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五(3/3)
:“出入侍王,自荆夷之岁以至匝岁之荆夷之岁,躬身尚无有咎。
占之,恒贞吉,小有忧于躬身……”
楚国人称呼农历正月为“荆夷”,他们几乎每个月都有特殊称呼,夏历三月,他们叫“纺月”,是纺织娘活跃的岁月吗?夏历九月叫“献马”,这个月,马确实肥了,是不是要把马献给君王?但楚国位于卑湿的南方,并不产马。
方子郊觉得这些都很有趣。
楚国天空的太阳应该是明媚的,明媚,这个词非常精准,因被用得太滥太熟,以至灰头土脸,掩盖了它的美色。
当北风刮过,空气澄澈之时,尤其伴随雨后天晴之际,从树叶缝隙中洒在地上的一缕缕阳光,真是明亮妩媚,用别的任何词来形容都不够妥帖。
楚国的天空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灰蒙蒙,而是到处色彩瑰丽,到处繁茂葱茏,阳光从湿润的树叶间透过,仿佛也沾染了湿气。
森林连绵,林子的边缘,湖水浩淼,一望无际。
湖边水草芊绵,麋鹿成群,优哉游哉。
人饿了,就采树上的果子;渴了,捧饮一掬清泉。
无忧无虑,每天能做的,就是披发而游,含哺而熙。
这是方子郊想象的楚国,当然还有空中五彩的凤鸟,地上穿着艳丽楚式深衣的楚国女子,她们立在春风中,身材窈窕,身边渌水荡漾,时而窃窃私语,笑声散落在楚国的空气中,若琼琚玉佩,锵锵和鸣。
木俑的原型肯定是伍生最心爱的女子。
方子郊可以肯定,她们曾生长在楚怀王和楚顷襄王时代,那是两个昏聩而可怜的国君主宰的时代,方子郊对他们本人不感兴趣,只是羡慕他们见过一个伟大的诗人,屈原。
如果真有时光穿越机,方子郊最想见的人之一就是屈原,因为屈原生活在楚国,这已很让他感兴趣;屈原还是个诗人,在战国时代,有很多很多的纵横家,很多很多的儒生,很多很多的阴阳家,很多很多的法家坏蛋,但只有一个诗人。
当然,你也可以说,屈原是被迫写诗的,他本意还是想当一个政治家。
这看法似是而非。
诗人从来没有被迫的,如果有,也是被他自己的心灵所迫。
刚强的心灵,是一块盐碱地,出产不了诗这种微渺的东西。
不过方子郊也知道,楚国人没有青霉素,那时的日子绝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做人应该现实一点。
一想到现实,方子郊忘了那个木俑,想起了前女友。
她来捡走自己的东西,赌气似的,衣服扔得满天飞,当然,都是方子郊的。
其实方子郊总共也没几件衣服,她的衣服一拣走,衣橱里顿时空荡荡的,可以藏一个人。
方子郊索性把它当成书箱,一些年轻时积攒的文学类书籍,全部放入。
很久以来,他就没再翻过。
没有时间,也没有意兴,一切都打不起精神来。
很多同学跟他说,文学没任何用处,他们从来不读小说诗歌,如果要读课外书,也会读点有用的,比如怎么对付拖延症、怎样买股票……文学唠唠叨叨,就是抒发些病态思维,纯粹浪费时间。
几天后,方子郊有个发现。
那天有一学生来借书,方子郊给他找,手忙脚乱之际,木俑掉了下来。
他很过意不去,帮老师拣起。
方子郊装作不在意,其实很心疼,还好,头和胳膊都没有掉,只摔掉了一点漆,他隐约发现有点不对。
等学生一走,他细细端详掉漆的地方,才发现木俑的背后大不寻常。
如果这木俑是那个叫伍生的墓主所制,那家伙一定是个能工巧匠,可以媲美传说中的鲁班。
他有点害怕了,也相信,这个木俑或许不同寻常。
虽然只学了几个月的木匠,但一般榫头还是难不倒他。
他很快就打开了木俑背后的一块木板,几个精巧的小木块掉了出来,眼前出现的一切让他惊呆了:里面竟然是很复杂的结构。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完全不能相信。
难道这个伍生还是墨子或者公输班的门徒?在机械方面,方子郊是个西方崇拜者,虽然古书上曾经说,墨子做过一个木头鸢,机关设好,可以在天上飞翔三天不落。
公输班也以制造精巧的机械闻名,但那毕竟是传说,如果中国工匠曾经这么厉害,又怎么会落到近代动辄挨打的地步呢?
他抬头瞥了一眼日历,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
又转头望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简直看不出有一点小时候沁人心脾的春天气息,那种气息,柔和美丽,润物细无声,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潜入你的鼻孔。
正好心情不佳,他决定请假回家一次,顺便把木俑带去,给原先的师傅扁头看看,究竟有什么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