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倾盆(3/3)
疯狂与绝望,“为了彻底掌控古日连部,为了嫁祸黎部,让主和派彻底瓦解……我……我伪造了证据!我将父亲帐篷里一件黎部大长老赠予的信物,偷偷塞进了父亲一个最信任的、来自黎部的智囊——索伦图的房间里!然后……我‘悲痛欲绝’地‘发现’了父亲的暴毙!我‘愤怒’地指控索伦图受黎部大长老指使,毒杀了我的父亲!因为……因为黎部不满我父亲在牧场划分上‘偏袒’伏弗郁部!”
“涅里……他‘震怒’了!他‘公正严明’地亲自审理此案!‘证据确凿’!索伦图……那个睿智忠诚、曾多次为我父亲出谋划策的老人……被当众处以最残酷的‘五马分尸’之刑!他的惨嚎……至今还在我梦里回荡!黎部……被彻底斩断了最聪慧的‘右腕’!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主导主和派!”古日连章的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而我……古日连章!这个弑父嫁祸的畜生!踩着父亲和索伦图的尸骨……在涅里的‘鼎力支持’下,‘众望所归’地……登上了古日连部族长之位!”
顾远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这血腥的权谋,这泯灭人性的背叛,彻底颠覆了他对阿爷的所有认知!
“我上位了……带着满手血腥和涅里的‘信任’。
”古日连章的声音变得麻木,“黎部在巨大的恐惧和失去智囊的打击下,被迫臣服,加入了主战派。
羽陵部独木难支,你外公的父亲金力克里强再勇猛,也无法对抗大势,也只能……无奈低头。
契丹,终于‘团结’在了涅里的战旗之下!”
“然后……战争爆发了!”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后怕,“对唐朝的战争!那场……埋葬了契丹整整一代精锐的……地狱!”
“我们……太狂妄了!”古日连章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仿佛又看到了那修罗般的战场,“唐军……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绵羊!他们的铠甲,比我们最精良的锁子甲还要坚固!他们的弩阵,箭矢如蝗,遮天蔽日,百步之外就能将我们最勇猛的骑士射成刺猬!他们的战阵,变化莫测,如同绞肉的磨盘!他们的将领……用兵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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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何家族的族长……那个曾经叫嚣着要踏平长安的莽夫……第一个被唐军的铁骑踩成了肉泥!他引以为傲的鹰团,在唐军具装重骑的冲锋下,像纸糊的一样被撕碎!伏弗郁家族的族长……想凭借豹团的灵活突袭唐军侧翼……结果一头撞进了早已布置好的陷马坑和拒马阵,被乱箭射杀!黎部的新族长……为了掩护中军撤退,带着族人死战不退……最终力竭,被数柄长矛同时洞穿!还有羽陵部……”古日连章的声音哽咽了,看向顾远,眼中是无尽的愧疚,“金力克里强……他……他为了救我!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一箭!那支涂着剧毒的弩箭……穿透了他雄狮般的胸膛!他就倒在我面前……用最后的力气对我喊……‘走……带族人……回家……’!”
“八大家族的精锐……几乎在那几场大战中……丧尽!”古日连章的声音如同泣血,“涅里的悉万丹部,他那三支无敌的虎团,也被唐军名将李光弼的精锐边军打得七零八落,元气大伤!为了维持统治,他不得不将本部拆散,化为甲、乙、丙三室……契丹……完了!被我们这些狂妄之徒……亲手推入了深渊!”
“涅里……他崩溃了!”古日连章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与恐惧,“这个一手导演了内斗、促成了战争的枭雄,无法接受惨败的现实!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了……我们这些‘不忠’的部族身上!他认为是我们作战不力!是我们心怀二志!才导致了失败!他开始疯狂地压榨、蹂躏剩下的部族,用最残酷的手段维持他摇摇欲坠的汗权!”
“直到那时……直到尸山血海之中……我才真正看清!”老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迟来的、刻骨铭心的悔悟与洞察,“契丹败在哪里?不是败在勇士不够勇猛!是败在兵法谋略的云泥之别!是败在技术工艺的天渊之隔!而最根本的……是我在战场上,用尽奇门遁甲之力窥探到的那……煌煌不可侵犯的……中原龙脉!”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那龙脉……自炎黄二帝披荆斩棘、定鼎九州以来,便与华夏山河融为一体!它是亿万生民信念的汇聚,是煌煌文明气运的凝结!它……有灵!它庇护着它的子孙!我们这些北地蛮夷,妄图以刀兵强夺,便是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我……终于明白了父亲他们当年拼死阻拦的原因!可惜……太晚了!”
