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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萧如瑟> 烈血炎龙 2

烈血炎龙 2(3/3)

路恪尽职守,未曾稍离。

    ”夺罕看着他,眼神里有几分怜悯。

     苏鸣觉得自己身上每一道筋都是绷直的,像开满的弓弦,拳头不由自主地攥死了,“……那为什么……”“蝎钩有五不动。

    衔命行凶,卖的是自家性命,因此一毫铜铢也不可少收,赊不动,欠不动。

    不可扭转国运,因此遇王侯不动。

    不可悖逆神旨,因此遇修行人不动。

    不可夺人衣食,所以见同业共事则不动。

    除此之外,无所不能。

    这五条若有违背,罚没酬金,斩一手一脚。

    ”姓方的小子在微笑。

     苏鸣最恨他这种笑法,与方鉴明如出一辙,只差嘴角边那道疤。

     “你犯了第五条。

    ”夺罕说。

     “我没雇别的杀手。

    ”哑巴的嗓音越发嘶哑。

     “我雇了。

    我给您请了两个最便宜的年轻天罗,你从天启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您的人了。

    在常人看来,他俩不过是人群中难以辨别的沧海一粟,在蝎钩的眼里,却比夜里的闪电还醒目。

    天罗先到,只要他们还活着,蝎钩就不能动手。

    ”那杂种还在笑……苏鸣恨不得把那笑从他脸上撕下来。

     “你那蝎钩是个非同凡响的刺客。

    天罗掩护你退走之后,他仍潜伏在旁,直到确认那两名天罗先后战死,他才闯进刮着黄沙风的荒漠去找你。

    那根本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

    我们三十一个人跟着追进去,最后活着出来的就八个。

    这八个人退回到都穆阑绿洲,在那儿又等了一整天,风暴才停歇了。

    那个蝎钩死在里面,没能出来,我们死了的二十三个人也找不着一具尸身。

    整片沙漠的地面都给旋风犁了一遍,模样全变了,头天还是好端端的一棵钻天杨,第二天剩下沙丘顶上的一点树尖儿了。

    ”夺罕语气平淡。

     是啊……多大的一场黄沙风啊。

    白天昏黄,夜里漆黑,沙砾像倒飞的急雨直往鼻孔里钻,很快不能呼吸,他张嘴喘气,嘴里立刻糊满了沙。

    大漠深处沙流沸腾,干枯的转蓬草与棘柳丛被连根拔起抛出,蹦跳着经过身边,脚下的流沙窝子却又仿佛一张巨大的嘴,贪婪地把人往里吸。

    遍地沙丘如海浪般翻滚,顺风浩荡前行,碾过头顶,让他在窒息中失去知觉。

     风暴平息之后,把他刨出来的是一只瘦鬣狗。

    他醒来时正面对着一张犬齿参差的大嘴,忙于舔净他的头脸,准备下嘴享用,腥臭馋涎顺着眼角淌进了头发里。

    他猛然张嘴咬住鬣狗的喉咙,任那畜生在他脸上拼命扒拉。

    鬣狗饿了多久,他也饿了多久,哥俩一样饥肠辘辘,虚弱无力,热血带着野兽毛发间的沙子灌进肠胃,苏鸣渐渐有了点劲,牙关合得更紧。

    过了一会儿,鬣狗不动弹了,血腥却又招来了它的三只同类,若不是老霍修及时出现,打死一只轰走两只,他就死定了。

     老霍修把他当个哑巴领回了家,让他放羊。

    苏鸣讨厌那些愚蠢的脏毛团,但初春的夜冷得刺骨,连羊粪都被雪水泡潮了,生不起火,他只能躲进羊群中间,和它们一起发抖取暖。

    霍修的圆脸蛋女儿有时来给他送酒送盐,老头若觉得女儿在外头停留太久,隔天便会骑着一匹嶙峋的瘦马找到苏鸣,用鞭子给他一顿好打。

    霍修不识字,却有种天然的狡黠,知道这个捡回来的哑巴害怕见生人,也不愿离开这片贫瘠偏僻的草场,他愿意怎么作威作福都行。

    老东西又那么吝啬,他家的狗跑起来能看见骨头在皮毛下运动,他家的女儿衣袖短得快到手肘,他自己喝的酒酸得像醋。

     那年冬天,他们和另几家牧民合伙找了一处小小的冬场,苏鸣每天早晨领着马出去,让它们把雪层破开,吃头一道草,再领着羊群出去,让这些不会破雪的蠢货吃第二道草。

    雪深到膝盖以后,霍修才给了他一匹脾气暴躁的老种马。

    有一天苏鸣带着羊群离家十好几里地,遇见霍修从外头打冬麂回来。

    老头醉醺醺招手叫他,他不明所以地跟去,被领到一个还没结冻的小水泡子边。

    霍修示意他往里看,然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他跌进水泡子里,看着他扑腾,哈哈大笑。

