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3)
“你再三交代又如何?”记恩火大得两鼻孔都快冒烟了:“洪思民那样的人,自以为是,又极清楚他乃吏部派任。
任你再厉害,是上峰又怎样?拿不到他实实在在的错处,就只能由着。
而你…两眼总不能一直盯着他,盯着方与县。
”
另,大祸未降临时,一切预想、推测都不成立。
说多了,不定还有人栽你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云崇青脑中快转。
他的人一直盯着李文满,李文满几乎无法向外部署。
那方与县红石山祸事,是意外,还是“明亲王”下手?眼睫下敛,他趋向于后者。
因为这是除去他的一个绝好的机会。
“蒋方和留在州府坐镇,三百弓箭手往红石山一带潜伏。
令吹郧县、尺音县百姓明后两日关门闭户,两县民兵向红石山聚集。
”
“好。
”记恩才转身,就见六哥来了。
云崇悌拿着他的烟杆,看着十二弟:“我同你一道去方与县。
”
云崇青没回首:“一刻后,府门外聚头。
”起步去找席义老叔。
今天十一月初六了,愈舒的胎快满九月。
他怕意外。
席义正在给马喂野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身看去:“大人。
”侯爷欣赏这位,他亦一样。
其虽是文士,但胆魄不输阵前将领。
“方与县出事了。
”云崇青走近:“修路是我主张,这趟我不得不去。
府上,就交给您了。
愈舒若有何吩咐,您掂量着办。
”不是他不信愈舒,而是怕事关乎他,愈舒心绪不稳。
“蒋方和随行?”
“他留下。
”
席义权衡,老弱病残四十八人,散在外五人,现余四十三。
知州府本就有府卫,外又有蒋方和。
守住内宅,三十人足矣。
丢下干草,他拱礼道:“大人,您在前行,我命老舟几个随您后。
”
“不用随我后,让舟叔他们同弓箭手潜伏红石山附近。
我会带上哨箭。
”有父母妻儿,云崇青不许自己丧在外。
“听您的。
”
回屋里取了哨箭,云崇青又拿了一把匕首插·入靴子,来到床边看着安睡的妻子,手隔着被小心抚上她高高隆起的腹。
停留片刻,俯身亲吻妻子的额。
收手退后两步,毅然转身离开。
他要的不止于眼前,还有以后。
脚步坚决,他绝不会成为第二个莫效成。
听着轻轻的关门声,温愈舒睁开了双目,泪从眼尾溢出,滚进发里。
双手抱住腹,心中默念。
我们一起等着你爹回来。
到府外,云崇青接住义兄丢来的剑,拉住缰绳一跃上马,看向欲上前的蒋方和,严令:“一定要守好州府,若有谁趁机作乱,不必手下留情。
能抓的抓,抓不住的就给我往死里打。
”
蒋方和郑重应道:“是。
”大好日子不过,那就别过了。
云崇青打马:“驾。
”
八匹快马,没入夜色,加鞭一路疾行。
赶至方与县已过子时,离红石山老远就见星火。
亲眼目睹山阴坍塌,洪思民已经傻了。
又见深沟口塌陷,他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愣了许久,才嘴念,快…快救人。
可那会谁敢动,深沟里埋了上百号人了。
好在,不过两刻,部署在红方河口、落鹰崖的民兵来了。
见出了大事,忙遵照□□教授的那般,将带着的干牛粪点着,放狼烟。
故,云崇青一行到时,方与县两百民兵过半在此搜救。
“儿啊…我的儿啊…”有老妇跪在一具尸体边上,放声痛哭。
有小儿抱着血肉模糊的人,在低泣。
几个衣着齐整的衙役,见州府来人,还敢觍着脸上前行礼。
记恩气不过,下马就是一鞭打去:“你们吃着官家粮,竟站在平整地上瞧热闹,深沟下埋了多少人,不知道吗?”