“我将这龙脉之秘,这惨败的真正根源……告诉了近乎癫狂的涅里。
”古日连章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然,“他……如获至宝!他眼中熄灭的野心火焰瞬间被点燃!他封我为契丹国师!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这个‘天眼’身上!他命令我……不惜一切代价,去中原……‘改’了那龙脉!让它归于契丹!”
“我……又一次被这‘救国’的使命和……证明自己的狂妄所驱使……接下了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古日连章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
“就在我殚精竭虑,准备再次深入中原,行那逆天改命之举时……契丹来了一个人……一个改变了一切的人……”古日连章的孔洞眼中燃起刻骨的仇恨,那恨意甚至超越了对他自己的厌恶,“张三金!那个魔鬼!”
“他是被掳掠来的契丹女奴所生,算是半个契丹人。
他自称是中原道门弃徒,身怀异术,前来投效。
涅里收留了他。
此人……心思之歹毒,手段之阴狠,尤甚蛇蝎!他精通的不是正统道法,而是各种诡谲阴毒的邪术!炼尸、控魂、血祭……无所不用其极!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涅里对我既倚重又猜忌的矛盾心理,便开始处心积虑地……离间!”
“他告诉涅里,我所谓的龙脉之说,不过是推卸战败责任的托词!是我无能的表现!他说我迟迟不动身去中原,是心怀叵测,意图不轨!他更……更抓住了一个足以致命的把柄!”古日连章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屈辱,“我在幽州……结识了当时的幽州刺史于涣之女……于婉清……我们……情投意合……她甚至……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你的父亲,顾承志!”
“这件事……被张三金这个魔鬼查到了!他添油加醋地禀报涅里,说我私通敌国重臣之女,生下孽种!说我早已被中原收买,所谓的改龙脉,根本就是引契丹入死地的陷阱!涅里……勃然大怒!他本就因惨败而变得多疑暴戾,张三金的谗言如同毒火,彻底点燃了他对我的猜忌和怒火!古日连部……从此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张三金……他趁机建立了直属于涅里的‘拜火教’!打着萨满的幌子,行的是炼尸控魂的邪魔之道!他需要……祭品!大量的、强壮的、最好是身负萨满血脉的……祭品!”古日连章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是无尽的悲愤,“古日连部的男丁……成了他最好的目标!他假借可汗之命,以‘为国献身’、‘净化血脉’的名义,一批批地将我族中的青壮……抓走!投入那燃烧着邪火的祭坛!我……我拼尽全力周旋!我献上我所有的智慧,为涅里出谋划策,甚至不惜损耗寿元为他推演吉凶……只求能保住族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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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杯水车薪!张三金的势力在涅里的纵容下膨胀得极快!拜火教的触角深入契丹各部,炼尸术、邪法大行其道!契丹……正在滑向一个黑暗恐怖的深渊!而我……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老人枯槁的脸上老泪纵横,“更让我崩溃的是……张三金这个恶魔……他发现了承志的存在!他……他竟然想用我亲生儿子的血……来滋养他炼制的……最强大的‘尸王’!因为……承志身上,流淌着古日连部最纯正的萨满血脉,也流淌着一半中原贵胄的血液……这是绝佳的‘药引’!”
“我……彻底疯了!”古日连章猛地抬起头,空洞眼中似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我动用了最后的力量,动用了墨大师留给我的保命机关和遁术……在张三金的人动手之前,九死一生,将承志从幽州救了出来!可代价……是于家……婉清的家族……被张三金迁怒……满门屠灭!婉清她……为了掩护我和承志……自焚于火海之中!”那锥心刺骨的痛楚,即使过去数十年,依旧让他浑身痉挛。
“我带着承志……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契丹……等待我的……是涅里冰冷的质询和囚笼!”古日连章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绝望,“为了保住承志的命……为了给古日连部留下一点火种……我……我向涅里屈服了。
我签下了最屈辱的契约——古日连部,从此成为契丹王庭的‘暗部’,永远效忠耶律氏!所有古日连部的男丁,在成年礼上,必须饮下涅里赐予的‘忠魂酿’!那是一种混合了秘药和诅咒的毒酒,一旦饮下,生死便操于可汗之手,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没有思想的剑!”