     那水不深,却冻极了,像一把快得不可思议的刀,片去了他周身所有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霍修不是想杀他,只是拿哑巴逗着玩。

    他甚至不敢这样对待他的牧犬,那些总也吃不饱的动物会撕掉他两腿间的那块老肉。

     苏鸣打着抖爬上岸,原本就破了洞的羊皮袍子烂糟糟贴在身上,霍修还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鸣把他拽下马背,抓着后脖领按进冰冷的水里。

    老头开始还挣扎,拍出老高的水花,后来渐渐也不动弹了。

     苏鸣卸下马背上的垫毯,裹在自己湿淋淋的身上,然后放开霍修的马和狗。

    马认得路,飞快地跑了,那些狗冲他吠了几声,却没扑过来,转而绕着老头的尸体转圈,仿佛想把他舔醒。

    苏鸣后来才发现它们是在啃霍修的瘦脖子,费了不少劲头,用鞭子和靴子把它们轰开。

    狗们吃了苦头,哀怨地夹着尾巴逃开,消失在雪里。

     苏鸣就在原地生了一小堆火,把自己连衣服带人烤着,坐等他的老朋友到来。

    那些琥珀般明亮的眼睛直到夜里才出现,它们胆怯地在火光所及的范围外徘徊,低低号叫。

     苏鸣起身,把老头的尸体丢了出去,砸在雪地里,鬣狗们轰然逃散,片刻又聚集回来。

    牧犬在霍修身上撕开的伤口散发出甜美的诱惑,无需招呼,鬣狗们开始欢快地享用半结冻的肉食,湿润的舔食声和争夺厮打声不绝于耳。

    它们把霍修吃掉了大半,还想把剩余的部分拖走,这时苏鸣抓起火堆里燃烧的柴朝它们猛戳,对峙片刻之后,它们悻悻地退走。

    苏鸣飞快地把残破的尸体在马鞍后捆好,举着火把连夜赶回去。

     狗和马早已先于他们到家,带回了无言的坏消息,但邻居没人愿意在下雪的夜里出门去寻找一个凶多吉少、又小气又暴躁的老鳏夫,只有霍格那圆脸蛋的女儿独自在家哭泣。

    见到尸体之后,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天亮前,他们在营帐后面挖了一个雪洞,埋葬了几乎不能连缀的尸体。

    鬣狗的牙印谁都认识,而他只是个老实巴交任人欺侮的哑巴,没有人会怀疑。

     他揽住女孩的肩膀把她拖回营帐,以免她在雪地里跪着冻死,然后倒了一碗老头的酸酒,在火塘上煮沸,强迫她喝下去,好止住她的哭号,自己也喝了两口。

     女孩缩在床上,仍然不住低声啜泣,苏鸣被烦透了,干脆钻进她的被窝。

    说来奇怪,在他功成名就的那些年头里,最低贱的营妓也好,姿容高贵的羽族舞姬也好,全都给过他愉快的记忆,他连她们的脸也记不得了。

    但他仍清晰记得埋葬霍修的那个晚上,老婆周身火一样的滚烫热度。

    那记忆至今仍像烙痕残留在皮肤上,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结实、圆润,嘴里有清凉的青草气息和酒酸味,出奇地害羞。

    那晚之后,又过了大半个月,她才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微笑。

    次年八月,他俩的儿子出生了。

     日子仿佛也就这么过了,一年两年,八年十年。

    年少得志的将军苏鸣在世上消失了,只要露出一丝峥嵘头角,几天内就会有大批人马追杀而至,而哑巴却能安稳地活着,看儿子挤羊奶,捡蘑菇。

     天享七年,他曾冒险混过黄泉关,到霜还寻找当年那家当铺,却一无所获。

    若不是肿胀畏光的眼睛时时提醒他,他也许就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也会忘记黄沙风那一天的情景。

     “他还活着。

    ”漫长沉默之后,苏鸣突兀地说。

     “谁?蝎钩?”明知故问。

    苏鸣伸出手指,在自己唇边画出一道上扬的弧:“方鉴明。

    ”那回伏击他的人都用黑布遮着脸,用手势与呼哨传令,连一个字也不开口说。

    但他当然认得这小杂种……是他亲手传授了这杂种使刀的一招一式。

    夺罕还在笑。

     “方鉴明死了,你忘了?是你告诉我的。

    你叫人把我从羽林军校场上找来,你说……”苏鸣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讨厌想起当年:“对,那时候他已经下葬一年,早该烂成一摊泥了。

