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3/3)
以我可以抓破山崖的爪子和凶狠如投枪匕首的眼睛,还跟左邻右舍探讨什么联盟、股份问题?我本想把自已的尊贵身份折成干股,它们还叽叽歪歪、讨论不休,那就直接攫取得了!人类自以为比动物进化快,但其掩藏在智慧与技术手段下的巧取豪夺与霸道贪婪,其实已远远超越他们的原始自然兽性。
不过我们来得直接,没吃的了就抓,有欲望就扑,他们喜欢弯弯绕,其本质是用技巧与机心更加缩短了抓扑的物理距离,给外在留下一道美丽的弧光而已。
我盘旋再三再四,发现玉衡山上有一块地界,松鼠、瓢虫、蜥蜴、飞蛾还处于蒙昧状态,兴许是大爆炸造成脑震荡而失去逃逸能力了。
总之,碳水化合物,以及脂肪、蛋白质、维生素、微量元素、矿物质与水等物质,完全能得到满足。
加之此山离勺把山近,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关键是那一带驻守的几只猫头鹰有两个是残疾,还有两个弱爆无能,我就端直划出两平方公里的“飞地”来,转眼拿下了。
当然,我的智商不至于像普通鹰那样,凭着利爪就横冲直撞地如入无鹰之境,得学点人类的段位。
还是以保护名义进入领地为上。
首先给几个弱者投下几只死鼠(的确有点高度腐烂,我已咽不下了),让它们在感恩戴德之后,欢天喜地地“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其实“飞地”不是我的发明,我充其量只是模仿能力强些而已。
有很多重大问题,我其实是想与人类沟通的,可真比骆驼穿过针眼都难哪!我最喜欢阳山冠上那棵遭雷劈的大树,因为里面有太多的信息供我琢磨思考。
而常年置身于这棵大树下的安北斗,自然就成了我想沟通的对象。
我发现这小子有忍受大孤独的耐心。
是真的很孤独。
只是千万别写成小说,一写准假。
孤独是无法表述的。
他竟然能一整夜一整夜地望着星空发呆。
为什么他的眼里常含泪水,我不知道,也就不懂得该怎么去安慰。
我想说,与其仰望星空,还不如仰望我。
可他又并不愿与我为伍,还老拿东西吓唬驱赶。
现在倒是有些习惯于跟我默默对视,也相安无事了。
有时甚至整夜能近距离地彼此厮守。
但我一开口,他仍是显得焦躁不安。
某些时候,他也似乎在试图跟我说话,可人语比鸟语难听多了,里面不是充满了戾气、火气,就是矫情、虚饰,甚至饱含着永难判断的不确定性。
说东偏是指西,贬猴偏褒鸡。
学习起来,比我精通那一百多种鸟语和两三百种昆虫语困难许多。
因此,我们终是都高冷肃穆着,只能各自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但情似乎在拉近,心也在试图叩击。
只顾谝闲传,差点误了大事。
我突然以比安北斗那台破望远镜更聚焦的视力,发现了一群正在迁徙的青春鼠队,皮肤油光水滑,定然鲜嫩无比。
想必老老少少和其余残腿断臂者,都被它们的行进速度撂远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由一千五百米高空,噌地俯冲而下,从来都沉默寡言并少虚张声势的我,竟然大喊一声:“冲哇!”时速绝对在九十迈以上。
你们肯定以为我有所收获,错!我那无比锋利的长喙,竟然扎在一条与鼠队粗细隐约相似的石头缝里。
这就是大爆炸给我带来的后遗症,说明我的脑部受损情况至今仍没有得到有效恢复。
试问苍天:生存咋就这么难呢?
90冥王星???
温如风至今都没拎清,此次告状,结果怎么整得那么囫囵不明的。
他也能看出,安北斗一直在给他争取什么,并且争得有些失态。
因此,他还是听安北斗招呼的。
安北斗的为人是可靠的。
他相信北斗不会害他。
一定是遇见大坎了,要不然,是不会如此三番地要他先把胳膊腿蜷了。
是安北斗那清澈见底的眼神,让他配合着,忍气吞声回到村上,并含垢忍辱地暂时安宁了下来。
他也一直在分析过程,是不是那个陈编剧使的坏,而把他们一下掀到沟里去了。
他对姓陈的没有什么好感。
满村人都说他是被公安“押送”回来的。
那天要不是安北斗在进村前让把警笛关了,还真像是演了一场《起解》呢。
何黑脸经常就干这事,拉走一个,或送回来一个,这人在村里就脸面尽失、头夹到裤裆里都再藏不住一个耻字。
好在他已见惯了这种场面,也知道自已在村里的面子里子,反正是让人在宰掉的猪背上随便砍去,砍哪儿,也都是这“一吊子”了。
???
当天“押运”回村时,安北斗在帐篷里跟他谈了半晌话。
他能看出,安北斗比他的情绪还低落。
因为这次出行,是他勾引的。
当然,他不能向任何人透这个底,透了就是猪狗不如之人。
哪怕上老虎凳、灌辣椒水他也不能透。
安北斗给他谈话的中心意思,总结起来就十二个字:避过锋芒,学会蛰伏,伺机再动!
