,高博拍着我手背说:“大刘儿明,听我一句,我这事,别去求你师父。
不是他不想帮,他是帮不了。
我真挺感动的,我摊上这事,隗队就找我了。
从我进来,我们还没说过那么多话呢,让我心里真暖和。
隗队,”他说着,伸了个大拇指,“真是个好领导。
”
我看着高博,原来师父找过他了。
“真像俄罗斯转盘啊,一国下来,总有一个人要中弹。
不过话说回来,我比杨前辈还走运点儿,这不还“慎重”处理我呢嘛,他是当时工作证就被收了。
”
高博不提我都忘了这茬儿了。
我师父的好拍档,帮我开发我这榆木疙瘩大脑的杨师伯。
杨师伯是栽在同样的事上的,也是嫌疑人跳楼自杀。
怨不得师父去找了高博呢。
我还能想起来去年清明我陪着师父去给他扫墓呢。
师父红了眼眶。
杨师伯不是头一个被俄罗斯转盘崩了的,但崩得凶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赶上严打了。
职业生涯一下就葬送了不说,官司都要把人打废了,局里不管,都得自己扛。
杨师伯本是多厉害一人啊,警队双雄之一,最后落得那么一下场。
他那个是带着嫌疑人指认现场的时候,一个没看住,嫌疑人跳了,比高博这个抓捕过程中出事点儿更背。
这么喝下去就没有尽头了,趁着还没醉倒,我把酒局叫散了。
临走高博把我送上了车,坚持坐在副驾驶陪着我等代驾过来。
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还有基本工资拿。
到家,两点都过了。
我去冲了个凉,清醒清醒。
出来回到沙发上,茶几上扔着一个我的快递,刚要拆,我看见了我儿子的作业本也摊开在那儿。
小字写得漂亮多了,看来那个钢笔字帖还是有用的。
有这么一道选择题—在完全封闭的玻璃瓶中,蜡烛能够燃烧更长时间的一组实验装置是:
A.植物、暗处和蜡烛
B.植物、动物、光照和蜡烛C.植物、光照和蜡烛
D.动物、光照和蜡烛他选了B。
不对啊,应该选C才对。
植物在光下能进行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放出氧气,比其他选项中供蜡烛燃烧的氧气多,所以蜡烛能更长时间燃烧。
难得我还能给他解一道题。
我把错误答案给划了,改成了C。
又在下面拿铅笔给他写上:“虽然有了植物且在光下能进行光合作用释放氧气,但与C选项相比,多了动物,而动物要进行呼吸,是消耗氧气的,故蜡烛不能更长时间燃烧。
臭小子,给你改了。
”
而我会做这道题,还真跟我职业有关系,遇见不少跟车里烧蜡自杀的案件。
我往沙发靠背上一靠,身体是真的疲乏,但精神它是亢奋的。
接连不断的审讯不说,高博这里又起了风波,一时半会真消化不下去。
我看着手里的快递,是老陶寄的。
我想起来了,我托他调查宫立国的背景来着。
拆开,厚厚一叠文书,我就借着阅读灯的光亮在那里看。
有一行字,这时跃入了我的眼帘:侦查讯问学(选修,指导员杨捷)今天杨师伯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啊。
我感叹道。
我放下资料,关了灯,躺在那儿想。
要睡没睡的当口,不知为何心下有几分别扭的感觉。
但困意来了,我终究还是合上了眼。
早起送了我儿子去学校,顺道跟他们班主任打了个招呼。
老师挺客气的,充分肯定了他学习成绩的同时,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他的皮。
反正就还老样子,他仗着自己发育快,块头大,一言不合就跟人“比画”。
但是老师讲,他自从加入了学校的鼓号队,“寻衅滋事”见少。
我还挺惊讶的,没听他跟我提过。
李老师是个好老师,再搭着我也不怎么跟学校里头出没,逮住一回就跟我一通猛说,直到打了上课铃才跟我话别。
主要是小升初的事,提醒我也是时候开始准备了。
时间还早,我从学校出来,往前开了开,路过一家星巴克,就找了个地方停车过去了。
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又早,需要来一杯美式吊吊精神。
取了咖啡我出来往户外椅上一坐,摊开老陶寄给我的资料开始看。
昨儿只是粗浅地翻了翻,没往脑子里去。
宫立国。
宫立国与戴天。
想到戴天,以及他的为人,我感觉挺矛盾的。
这人是讨厌,但你要说他能作多大的恶,我倒也不相信。
