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私语不绝。
常汐没聋没瞎,当然没错过他们在议论什么。
苦主寻上门,有意闹。
这方动静,门房也不敢瞒后院主母。
温愈舒听说,脑中轰然,身子不禁晃荡。
伺候在侧的两位嬷嬷,是沐宁侯府供养的稳婆,月前才抵响州。
“夫人,万不能动气,”
李娟闻讯,便知不好,匆匆赶来:“十二弟妹,你信我,十二弟不是那样人。
”
“我知道。
”温愈舒左手紧抓住六嫂的手,右手扶着肚,站起身,眼里寒意迫人。
夫君有没有外心,她这个枕边人会不清楚?那女子敢上门,是打量着…他回不来了。
无对证,随意栽赃吗?
“姑娘…”嫦丫掀帘进屋:“姑爷不会的,记恩天天跟着,他没那空闲。
”
温愈舒右眉尾微微一动,双目一阴,含着的泪渐渐退去,扭头向右,轻语:“麻烦苏嬷嬷,去门房知会一声。
我想见见那女子。
”
“你见她做什么?”李娟不认同:“要见,等十二弟回来再见。
”
“不…”那时就晚了。
温愈舒慢吐:“我现在就要见。
嬷嬷经过前院时,顺便让我常河叔、飞羽叔来一趟。
”
脸方圆的苏嬷嬷,屈膝福礼:“是。
夫人舒口气,腹中孩子要紧。
”
这她知道。
温愈舒抿唇,眼底墨色深重,右手拇指一下一下地摩着肚。
常汐没赶走人,却等来姑娘传这贱妇进府,气得发都耸起了。
虹丽也是没想到,心里生了慌。
但这么多百姓看着,她只能欣喜。
由丫鬟、婆子搀扶起身,回头跟四个轿夫交代了两句,便随门房往角门。
老槐得了话,打开角门放人进府。
温愈舒站在檐下等着,常河、飞羽护在左右。
不多会,虹丽主仆三人到了。
她们倒规矩,见到主母立马跪下请安。
“虹丽拜见姐姐。
”
这就叫姐姐了?温愈舒弯唇,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人。
样子不错,杏目柳眉樱桃嘴,肤白胜雪,灵动又唯唯诺诺。
是一般男子好的那口,只她夫君非一般男子。
“你来之前,可有打听过我?”
“妾身不敢。
”虹丽鼻子尖红红的,低着头。
她有点想逃离。
“没打听过啊…”温愈舒面上笑意更大:“也无碍。
现在入府了,总会熟识。
夫君今日不在,我正闷得慌。
你刚在府外,自称卑贱…”
虹丽早等着这话茬了,又掉起眼泪:“妾身幼时家贫,七岁被卖,几经转手,十二岁入了牧姌居。
”
“噢…原是这样。
”腹徒然抽了下,温愈舒眉头一紧,忙抱肚安抚:“牧姌居,我闻名许久了。
听说那高墙里,美女如云。
今日见着你,我知传言非虚。
”
她不该大怒吗?虹丽眼睫轻抬,偷偷瞧了一眼。
心悦的丈夫,喜好风尘,这于世家女子是莫大的耻辱。
温愈舒不在意她的窥视:“不过,我现在对你们那里的女子没兴趣了,倒十分想见见牧姌居全貌。
”
虹丽不解这话什么意思。
“飞羽叔、常河叔,将她们三人分开盘问。
准备笔墨纸砚,让她们画牧姌居分布…”
“你…”虹丽大惊失色。
伴在侧的婆子、丫鬟还想叫,只嘴才张开,已被两个粗使婆子捂住。
温愈舒笑得明艳,像是在说什么高兴的事儿:“三张分布图有一处不对,就拔了她们的脚指甲。
有两处不合,再断左手一指。
天黑前,我要看到牧姌居全貌。
”
“是。
”常河、飞羽一直都知他们姑娘不是善茬。
走出屋檐,像拎鸡崽子一般,把人带走。
嫦丫面不改色,这种场面她幼时就已见惯。
李娟有点怕:“十二弟妹,能不能请飞羽叔和常河叔把那三人的嘴堵上?我怕闹出的声大,吓着孩子。
”
温愈舒欣然答应,让姑姑去告诉一声,送两个嫂子到院门口。
她想静一静,思虑之后。
“有郝嬷嬷、苏嬷嬷看着,你们就把心放肚里。
”
“那有事一定要叫我们。
”李娟、嫦丫站在院门口不动。
“好。
”温愈舒失礼一次,转身回去。
进了屋,在榻边坐了片刻,站起往里间。
走到床尾,开箱拿出她的药盒子。
夫君一定会回来,他跟姐夫练了十多年的内家功夫,拳脚强悍得很。
不会有事的…她安慰着自己,搬着药盒到床边坐,泪再次渗出,填满眼眶,嘴瘪起。
夫君舍不下爹娘、姐姐、妻儿。
抽噎两声,抹掉滚落的眼泪。
打开锁,取出右边外角那只大点的白瓷瓶。
牧姌居不能留了,但不可强硬着来,得巧取。
若能找到什么名册,那就更好,能省事不少。
席义拿到药,很是意外。
听说是赐给牧姌居的,不由发笑。
不过笑完,还是去寻老伙计们。
厨房,一趟一趟地送茶水去给候在府门外的四个轿夫。
轿夫每次询问,她们都答,夫人与虹丽娘子相谈甚欢。