    可我认识他十多年了,我的眼睛不会骗我,他还活着。

    他的刀就压在我的喉咙上,他的呼吸是热的,他的眼睛是活人的眼睛。

    他为什么要装死?”“你又为什么把藜蒺子塞进郭知行的鞍垫下头,为什么收买死囚诬告阿摩蓝呢?”夺罕又微笑了。

     苏鸣张了张嘴。

     天享二年,帝旭身边的秉笔官向他漏了口风,说近来军粮大量流入民间,检肃尚书郭知行正在暗中点查羽林军库,已核实数十名守备士卒参与监守自盗,待存粮合计数字出来,怕是还要弹劾苏鸣治军不力。

    苏鸣心里有数,私贩军粮虽不是他主使,最终他也难逃其咎,何况这两年他手里握着举拔羽林军官的权力,颇受了些好处,身家经不起那些检肃吏们锱铢必较的盘查。

    他并未私下向郭知行说项,他太清楚老郭是个什么样的人。

    八年之乱中,郭知行曾被围困孤城半月,郭氏的一名族弟在伪朝为官,亲自抬了五万金铢到城下劝降,被他下令乱箭射死。

    要让这样一个薄情而清廉的人闭嘴,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死。

    郭知行死后,案子久久不结,他心里惶恐,把阿摩蓝拉出来做了替罪羊。

     想到这儿,苏鸣猛地攥紧满把黄沙。

    他妈的,上当了。

    皇帝只在背后轻推了他一小手指头,他自己却翻了个大筋斗,无形中先替皇帝抹去两个隐患。

     喉头一股股的苦味往上翻涌,半晌他才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小杂种脸上的笑意此时渐渐冷淡:“半年前,夺洛打东陆回来,就上你这儿来了。

    我们有人跟着他。

    ”“我不过是和他下棋。

    ”苏鸣的声音喑哑难听。

     “听说你们下了六七年的棋,他几次要请你去斡尔朵里做先生,你都拒绝了。

    ”苏鸣重换了一把沙,接着嘎吱嘎吱擦他的锅:“那你又回来做什么呢。

    ”“再在东陆待下去,我就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旭王知道了我是谁。

    他知道我是僭王的外甥,红药帝姬和蛮族汗王的儿子。

    ”苏鸣冷冷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这是夺洛告诉他的。

    我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出卖了我。

    ”夺罕望着他,眼神凌厉,“是你为夺洛引见了昶王。

    是你叫夺洛收买了马贼来杀我。

    ”“我只是和你哥哥下棋。

    ”苏鸣坚持。

     “他以前是个光明磊落、襟怀宽广的人。

    是你教他的东西,弄脏了他的心。

    ”夺罕的唇抿成一道薄厉的直线,唇角抑制不住颤抖。

     “你的心就干净吗?东陆容不下你,还有宁州殇州可去,还有西陆,为什么偏要回瀚北来?为什么偏要投奔额尔济?谁都想当汗王……你敢说你不想?”许久没说过这样多的话,苏鸣的嗓子里像是被灌进一把灼热的沙。

    他挨过一阵突来的咳嗽,尖锐追问,“方鉴明又教了你什么?教你和他一样,为了个疯皇帝,把自己也变成疯子?”小杂种的漂亮面孔一瞬间苍白如纸,乌金眼睛炽亮灼人。

    他抽出佩刀,刀尖抵上苏鸣前心,“别废话,拔你的刀。

    ”旧直刀还在地上,苏鸣丢开铜锅去捡。

    十来年没怎么收拾它,宽阔刃口黯淡无光,锈痕磨平后留下油花似的杂色斑块,却锐利依旧。

    这刀年纪比他儿子老,也比他老,说不定比他父亲还老。

    苏鸣忽然后悔当年捅穿父亲肚子之前没问问它的来历,也后悔这些年没教过儿子怎么用它。

     “又是野种对杂种,啊?”他笑了,脸上的粗糙皴裂更深了,掂了掂刀,两手展开跋扈的起势,夺罕后退一步撤开刀锋,同样起手。

     面对面,步伐绕出完满的圆,一举一动遥相呼应,犹如彼此的镜中之影。

    夺罕一直是个好徒弟,步点、开阖、柔韧、力度,乃至呼吸节律,全都尽得他的真传。

    他们都在抱寰守势,耐心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瞬间,乘机一击破局。

     他想,就是年轻时的他自己,也不会比这小杂种做得更好了。

    可笑极了……此生唯一的得意门徒,竟用他教授的方式与他对峙。

     女人含混不清的哀鸣让苏鸣一瞬间走了神。

     夺罕那面目丑陋的随从又出现了,他捂住苏鸣老婆的嘴,企图拖着她往前走,女人却激烈挣扎,又踢又打,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直到他拔出弯刀,拦在女人喉间为止。