他极看重自己的仕途,他万不会去碰违纪的事,说到底是个“官迷”,迷恋权力罢了,对钱这玩意儿不感冒,挺清廉一人,能力可能差点儿意思,又爱钻营,但大方向上他还是把持得住的。
想到这儿,我就想起他才来队上的时候,有点木讷、有点拘谨,虽然特想表现自己,但着实没有托若他野心的才能,就相对来说还比较虚心,什么都想学,老跟在我屁股后头师兄师兄地追着。
我呢,就属于护犊子类型的,我说他行,别人说他不行的。
那会儿我们关系还挺好的,我也尽力把自己知道的、学到的,毫无保留地教给他。
我还记得那年我过生日,他给我买了一条软中华。
他才来,没几个工资拿,我还挺感动。
我师父也是严厉的人,该关心会关心,但发起飙来也是不管不顾。
有时候戴天挨了骂,愉偷跟那儿抹眼泪,他也不出声,就是红着个眼眶往死里憋。
而我皮糙肉厚,用我师父的话讲,“子承你就是把左边儿的脸皮拽下来贴在右边儿的主儿,一边不要脸,一边二皮脸。
”事,我能扛就替他扛了。
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行渐远的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
从前我觉得是因为戴天最终发迹了,当上了官儿,而我知道他最一的一面,他肯定会疏远我的,包括队上的兄弟们,他统统不再搭理。
但许多年后我再去回想,又觉得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我们都是糙人,又因为职业缘故,示人都是刚与狠的一面,温柔、细致、善解人意,这种词跟我们都不搭界。
但是人与人相处,或者说与戴天这种生性细腻的人相处,还是应当交流得更友善些,有些话能说,有些玩笑能开,但有些不能。
久而久之,他就会觉得我们针对他也好,瞧不起他也好,心里难免不生出怨气,这怨气堆积得久了,可不就是疏远与仇恨了吗?
后来我开始带徒弟,就开始有这方面的意识了,所以李昱刚跟夏新亮都跟我关系很近。
有时候我搂不住火儿也散德行,但因为平时还比较讲究,孩子们倒也不太在意,至少没隔夜仇。
尤其是夏新亮,他刚来,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了戴天,也是白白净净文弱书生那一挂的,我还真挺小心翼翼的,但后来发现第一印象是假象,他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内核是非常硬的,又倔,他也不玻璃心,抗压能力很强,脾气还有点臭,他不是说不得,是你说他能把你怼死。
假象。
好像我们跟戴天的不对盘也未见得就是真相,虽然深知彼此不是一路人、处不来,互相嘴里头也没好话,但是他走马上任之后,不论承认与否,他还真当起了我们坚强的后盾。
以为他是个缩头乌龟,他给我们顶雷;以为他拜上踩下,他为我们争取权益;以为他贪恋权势,他为我们铤而走险不计前途。
我们觉得他思维固化,而实际上,我们看待他所采取的眼光也从来没发展过。
一打子资料看完,我点了支烟,头脑非常混沌。
宫立国被踢这事让我有点在意,哪怕是文君没告诉我宫立国是被戴天整了,我还是会在意。
很反常,要说戴天想办谁,我们个个儿都能排宫立国前头。
宫立国—他心腹,有能力有魄力,出成绩守规矩。
起先我跟宫立国也不熟,没共事过,江湖传闻又是他跟戴天穿一条裤子,老实讲,我对他印象不好。
但这次回来,我们接触了几回,我就知道不能人云亦云了,宫立国不错,业务能力没的挑,人品也能竖大拇指。
就说抓捕谢天麟那回吧,他真让我佩服,一方面自己身先士卒,一方面保护队友不让更多人进入现场冒风险。
为这,他自己躺医院里了,那真是捡回了一条命。
我想着都后怕,又是持枪又是舞刀,真是拿命在拼,这得是多高的觉悟啊。
他是坏警察?不存在。
这么一员大将,对戴天又无比忠诚,他这是抽哪门子风要给人办了?当时绝不是一个必须丢卒保车的局面。
哗啦哗啦的翻纸声萦绕耳畔,我的视线落在了“侦查讯问学(选修,指导员杨捷)“上面。
昨天闭眼前我看到的就是它。
敢情宫立国念书时候还选过杨师伯的课呢,有品位。
瞬间,我感觉脑海中翻涌起了浪花,但同时海上又有一片迷雾。
高博控制住的嫌疑人跳楼了,师父的拍档杨师伯带嫌犯指认现场时嫌疑人也跳楼了,戴天让宫立国放了招嫖的王语纯,王语纯的父亲王树响是看守所的副所长,宫立国被戴天设计离开刑侦工作,宫立国上学期间选修过杨师伯的侦查讯问学……
一场风暴在头脑里爆发。
一个一个的点,却难以连成线。
这其中到底缺少了什么关卡?