看着这方惨状,云崇青最后一丝侥幸没了。
他以为只要布控周全,搜救便宜,就能最大程度上防患。
可现实…却不尽然。
翻身下马,红着眼拱手向悲恸的遇难者亲属。
“响州府知州云崇青在此,以顶上乌纱向各位保证:红石山祸事,一定会秉公处理,给你们一个公道,让逝者安息。
”
“云大人啊…俺男人没了,他才二十二啊…”年轻的妇人,哭得面目赤红。
云崇青知道,她的天塌了,再次拱了一礼,便拿着剑阔步穿过人群,往山阴去。
几个衙役也不敢在这干站着了,在记恩和云崇悌的怒瞪下,纷纷跟上。
“云大人来了就好。
”举着火把的老汉,抹着浊泪。
他小儿被埋得浅,已经救出来了。
没大伤,歇了一会,就下去深沟,帮着刨人了。
有村民附和:“主心骨来了。
有大人的话,咱们心都定定。
”
山阴处,人不少,嘈嘈杂杂。
火把点着,云崇青一眼逮见被主簿搀扶着的洪思民,脸都黑尽了。
“方与县知县洪思民。
”
洪思民已听人回报过了,说州府来人。
没急着去见,也是知自己这次过错大,难以弥补。
故极力表现,想让上峰消消火气。
听到这声,心揪紧得他都喘不上气了,艰难地转过身,颔首拱礼。
“云大人,下官…”
“急功近利,不顾百姓生死,你不配为一方父母官。
”云崇青厉声:“剥去他的官服,拿下。
”
洪思民大愕:“你不能。
我乃吏部派任,皇上盖印。
你一五品知州,无权剥我官服。
且红石山祸事,是天灾意外。
真要论罪,你也要担责。
”
方与县的衙役不动。
跟随云崇青一道来的五个府卫,立时上前,擒住洪思民,将其押下。
洪思民还在大喊大叫:“云崇青,你这是逾距越权。
谁给你的胆子?皇上…沐宁侯府结党营私,肆意残害忠臣…”
这里血腥腻人,哭声恸天,他还有脸说自己是忠臣?一个府卫俯身捡了块沾血的碎石,堵住洪思民的臭嘴。
“大人上次来方与县视察,一再交代阴雨天不做工。
就你最能,不但不从令,还把人赶去山阴地凿石。
你别冲大人嚷了,低下眉眼看看这躺了一地的死伤。
你也别叫皇上了,皇上都想把你给剥了。
”
百姓看着。
有个胆大的十三四岁少年,深吸重咳,咳出口浓痰,直接啐向那狗官。
衣上沾了浓痰的洪思民,哪敢看地上死伤,舌头顶着嘴里的石,想将它吐出。
只石尖锐处顶着上颚,极难移动。
山阴,云崇青将剑交于义兄,拿火把查检了深沟塌陷的断口,没发现什么不对。
令方与县的几个衙役在前,领他顺斜坡下去深沟瞧瞧。
洪思民被拿,那几衙役再不敢轻慢,让在前就在前。
“大人,您小心点。
这里长了苔藓,滑得很。
”
随后的云崇青,真想把几人的脑袋全摘了。
既知道山阴易生苔藓,他们为何不拦洪思民?
深沟下情况更糟,连日下雨,沟底积水半尺深。
狭窄,至多两人并行。
尖石遍布,稍有不慎就会被划伤。
山阴坍塌,填了近四丈长的深沟。
还有大点的石块卡在了半空,随时可能掉落。
而石一旦下坠,极大概率会连带着深沟再次塌陷。
搜救的民兵,不敢在巨石下掘土刨石,只敢从两边挖。
云崇青加入。
几个衙役不想死,也拿出了气力搬石。
记恩在山阴盯着。
云崇悌挑了几个年轻的村民,让他们去找些大夫来。
一个时辰过去,又有上百民兵抵达。
他们得了吩咐,来时都背了吃食。
下到深沟下,立马将吃食卸下。
云崇青让已露疲累的一众小伙,赶紧吃点东西,歇息一会。
紧要时候,小伙们也不想多歇。
吃两块大肉,填了肚子,灌几口水,又去刨人。
深沟下时不时地传出“这里有人”、“大人,人还热着”、“快来,俺摸到只手”、“他活着他活着”…
到天亮,被填的地方已清了三分之一,一共救出三十一人。
三十一人里,四个没救了。
伤势稍重的,由在场的大夫处理一下,就立马往县城医馆里送。
辰时,三书领一百民兵带着肉包子和水来了。
人多了,搜救加快。
初七的天,依旧阴沉。
方与县红石山坍塌,埋了一百多人的事,不及中午就传进了响州府城。
城里增了兵卫巡逻,气氛森严。
城西主街两边铺子已建好,匠人在屋里雕刻、打磨。
一切都有条不紊。
只午饭市一过,一顶小轿停在了知州府外。
丫鬟撩起轿帘。
轿中女子,正是去年云崇青在牧姌居宴请商客时,差点被逼吞碎瓷的虹丽。
如今,她已作妇人打扮。
撑着婆子的手,小心出轿。
身子一站直,微隆的腹便掩不住了。
水灵灵的眸子,仰望着知州府的牌匾。
她双手抚上腹,凝着眉头,犹犹豫豫半天,终还是踱步上前,屈膝下跪。
“夫人,虹丽知道自己卑贱,但大人的孩子不卑贱。
虹丽求您了,容我们娘俩一席栖身地吧。
”
知州府后院,温愈舒用完午膳,正坐在榻上发呆。
腹中这位,好似知道他爹今日不在,尤其体贴,一点不闹腾。
门房来报,常汐被气得脑壳都胀疼,跑去府外一看,已有百姓往这来。
勉强耐住性子,与人好声说道。
“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咱们这是知州府,不是知府府衙。
”
虹丽闻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掉。
“嬷嬷,您可以轻贱我,但您不能辱没大人。
虹丽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
若非有了孩子,无路可走了,虹丽绝不到府上来扰夫人半分。
”
梨花带雨,甚是可怜。
百姓不敢走近,但指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