    她的圆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泪痕,冻得更红了,像是个剔透的熟柿子。

     夺罕却没有利用这个绝好的时机。

    “诺扎毕尔,别伤着她。

    ”他改用蛮族语说。

     随从耸了耸肩,将女人推开,还刀入鞘。

    女人要朝苏鸣扑过来,又被随从拽住。

     “走!”苏鸣嘶声用蛮族语命令,“快走!”老婆忽然不挣扎了,只是瞪着他,眼巴巴地瞪着,仿佛他是个鬼。

    这怪不得她,十多年了,在她眼前他就是个哑巴,连梦话也没有说过一句。

     “走啊!骑上马,别再回来!”苏鸣下唇有点打战。

    左菩敦部的转场大队就在一日路程之外,找到大队就可保安全无虞,若走得快些,也许还能赶上儿子。

     女人如梦初醒,掉头就往外跑,随从却大步追上去,轻轻巧巧把女人掼上肩头,扛着就走。

    苏鸣红了眼,迈步要追,夺罕闪身挡住去路,用刀尖轻击他的刀身,清脆声响令人胆寒。

     “她不能走,她会把我的行踪带给夺洛。

    我保证绝不伤害她,明年一开春就让她走。

    ”苏鸣转回眼看他,良久,终于嗤声一笑:“你就知道你能活到明年开春?”夺罕却没有笑。

    “反正能比你活得长。

    ”他猛力发刀,铿锵一声打在苏鸣的刃根,劲道精准,让苏鸣的手歪向一边。

     老了啊。

    苏鸣脊梁上竖起一列寒毛。

    夺罕一连串进攻结实流畅,逼迫他退后,迈进冰冷的河水,锅子当啷啷滚到远处。

    水真冷,浸在里头的腿脚像是被剥了皮,让他想起老霍修淹死的那个水泡子。

     刀光如疾风骤雨,令人喘不过气,换了从前,苏鸣一定要夸奖几句。

    可是眼下他已没有那个闲力气了。

     左肋上一凉,又一热,小杂种抽开刀,刃口上满是黏稠的血。

    苏鸣把手覆到伤口上,血还是从五指缝里渗出,好像一股暖热的泉水。

    他知道这一刻会来的,却料不到这么快。

     他向前走了一步,踉跄倒下。

    刀尖从后背扎进身体,一下,又一下。

     苏鸣抬起头,粗声喘着,血渐渐涌上喉头,噎住气息。

    谁拿走了他的刀,耳边有人在说话,听不清了。

    血泊在水面铺开,视野一片猩红。

     那是灯笼的猩红。

     天享元年,帝旭将都城由霜还迁回天启,苏鸣随驾入城。

     父亲苏靖非常去的那家青楼竟还在,艳帜高张,门口挂的宫样灯笼红得如同有毒。

    父亲痴迷的那个歌姬也还在,和他同岁,二十七。

    记得当年她原是只卖艺的,想要一亲芳泽,只有为她赎身,而那价钱简直足够买下半座天启城。

    那天苏鸣点了她的名,问价,鸨儿却绝不肯收他的钱。

    他苏鸣是帝旭身边的六翼将之一,位极人臣,权焰熏天,传说很快就要授大营主帅的虎符,若是分派了京畿营,岂不就把他们的青楼捏在手心吗。

     天启城经过八年乱世,各路军爷来去多次,歌姬当然不再保有处子之身,歌声却仍婉妙绝伦。

    那天夜里,苏鸣两手握住她纤细动人的腰肢,俯首端详她的容貌。

    他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砸,落进歌姬碧清的大眼里,她却不敢眨上一眨,她怕他。

     苏鸣把头埋在她白皙瘦弱的肩上,闷声发笑。

    歌姬不知他在笑什么,禁不住颤抖起来。

     父亲变卖了所有姬妾和私生子,搭上全副家财,仍买不到一夜春宵,买不到美人展颜一笑。

    倘非母亲已死,苏鸣逃走,恐怕也在被卖之列。

    改变了苏鸣一生的这个女人,如今却在他身下发抖,寸缕不着。

    如此冰冷的拥抱,却令他觉得前所未有地销魂。

     苏鸣喉咙里呛出一串带血的笑声,北陆初冬的寒冷河水拥抱着他,将躯体浮起,他逐渐不再感觉到肉身的重量。

    他脸朝下,淹死在自己的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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