“你叔公……古力森连……”提到这个名字,古日连章的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愧疚,有怨恨,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他……是在父亲死后,第一个怀疑我的人。
他是个武痴,心思单纯,对父亲敬若神明。
父亲的‘暴毙’,索伦图的‘背叛’,黎部的‘陷害’……这一切都让他无法接受!他曾在父亲的葬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怒吼:‘古日连章!父亲死得蹊跷!若让我查出与你有关,我必亲手剐了你!’”
“……他曾被父亲以族长的名义,强行安排娶黎部贵族女(那位被事件牵连的黎部智囊的妹妹),以‘修好’两部关系。
结果……你叔公……他在婚礼当天,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掀翻了酒桌,指着那新娘大骂‘丑妇’,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部族营地!他说……他宁可死,也不做这肮脏交易的筹码!”古日连章的嘴角抽搐着,不知是哭是笑,“父亲当年……气得当众抽了他一百鞭子!皮开肉绽!他一声没吭!伤好后……他就消失了……像一滴水融入了草原……”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杳无音讯!”古日连章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恍惚,“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直到……我被迫签下那份将古日连部卖身为奴的契约,带着承志回到部族,心力交瘁之时……他回来了!”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青年。
十五年的荒野求生,与猛兽为伍,观察它们的搏杀、习性,竟让他悟出了一套惊世骇俗的‘百兽战法’!他身形如豹,力大如熊,眼神锐利如鹰!他像一头真正的荒原霸主,直接闯入了我的族长大帐!”古日连章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当年被重击的剧痛。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只用那双看透世情、冰冷如刀的眼睛盯着我,说:‘古日连章,古日连部的罪人!父亲是你杀的,对不对?索伦图是你栽赃的,对不对?古日连部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对不对?!’”古日连章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什么都知道了!或许是从黎部幸存者那里,或许是从蛛丝马迹中推断……他知道了真相!”
“然后……他动手了。
”老人的声音异常平静,却透着彻骨的寒意,“那是我此生经历过最恐怖的战斗!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凶残的搏杀!他的拳头带着虎豹的咆哮,他的爪击如同苍鹰扑兔,他的膝撞仿佛蛮牛冲顶!我引以为傲的萨满术、奇门遁甲……在他那狂暴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力’与‘速’面前……如同儿戏!我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肋骨断了三根,内脏破裂,呕血不止……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他站在我面前,浑身散发着野兽般的煞气,眼中是滔天的杀意。
他举起了手……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手掌……对准了我的天灵盖……”古日连章仿佛在重温那濒死的绝望,“我看着他……没有求饶……我知道……我罪有应得……我只求他……放过承志……他是无辜的……”
“然而……”古日连章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他……最终没有拍下那一掌。
他眼中的杀意剧烈翻腾,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鄙夷和……怜悯?他收回了手,对着我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冰冷刺骨:‘杀你?脏了我的手!古日连章,你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一个被野心和愚蠢玩弄的可怜虫!古日连部……毁在你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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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古日连章模仿着叔公当年那冰冷而别扭的语气,“‘这小子(指昏迷在一旁的顾承志)……是你用整个古日连部男丁的命换回来的……是条血脉。
老子虽然恨你入骨,但这血脉……不能断在你这个废物手里!’”
“说完……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昏迷的承志……头也不回地……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中……”古日连章的脸上,泪水混合着血污(回忆激动导致旧伤复发,嘴角渗出血丝)蜿蜒而下,“后来……我才知道……他带着承志,在远离部族的荒野中,教他武艺,教他如何在野兽环伺中生存……他骂我是垃圾……却替我……护住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再后来……承志长大了……他像他母亲,俊朗、聪慧、心地纯良……他得到了羽陵部你外公外婆的喜爱……他们不顾承志‘暗部’的身份诅咒……将你母亲……羽陵部最耀眼的明珠……许配给了他……”古日连章看向顾远,空洞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一丝微弱的、属于祖父的慈爱。
石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仿佛也承受不住这过于沉重黑暗的历史。
顾远坐在那里,如同石雕,只有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渗出殷红的血珠。
阿爷的罪孽,叔公的恨与隐忍,父亲的命运,母亲的选择……所有的线,最终都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而张三金……那个一手将古日连部推入深渊、害死祖母、觊觎父亲血脉的魔鬼……如今正掌控着拜火教,操控着契丹的国运,也……笼罩着他顾远的未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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