掌过档案袋把资料胡乱塞进去,我快步走向停车处,头脑就像坐在炉火上的水壶,汨汩冒泡。
赶去队上,我办公室都没进,径直去找了文君拿档案室的钥匙。
文君见我急火火的,也没多言,问我需要什么资料。
我让她给我看看索引目录,我自己找。
见我没有想透露的意思,她也不再追问,我查了编号就跑去档案室了。
取出卷宗,我席地而坐,快速地翻看起来。
这是一起灭门案,死者分别为丈夫孙铨三十六岁,妻子杨珺三十二岁,女儿孙俪一岁半,丈母娘秦索莲六十一岁。
凶手是时年三十三岁的东北籍男子孔军,也就是后来指认现场时跳楼身亡的那个嫌疑人,当时已在看守所拘役中。
案情比较简单,系情感纠纷引发的暴力犯罪。
这个孔军与妻子杨珺曾在东北老家定过亲,当时杨珺的母亲秦素莲收了孔军家里八万八的彩礼。
俩人也在老家办了婚礼,但是没有登记。
婚后夫妻俩去南方打工,这期间多次发生口角,随后上升到家庭暴力。
杨珺不堪其扰,选择了出逃。
据孔军供述,他一直寻找妻子杨珺未果,遂回到老家向杨珺的母亲秦素莲讨要彩礼,秦素莲拒绝退还彩礼,并将孔军逐出了门。
这事一下在村里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孔军打跑了老婆,还想悔婚退彩礼。
他在村里也待不下去了,就再次返回南方打工。
多年过去,孔军的生活一直不如意,家中双亲又陆续因病去世,耗光了他多年的积蓄。
就在这个时候,孔军听说杨珺的母亲秦素莲离开了老家,前往北京给女儿照看刚出世的婴孩。
经过多方打探,他掌握了杨珺在北京的居所,辗转找到了杨珺母女,要求她们退回当年的彩礼。
再次被拒绝后,生活坠入谷底的孔军为报复泄愤,趁入夜一家人安睡的时刻,撬锁进入房内,犯下了灭门案。
报案人是孙铨一家的邻居付国辉,当天早上他正常离开家里准备去上班,却在楼道里发现了血迹,血迹的源头在邻居孙铨家,在他敲门不应的情况下,选择了报警。
案件负责人正是杨师伯,他仅用三天时间就破获了此案,并在河北沧州将孔军抓获,彼时孔军正准备在当地务工。
所有的笔录我都翻着了一遍,这案子没有任何问题。
通过笔录,我能感受到嫌疑人的精神状态—愤怒、憋屈。
他认为社会对他不公正,认为人间没有公平在,他就是处在极度仇恨的那么一个状态,没有悔过的意思,他就是认为“坑”了他的杨珺母女该死,杨珺再婚的丈夫该死,他们的“小孽障”更该死。
他原话:“我不怕杀人偿命,他们早就把我给杀了!我爸肺癌晚期,我上他们家去讨回彩礼,我都跪下了,我说就算你们救人一命行吗?”
这么一个人,却在指认现场的时候,由阳台跳楼自杀了。
别说杨师伯料想不到,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处在想要慷慨赴死的那么一个状态,想要拿出气盖山河的男子气概,就典型一法盲,典型一个直线思维的主儿。
他怎么就跳楼了?他觉得自己手握正义啊,他觉得自己才是受害人啊,怎么会选择自戕这么一个“畏罪自杀”的“出路”?
参与这个案件调查的人里,戴天的名字赫然在目,笔录就是他做的。
但是他真是被幸运之神眷顾,指认现场的时候他没去,没有他。
想到这儿,我脑内的海洋又波动了,他其实应该去,他为什么没去?
他没去,杨师伯遭了雷劈,他躲过了,他不仅躲过了雷劈,他后来还成了师父栽培的对象……王语纯、王树响、看守所……
碎片像拼图一般开始拼凑,想完我竟有些后怕。
杨师伯若是还在,就不会有戴天的崛起了。
可戴天再怎么着,不能够欺师灭祖吧?
“师父……师父?您这是干吗呢?怎么不接电话明!”
猛地回神,我看见夏新亮正站在我身前。
胡乱地收起被我摊了一地的卷宗,我瞟见放在手边的手机,指示灯一闪一闪,摁亮屏幕,上头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夏新亮打的。
昨儿跟高博喝酒,我把手机静音了。
“我查点东西。
怎么了?”“我帮您吧。
”
我都没想到自己反应这么大,就像护着财宝似的,瞬间将卷宗搂在了胸前。
夏新亮被我吓一跳,他的双手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