他问到底咋了?安北斗说:“有人彻底把你认定成疯子了!”他立即蹩跳起来,就要找人论理,甚至端直抄起了铡面刀。
安说:“你是不是疯子?你说你是不是疯了?”他说老子没疯!安北斗说:“没疯拿刀干啥?”他说老子就不是疯子,老子是窦娥,是《哑女告状》里的掌上珠!安北斗说:“你听听,哪一句不是疯话?看哪一句不能把你认定成疯子?”他说凭啥?安北斗说:“就凭你把生活和戏都能搞混了,就凭你窦娥、掌上珠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他说我咋分不清了,我咋不知道窦娥和掌上珠是女的了,我说的是冤情!安北斗说:“你是半棵树的事,是挨黑打的事,是房子的事,人家窦娥和掌上珠是什么事?”他说安北斗,你是不是故意跟我别着来?安北斗说:“不是我要跟你别着来,而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判断出来的。
一旦进入这种判断模式,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疯话。
而一个像你这样的疯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关进疯人院。
”他一再强辩说自已不是疯子!安北斗问:“你看过电影《追捕》吗?日本的,咱村放过。
”他点点头。
安北斗问:“还记得那个横路敬二不?就是诬告高仓健演的那个杜丘的家伙,好端端的被送进精神病院,最后成真疯子了。
”他似乎是回忆起了电影中的那一幕,半天再没说话。
安北斗继续说:“你只要相信我,好好配合,我就自然会找到合适机会,帮你朝前走。
要是不听话,明早就朝精神病院拉。
过几个月我就陪着嫂子和你儿子,到省城看望‘横路敬二’去。
”这次他还真是有点后怕了,就问是不是那个陈编剧捣的鬼?安说:“一切都不清楚,你得给我时间,得好好配合。
”他才认卯了。
安北斗走后,花如屏倒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他明显感到这个女人有一肚子委屈,更盼着他永远回到身边,再别离开。
至于有些什么委屈,只要能扛住,她都不会告诉人的。
再问,就是那话:没啥,有你在就是好日子!
一长排帐篷里的人,逐渐都搬回了已修缮好的家,只有少数几户还在里面熬着。
村里早已进入正常砸石头、淘河沙的日夜奋战状态,唯有花如屏又拾起花家的老本行,在吊挂面。
磨面和压面生意都已寿终正寝,加上这个家也搬来挪去的,机器都锈成几堆废铁了。
唯有传统手工挂面,又渐渐有了些惨淡的生意。
他丈人爹之所以在女婿面前越来越气强,也与钢磨、压面生意日渐萎缩,而吊挂面手艺又重新撑起一家的日子有关。
吊挂面的确是苦差事,不起早贪黑都不由人。
从和面、醒面到盘条、绕条,再到二次醒面、发酵、拉条,继而到三次醒面、上杆拉条成丝,直到晾干、下杆、切割、包装,一共十七八道工序。
吊面不仅讲手艺,苦累也是堪比打铁的重活计。
光和面、揉面这一项,绝不比抡大锤来得轻省。
何况春夏秋冬四季,面的水分掺和度,以及盐分掌握都各不相同。
春秋两季,盐分适中,一天吊一百斤面,加五斤盐水;而夏季同样一百斤,就得加五斤六两左右,因为盐分挥发快;到了冬季,加三斤半足矣。
还有碱面、鸡蛋,把握都要恰到好处。
之所以一千家挂面,有一千家的味道,都在这盐分、碱面、水分和鸡蛋的掌握中了。
关键的关键,还在和面上。
北斗镇流传着一句古话: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
动辄打老婆,现在倒是日渐少了。
而面,却真是需要下苦力朝出搋、朝出和的。
一天揉成百斤盐水鸡蛋面,温如风开始都是吃不消的,但花如屏行。
基本上分二十个面团,先在盆里和,再放到案板上搋,最后是放到铁锅里揉,再然后仍回到面盆里抟。
吊挂面不比机器压,对面团的软硬度要求特别高,硬了拉不开,软了不成形。
而筋道是挂面的铁律。
这个筋道就是手工和面的力道与工序。
简单了说,直揉到不粘手、不粘锅,盆是盆、坨是坨为止。
但最优质的挂面,就是在别人都觉得揉到位的时候,再反复揉搓几十个来回,下到锅里才见真功夫。
尤其是他家被孙铁锤欺负着,狗眼看人低的多。
如果挂面质量上不去,那是绝对要关门歇菜的。
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他家见天逐渐还能卖出几十斤挂面来,那就全是花如屏的“揉面铁爪功”了。
不心疼这个女人不由他。
之所以要反复出去告,也是要做给这个女人看的:他不是孬种,是一条能撑得起腰杆的汉子!可越告日子越倒灶,越告显得自已越无能,如今竟告到这步田地了,他就感到特别对不起这个女人。
花如屏哭,他也哭。
最后他把花如屏恩恩爱爱地抱到床上,也顾不得是什么时候,那间帐篷里就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喊还是在撕抓,把老婆当揉面一样揉得直喊叫:“你你你跑跑跑死死死呢呢呢跑跑……”
这天晚上,老丈人就夹着拐,瘸着一条腿来了。
丈母娘拿着马扎,路上得让他坐下歇两气才能继续走。
花存根一进门就问告得咋样了。
他想花存根是应该知道结果的。
警车“押送”回来,先在镇上盘桓半天,消息的腿,总是比实际情况快几倍甚至几十倍地跑着传开来。
当他回村时,就发酵成:“存罐,不是说你……病了吗?”这是关心的。
还有很是惊异者:“不是说……你让何黑脸给笼了吗,瞎传的呀,又放了?”更可怕的是孩子们,见他竟然放箭似的抱头鼠窜,直到逃离出几十丈远,才回头指指戳戳地喊叫:“疯子,温疯子回来了!”他捡起石头想打,但到底没扔出去,打了,岂不把疯子就坐实了?花瘸子知道的是哪一路消息,他不清楚,但肯定知道告败了,要不然问话的时候不可能带着那么大的火气。