申时天又阴沉下来,城北不少人描花脸,戴着斗笠半掩面,穿着蓑衣出门,涌上街头,直奔城西、城东。
巡逻的兵卫察觉,阻拦不及。
一些花脸到了城西,掏出藏在蓑衣下的兵器,就冲向路上行客。
三家大商早交代过下属。
在屋里做工的匠人,见乱,拎了砖就出去了。
花脸兵器长,他们就用砖砸。
兵器短,便抵近拍。
伤得一个是一个。
几个拉杂物的壮年,牛鞭狠抽,嘴上大喊:“别怕他们。
这群就是见不得俺们日子好过的恶贼,打死他们…俺们再也不要回到过去了…”
行客不少附和:“对,他们就是想作乱,赶走云大人…乡亲,打死这群鬼怪…”
“想想莫大人是怎么被贬的,打死这群见不得光的恶鬼。
”混在人群的魏钧,铁棍乱舞。
“这群恶鬼,就是想咱一直穷下去,打啊…打死他们。
”
城西最多的就是砖头瓦块,一人动手,上百人跟随。
不多会那群花脸就生怕了,还想逃。
干惯了粗活的青壮,追着打,一个不放过。
灭完城西的贼,他们爬上牛车,往城东。
城东,蒋方和跟那众花脸对上了。
兵卫警告,让他们放下兵器。
花脸不从,蒋方和一声令:“打,往死里打。
”
知州府,温愈舒已知城中乱象,更是确定方与县红石山之祸,不是意外。
腹中孩子安安静静,只肚子却在往下坠。
她心里不安,撑着身子站起出屋,天快黑了。
飞羽带着一身血气来:“姑娘,牧姌居分布图已经交给席义老叔了。
”
“好。
”肚子一抽,温愈舒身子微晃。
就近的郝嬷嬷,赶紧搀扶:“夫人,您还是进屋吧。
”
温愈舒缓过气:“席义老叔那怎么说?”
“小达换了面貌,多穿了件夹袄,拿上分布图,去往茅房那等着了。
”喂了一下午的好茶,那四个轿夫还能憋着屎尿回牧姌居?飞羽冷嗤。
“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温愈舒扯起唇角,微笑。
夫君回来,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扶我进屋。
”她要给牧姌居的欢音夫人写封信,谢谢人家帮忙照顾虹丽。
笔下,情真意切。
写完,从头读了两遍,十分满意。
常汐送燕窝进小书房:“小达顶上了。
”
很好。
温愈舒把信密封,交于姑姑:“虹丽姑娘肚子都藏不住了,我把人留下照看,让欢音夫人放心。
”
“应该的。
”常汐现在不气了,拿了信就往二门去。
到了府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在轿子后的那个白脸,把信递向轿子前的中年。
“你们回吧,这是我们夫人予你家主子的。
”
中年追问:“虹丽娘子呢?”
“她当然是进府享福了。
”常汐没好气地呛了一句,见对方畏缩,扭头就回。
民心凝聚,花脸之乱没能翻出大浪。
天黑时,州府已平静。
路道上的血迹,没人冲刷,就等着下雨。
四个轿夫抬着空轿,出了东城门。
晚上,温愈舒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用了半碗饭。
洗漱后,才坐到妆奁前,神色一顿,有股热流顺着她的腿下流。
随之,肚子紧收,抽疼。
“姑姑,快来。
我…我阳水破了…”
浴间,常汐丢下倒了一半水的桶,便忙不迭地往外:“郝姐姐、苏姐姐,夫人阳水破了。
”
原在外间待着的郝嬷嬷、苏嬷嬷已经进了内室查看。
确定非漏尿,真是阳水破了,一人赶紧去吩咐厨房烧水,然后又领几个婆子去收拾产房。
温愈舒有些紧张,但却不怕。
撑着身子坐在那,想着自己还有什么疏漏的事儿。
苏嬷嬷欲扶她到床上躺着:“夫人…”
温愈舒抬手打住她的话:“产房已经在收拾了。
”他们母子一定会平平安安。
那就先坐着吧。
苏嬷嬷蹲着身,用祖传的手法轻揉她的肚:“您这胎,已临九月,胎位也正。
”力持着平和,“一会咱们进产房躺下,您就放下心,尽量留着气力到生时。
旁的,都交给我和郝娘。
”
温愈舒点首:“我知道。
”她见过嫦嫂子生小圆包。
常汐去叫了嫦丫、李娟,又跑进屋:“姑娘晚膳用得少。
您想吃啥,我现在就去煮。
”
“牛骨汤面咝…”肚子又是一抽,温愈舒倒吸。
不多会,产房拾掇干净了。
李娟进去试了试,确定暖和,才去正房。
东侧院,小圆包闹觉。
嫦丫急得额上都冒汗,实在哄不好,扒了儿子的小棉裤,对着肉屁股啪啪几巴掌。
“哇啊…”小圆包哭得更是伤心。
不过几巴掌还挺有效,没多久,他就哭累了,打起小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